杏园探花(1 / 1)

第29章杏园探花

通善坊杏园,两百名贡生相约在此杏园探花。苏宣庆因为懒得与袁溪旭说话,一见他朝自己走来,便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恨不得把腿抡出火星子。

袁溪旭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想找舅兄拉近关系,奈何对方总是步履匆匆,让人捉摸不透。最后他也只能站在原地发愣,周遭的人大多也只是上来恭维两句,少有人愿意和他深谈。

比起他,卞允胜在一众贡生显得格格不入,一袭素袍在一众华服锦缎中分外扎眼。

许是因为卞允胜与袁溪旭都被人冷落,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互相行礼问好。

“不知阁下是哪位同年?“袁溪旭倒没有轻视之意,他看着卞允胜的打扮,反而觉得此人有真本事,“在下汝南袁氏袁溪旭,前方众人围着的那位乃是我的舅兄苏宣庆,他是我们这次春闱的头名。”

身着素袍的青年回礼,不卑不亢道:“在下洪州卞允胜,没想到袁郎君与苏会元竞有这般关系,卢国公乃当世硕儒,想必令妻也是位才华过人,温婉动人的佳丽。”

袁溪旭面色微红,话语间却不失骄傲:“她确是有咏絮之才,为人也十分谦和。卞郎君赴京赶考前,一人在家乡时可有想过今日杏园之胜景?”卞允胜看着园中的粉白颜色,有些遗憾:“我原以为自己也是无畏男儿,不惧搓磨,可真到了京都,看着诸君自如应对的模样,还是在考场上漏了怯。原是我眼界太窄,未识得天地广阔,心未炼成。”“怯与不怯,卞郎君如何识得?”

一道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季尧年今日穿了身大窠锦圆领,腰间的蹀躞带上坠着一枚银球香囊,整个人看着十分花哨,唯有脸上的容色能将袍上的花团压下几分像是害怕阳光,在进入杏园后,她便举着羽扇半遮着脸。

她身后跟着一位佩着刀的魁梧冷面青年,对方正细细打量着前方几人的容貌身形特征。

袁溪旭皱眉,虽然今日对方没带面具,可听那声音他也能认出对方的身份。见陆子戚出现在这里,他压下心里的疑惑问道:“陆兄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你竟然还识得卞郎君?”

卞允胜却是笑着抬手介绍道:“袁郎有所不知,这位乃是我在京中的好友,我一早便向陆郎递了荐诗,就是她代我将诗给了王尚书,这才有了如今的际遇。”

“我竞不知陆郎竞还有这般本事?”

袁溪旭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自己舅舅王尚书可是一个官场老滑头,即便卞允胜真有才学,单凭吴郡陆氏的举荐,对方也绝不可能让他名次这般靠前。季尧年被袁溪旭质疑了也不恼,只是笑里掺了几分冷:“上次与袁郎君在中曲匆匆一见,还未正式介绍。想不到袁郎君你不仅酒喝得好,听曲的耳朵金贵,就连这才学也是大齐一等一的好。”

“陆郎君谬赞了,袁氏怎敢与吴郡四姓相比,随便可在京中青楼里压下千金………

“知道比不了便别比了,一边待着去。”

苏宣庆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一屁股把袁溪旭挤开了,他无辜的妹夫险些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偏袁溪旭还不敢与他争辩,只能强稳住身形,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转而心虚地垂手行礼道:“舅兄也识得陆郎君?”苏宣庆笑得灿烂,险些把脸凑到季尧年面前:“怎么会不认识?我与陆兄原也是旧识,他可是吴郡陆氏一早送进宫与太子一同长大的嫡长子……当年圣人钦定的状元郎,世人皆知的陆家奉钺,谁敢忘?”不是,你有必要介绍得这么隆重吗。

现在到底你是陆子戚,还是我是陆子戚?季尧年维持着脸上礼貌的微笑,在心里把苏宣庆吐槽了个遍。

苏宣庆此话一出,袁溪旭骤然变了脸。

吴郡陆奉钺之名谁人不知?自己进京这许多天,竞然一直未识得眼前人的身份!!

卞允胜则是欣喜若狂,他本就是意外得了贵人提携,如今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更是仰慕尤甚,他立刻化身迷弟,向季尧年投去了崇拜的眼神。季尧年看出苏宣庆是想发泄心中怨气,也就由他去了,反正她今日的目的不在此,只要不说破身分,随他去闹。

袁溪旭叉手行礼,有些不自然地说:“之前不知郎君身份,言语间多有冒犯,还望陆兄见谅,日后若有机会,我定登门赔罪。”卞允胜急忙出来打圆场,嘴上说着漂亮话:“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袁兄大约是陆兄看着要比传闻中年轻许多,所以一时间没将人认出来,这世人都赞奉钺文章之妙,夸陆兄你老成持重,可为何却无人说你这通体的容貌气度好啊?”“有啊,怎么会没有?“苏宣庆接过话,笑得有些怵人,“陆兄在东宫时,太子曾赞其容仪俊爽,神姿高彻,恍然若玉人。”你怎么记得一字不差?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季尧年自己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和薛稷编出这话来嘲笑陆奉钺这个毒舌书呆了,也难为苏宣庆这个外臣还能记得。对方这脑子真好使,记忆力这么好,不背书可惜。

