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粥(1 / 1)

第25章神仙粥

黎书禾在灶台前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说着她坏话。

等朝食结束,食堂里的人都散去了,黎书禾叮嘱田七和春桃将灶台收拾干净,起身去找了覃采买。

覃采买正坐在小院里,悠哉悠哉地吃完了两大盘的锅贴,往嘴里舀着热汤。一口酸甜的热汤喝下,胃口又重新被打开了。心里叹气,没想到自己定下这限量的规矩,居然会回扎到自个儿的身上。正懊恼着,就见着黎书禾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过来了。“覃采买。“她唤了一声,手里的篮子随即也跟着放下,“见您爱吃那米线,自己又做了一些。想吃的时候下到锅里就成。”覃采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也得是黎师傅的手艺才行,旁的人煮的就不是那个味道了。”“那还不简单,您什么时候想吃了,差人来告知一声便是。”覃采买眼睛更弯了,看着对方的同样弯起的眼眸,才想起来昨日她托自己的事情。

这小娘子真沉得住气啊,居然聊这么久了也没问他。收了人家的东西,事情可不能不办。

覃采买起身,抱着一竹筐的东西走了出来:“这是昨日黎师傅托我买的东西,都齐了,您点点?”

黎书禾低头看了一眼,倒是没有真的去清点,笑道:“您买的东西我放心。”一句话,,又让覃采买心里熨帖不少。

黎书禾又道了声谢,拎着东西没有回屋,而是又往食堂的方向走了。田七和春桃已经把灶台都收拾干净,见她回来,手上还拎着东西,一脸喜色,问道:“师父可是要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自从上次黎师傅就单独给他们开了小灶,他们眼巴巴地就等着还有下一次。可这次,没能等到她肯定的答复。

黎书禾顿了顿,才说道:“是给另一位女娘子做的,味道你们不一定喜欢。”

春桃偷偷地觑了一眼黎书禾的神色,见她似乎有些忧愁,在一旁轻轻地问道:″师父是给谁做呀?”

给谁做,自然是给绿芜。

绿芜现下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又带着一身的伤病,还存了求死之心,想来身子应是虚弱得厉害。

黎书禾说不上来自己这么做是处于什么心里。说同情?好像是有一点,但是又不是全部。只不过那日看着对方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消散时,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在这个年纪本应该是活得恣意的。黎书禾一时没有言语,沉默良久,将手里的食材都处理完毕后,才对着田七和春桃说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平日里一向腼腆害羞的小姑娘眼眶已经泛起了泪水,一边抽泣一边恶狠狠地骂道:“这个胡四简直太不是东西了!”黎书禾也是头一次见着她露出这般凶狠的表情。“这种人就该碎尸万段,死了也该下地狱!”饶是田七这般平日里嘴碎的,也是一脸震惊,久久没有回神,最后咬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这世道怎么会有这般丧心病狂之人!那女娘子也太可怜了!”

黎书禾点点头,说道:“她是很可怜,虽说杀人犯法,可她也只是在反抗罢了。”

绿芜最后的下场,她无法改变,但是在她活着的时候,让她好好吃一顿却是可以做到的。

芡实和粳米已经浸泡了许久,一颗颗芡实在水里开出了花。黎书禾对着还呆愣的两人说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吃午食?”

春桃到底年纪还是比较小,眼里又涌出了一点泪,用力地摇摇头道:“我留下来帮帮师父。”

田七也跟着点头:“方才那锅贴吃得有点撑肚,不如我来做些馒头包子,都是些好克化的。”

黎书禾略一思索,便也答应了。

午时的冬阳悬于天空,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只要人的心齐,干起活来便是能轻松不少。

王师傅走进食堂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光景。师徒三人围在桌案上各司其职,一个揉面,一个捣着山药,还有中间那个他见过几面的黎师傅,正拿着长柄勺往那砂锅里搅着。他这几日也听到一些风声,譬如大理寺的朝食热闹非凡,一日日的都排着长队。刘茂春还特地来找过他几次,说再这般下去他们两人在这食堂还有何立足之地!