不过……这东宫为什么像个大筛子,怎么什么消息都能让人知道?季尧年沉默了片刻,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加强东宫的消息安保工作。卞允胜虽然觉得太子描述得有些模糊,但忠君的本能还是让他拍手称赞:“太子殿下真是好眼力,陆郎貌如玉人,果真是极为贴切的赞扬。”这你也能夸?

季尧年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苏宣庆更是气得翻眼,不想再多看这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同年一眼。

袁溪旭隐约觉得在场的气氛有些微妙,他看向季尧年身后跟着的秦池絮,试探地问道:“陆兄,不知你身旁的这位是?”“一位故人的朋友,想来见见世面,诸位不介意吧?”“不介意不介意,既然是陆兄的朋友,那必是人中骐骥,我等怎会介怀?”还没等苏宣庆开口,卞允胜便笑着恭维完了,苏宣庆心中憋着一口气,险些没顺过来。

任务8号谄媚忠君的性格让季尧年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初看卞允胜文章时,她只觉得对方胸有丘壑,是位有理想有抱负的正直君子。现下看来……自己当初大抵是判断失误了。

卞允胜有没有正直品格季尧年是不知道,但她能看出来对方有成为第一佞臣的潜质,与自己这个昏君甚是相配。

不错,够上道,她很喜欢。

“你们继续赏杏花吧。”

季尧年不等他们开口挽留,便带着秦池絮先一步离开了。“刚才记清楚了吗?”

看着满园的杏花,她的思绪有些恍惚。

秦池絮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面容,叉手行礼道:“请主人放心,我已经记下了。”

“如今杏花都开了,可他们为什么还是不在我身边?"季尧年垂眸,声音淡得几乎听不见。

秦池絮沉默了,他知道太子并不需要回答。良久,抬头看着在枝头微颤的杏花,季尧年忽地释然了。“既然看清楚脸了,那便着手去准备吧。"季尧年一块芙蓉暖玉手令递给了秦池絮,“无须取他的性命,按之前说好的来,时间地点暂时未定,需提前探路。”

秦池絮接过令牌,低头行礼:“主人放心,有我在,此事定成。”“我那日给你的东西收好,分成两份保存,一份给高砚舟送去,一份你自己留好以做备用。"季尧年思索着后续的计划,盘算着如何布局。秦池絮接过那令牌,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眼神微颤。“杏花开了。"将一枝花折下,她语气淡然道,“簪花戴春乃是旧俗,既然春景这般烂漫,只叫我们几人赏玩岂不可惜?你吩咐人将这满园的杏花摘下,赏给如今园中的诸位簪带,也叫京中百姓一睹今年贡生风采。”秦池絮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意思,看着她离去,笑着指挥人摘着园中的花。两人离去后,袁溪旭在席间悄悄问苏宣庆:“舅兄和陆郎君认识,那他为何现下在京都?不是说三年前,他与太子殿下……”苏宣庆觉得他话多,有些不耐烦地敷衍道:“断交是断交,情谊虽断,可人还是那个人,太子还能拴住陆奉钺的腿,不让他来京都啊。”“还有……“苏宣庆伸手拉住卞允胜的衣袖,对着两人叮嘱道,“这件事情切记保密,陆郎君身份特殊,在当下这个关口,实在不易引人注意,你们莫要给她添乱,不可走漏消息。”

卞允胜一听这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苏兄你放心,我们都明白。君子情谊胜过天,陆兄于困顿时慷慨助我,我自是要以上宾待之。”袁溪旭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他又问起了另一个人:“那舅兄可认得陆兄身边那个持刀的郎君,他瞧着有些武人气质,不似陆兄那般儒雅风流。”苏宣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袁郎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刚才你便问了陆兄许多,她不是一一回答你了吗?"卞允胜察觉到了袁溪旭对秦池絮的关注。从季尧年和秦池絮两人相处的模式来看,他们有着明显的尊卑主从关系。对于季尧年刚才说的话,卞允胜虽然不信,但也知晓君子为人处事不该探知对方的隐私。

“没有,就是感觉……他的眼神有些吓人。”袁溪旭笑地有些勉强,那个人盯着他的时候,让他有一种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行的错觉。

他之前就和陆奉钺有过冲突,现下对方突然带着一个陌生人来见自己,怕不是要对自己出手。

这么看来,前些日子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人应该与她无关。经历了那一遭,袁溪旭才知书生的无力。

只是接下来……这位陆公子,又会带给自己什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