王师傅对此不屑一顾,不就是个女娃子吗,花样多一些,大人们也就是吃个新奇。等吃腻了,还不都是一样噻。

今日难得在食堂碰见,见着她正在煮粥,也没有闻到之前如他们所说的香味,更是断定传言必是夸大其词,不可信也!黎书禾见着来人,对着他微微颔首,又打了个招呼。王师傅应了一声,就去了自己那边的灶台,忙活自己手里头的事了。他最近新研发出一到茱萸油炖豚肉,再洒上一些胡椒末,那等辛辣的味道可太绝了!

用食的大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有几个见着黎书禾还打了声招呼,问道:“黎师傅,莫不是你也来负责这午食了?”黎书禾赶紧摆手:“我就是借用一下这灶台,王师傅已经备好午食了。”那位大人一听,方才那喜悦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拖着沉重的步子又往王师傅那边走了。

这时,砂锅中也发出"咕噜咕噜”的翻滚声,揭开锅盖,莹白色的粳米在锅里沸腾着,粒粒分明,却又像是溶化在了水里。最上面还浮着一层米油,洒上一点韭菜籽搅一搅,这锅暖身驱寒的“神仙粥"才算是熬好了。

白雾腾腾而起,田七感叹道:“这还是头一次师父做菜的时候没闻到那股浓郁的香味。”

春桃立马反驳:“米香也是香!师父这锅粥熬的都比其他人要香稠一些。”“可别捧杀我了!“黎书禾笑着把粥盛了满满一陶瓮,又带了几个田七刚蒸好的馒头,便往监牢的方向走了。

大理寺监牢。

监牢里一股的阴暗潮湿味道,阴沉沉的,只有几间窗户露出一点光亮。黎书禾提着食盒说明了来意,又把炸好的花生米端出来:“刚炸的花生米,给两位差大哥拿回去配酒喝。”

花生炸得酥脆,一个牢狱扔进嘴中嚼了嚼,显然十分满意。娃娃脸牢头咂巴着几下嘴巴,便将人引到了最里面的一间。“黎师傅,就是这儿了,陆少卿特地交代过,把她一个人关一间。”“多谢。”

黎书禾走了进去,把食盒放在地上。

正倚靠在墙上的绿芜听见响动睁开眼睛。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绿芜没有说话,把脸别了过去:“马上都要死了,吃了饭只是死的晚一些罢了。”

她的眼眸里黯淡无光:“早一天晚一天的,又有什么区别。”“有区别。"黎书禾已经把食盒里的粥拿来出来,上面还升起腾腾的热气。她说道:“过而弗悔,我并不是来劝你什么。彼时豺狼相逼,你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并非蓄意杀人,自卫而已。”一句话,让绿芜眼里有隐隐动容,又蓄满泪水。黎书禾拿起调羹将碗里的粥拌了拌,递了过去:“我熬了许久的,尝一口试试?″

绿芜伸手接过,却迟迟没有动口。

她说:“我会被判斩首吗?什么时候行刑?“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到时候还麻烦女郎替我和兰香院里的姊妹们说一声,最后再麻烦她们一次,来替我收剑尸骨。”

黎书禾沉默片刻,说道:“我曾听闻,人若死前没有吃饱饭,死后要被投入饿鬼道。你没做错事,就算是死,来世投个好胎不好吗?”听到这话,绿芜的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声音有些发颤:″你觉得……我没做错事?”

说完又悲凉地笑起来:“我可是杀了人!”“我说了,你不是蓄意杀人,自卫而已。”“不,不是的……“绿芜不知道听到什么,惊恐万分,嘴里不停喃喃,“杀了人,我杀了人,我死后也要下地狱的!”

黎书禾见她如此执拗,高喝一声:“绿芜!”绿芜把头慢慢抬起来。

“现在你还活着,而死了的胡四就在地下看着你,看着你怎么痛苦,看着你活得怎么凄惨一一”

黎书禾把东西收拾干净,起身准备离开:“既然现在你还活着,能活几日,便活几日,就算以后真的下了地狱,你也要吃饱了肚子和他拼命!”“明日我还会带吃食来看你,但是吃还是不吃,由你自己决定。”说完她唤了外面的牢狱一声,转身离去。

绿芜将手中那碗粥端起,米粒黏稠,却颗颗完整,想来是用文火煨了许久。刚刚黎娘子跟她说,这粥叫神仙粥。可是她求了这么久的神仙,却从来没有庇佑过她。

不过黎娘子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若是不填饱肚子,他日真入了地狱,拿什么与胡四那个恶魔拼命!

绿芜终于拿起调羹往嘴里送了一口,浓稠的米粥滑过齿间,虽然清淡无味,却无端地让她流下两行热泪。

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把这碗粥尽数喝完。

黎书禾走出牢狱时,正巧碰到丁復往这个方向走着。他看见对方拎着个食盒顿时明白了她来这做什么,说道:“黎师傅是来给绿芜送吃食?″

黎书禾点点头,应道:“送了碗粥。”

丁復舔了舔唇角,想来既然是出自黎师傅的手艺,这碗粥的味道定然是不会差到哪去,一时间觉得自己都有些馋了。黎书禾看着他的模样便猜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笑道:“只是一碗热粥,驱驱寒气,没什么味道的。”

丁復被识破有些赧然道:“是黎师傅手艺太好,总觉得吃得还不够过瘾。”今早,他按着一人只能两份的限额,给陆少卿也领了两份。本想着陆少卿往日里都是只吃一份便已饱腹,而他又素来不喜浪费食物,那多出来的那份定是自己的了!

算盘珠子打得这般响亮,却万万没想到算崩了啊!陆少卿今日居然自己吃完了两份朝食!

丁復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

既然碰到黎师傅了,他又多说两句:“您是不知道今日午食吃的都是些什么!”

他痛斥道:“那王师傅往那豚肉里不知道倒了多少胡椒末,呛得我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黎书禾想起王师傅那一口蜀地方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师傅应是很爱吃辣的。”

“他自己爱吃辣霍霍我们做什么!今日好些豚肉都倒掉了,当真是浪费,可耻啊!”

黎书禾无奈地摇头,这才问道:“丁司直来牢狱是来问话的吗?”“是啊,"丁復也有些怜悯绿芜的遭遇,说道,“这女娘子委实有些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如今又身陷囹圄,难啊,难……”“谁说不是呢。”

黎书禾感慨一句,便不再打扰他办正事,往自己的院子中走去。她的院子中间隔着不少路,路过食堂后,还要再穿过一个回廊。刚刚走到食堂的院子,便听到覃采买训斥的声音传来:“这豚肉难道不要银子买吗?你瞧瞧今日倒了多少!王陶年,我看你是想跟那刘茂春一样,考核上直接画个叉才行是不是!”

圆滚滚的王师傅站在院子中间挨着训,眼睛瞥到了这边刚刚装作没听见,蹑手蹑脚要溜走的黎书禾。

黎书禾:”

覃采买顺着视线也转了过来,看到了黎书禾,冲着她点点头。这回她倒是没法装作没看见了,上前一步打了个招呼。王师傅被被小辈瞧见这狼狈的模样,有些尴尬,恨不得当场钻到地缝里去。覃采买见着翻了翻眼皮,只剩吹着胡子骂道:“这两个不成气的,整日里气我,但凡能有你一半省心便好了。”

黎书禾一听,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想覃采买这话不是在给她树敌吗!只好温声道:“王师傅来自蜀州,冬季湿冷,夏季湿热,所以那里的人口味都偏重一些,向来喜爱辛辣之物。”

王师傅一听,立马点头附和,觉得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明白他了,当属知音也!

当即就开口道:“你这个女娃子当真是不错,改明日我把从老家带来的胡椒匀你一些!”

黎书禾也是个喜辣的,奈何这大胤朝没有辣椒,一直苦于没有她发挥的空间,听着王师傅这么一说,心中也是蠢蠢欲动,立刻回礼谢道:“多谢王师傅,我也有一些自己酿制的酱料,可以与您交换一二。”覃采买见着这王陶年毫无反思之意,还意图带坏黎师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对着他耳提面命几句,这才作罢。

走之前还对着黎书禾道:“库房里还有不少豚肉,黎师傅早些去领吧,不然可就要被刘师傅浪费光了!”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丁復从牢狱中出来后,就去回禀了陆少卿。推开门见着他还在那瞧着那几宗旧案,不免疑惑:“大人还没看完这些吗?”

陆怀砚将卷宗合上,说道:“看完了,只是有几处还想不明白。”见他手上拿着的纸张,问道:“问出些什么了?”丁復摇摇头,将纸张呈上:“还是那几句话,说人是她杀的,刀是从兰香院的后厨偷的,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有帮凶。”丁復挠了挠头,道:“大人,左右不过一死,她就是不肯开口怎么办?“陆怀砚默了默,换了个话题:“那几名大夫回来了?”说起这个,丁復一腔愤怒正无处发泄,当即拱手道:“大人,兰香院里的那些女妓,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伤痕,问她们缘由却都不肯说,一个个像惊弓之鸟,一问便只会落泪。”

陆怀砚的手指微动,道:“还有呢。”

“那个袁妈妈倒是说了些东西,说是以往管教她们的时候留下的。”“怎么管教?”

“额……"丁復停顿了一下,开口道,“鞭打,烙印,这些都是最轻的。若是罚得狠了,就将人吊在梁上,吊上几天不给吃饭,再拿淬了药的针,往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戳着,密密麻麻,钻心蚀骨。”手段当真是残忍至极!便是宫里头的管教嬷嬷,也没有这般下作的手段。丁復叹了口气:“大人,那个袁妈妈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屋里一片死寂,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陆怀砚才继续问道:“绿芜肯吃东西了?”丁復抵连连点头,说道:“吃了,我过去时还碰到黎师傅了,说是给她煮了一碗粥。到了牢狱发现地上只有一个空碗了,想是应该吃完了。”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陆少卿当真是料事如神,我还以为她要绝食求死了,您是怎么知道她今日会吃东西的?”

陆怀砚垂眸没有说话。

昨日覃采买来汇报公务时提了一嘴,说食堂的黎师傅托他采买些食材,还给了他二两银子。

陆怀砚当即就想到了她从自己身上骗走的那二两,心里将那些食材略一琢磨,就猜到她是想给谁做的。

看来这个女郎,也并不是完全心黑的。

“没什么。“他说道,“你去食堂叫一下裴侍郎,让他与我们一同再去一趟永平侯府。”

“啊?“丁復只听见了前半句话,裴瑜怎么还在他们食堂里用食,顿时大怒:“凶手都抓到了,他怎么还在我们食堂吃着?!”况且,现在都午时了,难不成他还特地从刑部赶来大理寺,只为吃那王师傅做的午食?

陆怀砚…….”

“他给了值守的差役几两银子,让他每日替他留两份朝食。”丁復气得破口大骂:“这刑部的人能不能行了!竟为了吃我们大理寺一口朝食还搞起行贿这一套!”

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出这个奸细:“大人,到底是哪个差役这般损害我们大理寺的利益,我定要去好好教训他一番!”这裴侍郎这般能吃,指定就是因为他,这食堂才搞出限量这一套!搞出限量方案的罪魁祸首轻咳两声:“你先去寻人吧,案子结束之后再讨论这事不迟。”

丁復只得应道:“是。”

然后气势汹汹地去食堂逮人了。

永平侯府。

裴琦今日本以为来大理寺用个朝食,打个过场便能走了,万万没想到竞被人当场抓包,又被抓来这里干活。

偏这个一身腱子肉的黑小子找到他时满脸怒气,害得他最后几口锅贴都是囫囵咽下,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

几人还没下马,丁復的脸还是黑着的,转头对上陆少卿的时候才缓和一些,问道:“大人,我们来这做什么?”

陆怀砚:“自然是想来问问杜世子,那日为何要替绿芜作伪证。”丁復:“啊?”

陆怀砚不说话了。自己这个下属武艺虽强,就是反应确实是慢了一些。裴瑜见着丁復脑袋空空的模样,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丁司直还是好好想想杜世子那日说的话吧。”

说什么话?

起先那杜世子说他每日都在兰香院,哪里记得住是谁陪着他。而后来小厮一开始说世子去赴了范公子的生辰宴,经杜世子不经意地提醒时,才想起世子那日去过兰香院。

还说陪着他的人,不是什么红,就是什么绿,不信让他们去兰香院查一查卯簿。

一句句,都在隐隐之中替绿芜作证。

丁復恍然大悟!

“哦一一那杜世子为何要替她做伪证?”

一个女妓而已,莫不成杜世子对她动了真情?陆怀砚看了一眼门口金光闪闪的牌匾,目光沉沉:“究竟为何,等等便知道了。”

门口的阍人瞧见他们几人后,立马就跑去禀报了侯爷,随后火急火燎地又跑回来接引引。

“几位大人,侯爷在花厅候着了。”

陆怀砚点点头:“有劳。”

永平侯已然坐在上首,看到人进来后,还是那方儒雅的模样,问道:“几位又是来找小儿的?”

他们三人顺着仆从的指引坐下,陆怀砚拿起茶盖将茶盏中的浮沫撒去,才抬起眼皮道:“今日是来找侯爷的。”

“找我?"永平侯神色一僵,随即立马又恢复了方才那个温和的笑容,“不知几位找本侯何事?”

一旁的丁復也愣住了。

陆少卿不是说要来找世子问问为何替绿芜做伪证的事吗?陆怀砚抿了一口茶,还是那股略带清凉的口感。“听说侯爷平日里素来喜欢诗词歌赋,不知平日里都与哪些友人交谈?”永平侯一怔,而后捋着胡须哈哈笑道:“陆少卿不说,本侯都快忘了这事。”

陆怀砚放下茶盏,定眼看他。

永平侯被他的眼神无端盯出一股寒意,尴尬地端起手旁的茶盏啜了几口,随后才继续说道:“本侯近年来鲜少出门,与友人们也不太来往了。”“是吗。“他笑了下,手指在旁边的小几上点点,又道,“那侯爷想来也忘记了上官轩还有左德清这两号人了吧。”

永平侯脸色一变,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不记得了。”裴瑜在一旁晃着脚,适时补了一句:“我记得侯爷曾与上官轩在天香楼品茗作画,互为知己,引为一段佳话。那幅画好像还挂在天香楼二楼雅间中。”永平侯拨动着茶盖的手一顿,哈哈大笑:“想来是近来年纪大了,我已经不记得这些小事了。”

永平侯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说道:“近来身子时常有些困倦,若是无其他事的话,本侯便先去休息了。管家一一"他对外喊了一声,“你来招待几位大人。”

陆怀砚缓缓起身,冲着他略一抱拳:“不急,我们再去见一见世子。”说着,带头从花厅中走了出来,裴瑜和丁復二人也跟着他熟门熟路地往西院走去。

一路上,丁復不停在问:“大人,那个上官轩和左德清又是谁?”“一位是名满长安城的画师,一位是翰林院的学士。“裴瑜突然开口,“一年前,两人都离奇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陆怀砚点点头道:“不错。我翻了之前的几份卷宗,发现皆有几名证人的口供,说这几人平日爱好吟诗作对,泛舟湖上。更是有不少人瞧见他们曾与永平侯把酒言欢,时常待在一起。”

“那永平侯为何说谎!"丁復激动道,“难不成是杜世子将他们杀害了,他在替世子隐瞒!?”

裴琦听完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丁司直,有空还是回去多读些书吧,不然这脖子上可白白长了一颗脑袋。”

丁復摸了摸脑袋,骂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骂他没脑子!

一个仆从带着他们走到西院院口时,只见院中只有零散几人,而那位仆从也随即就要告退,丁復一把将人抓住,问道:“急什么,这满院子的人都去哪里了?”

仆从吓得浑身发抖:“回大人的话,我们府里二老爷不见了,管家吩咐我们这些下人都出去找人了。”

二老爷?

丁復惯是个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问道:“永平侯府哪来的二老爷。”这个仆从显然也是要去找人的,急道:“就是侯爷的亲弟弟,这些年一直住在府上。前几日人不见了,管家这才让我们四处去寻寻。”陆怀砚抬了下手,丁復就将人松开了。

仆从连忙行了一礼,就匆匆告退了。

踏入院中,只见院中的那几株花比起上次来时,开得还要格外得嵇稠跌艳。他们站了一会儿,就见着杜世子的房门推开,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妇走了出来。

她穿的不算厚实,一张脸缩在衣领下,却还能瞧出几分艳丽的容貌。陆怀砚总觉得这张脸看着有些熟悉。

没多久,杜世子便跟着匆匆而来,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大氅,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紧张的神色:“阿娘,天气冷,下次有事你差个下人来说一声便是。”几人对视一眼,看来这位就是永平侯夫人。当年那位以诗画名满长安的女娘子--李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