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案饭团和胡辣汤(二)
陆怀砚等人在永平侯府忙碌的时候,裴瑜晃晃悠悠又来了这大理寺的食堂。大理寺的外出去抓人,关他刑部的什么事?裴琦乐得自在,既不用去刑部点卯,又不用跟着大理寺其他人东奔西跑,当真是惬意至极!
而面对这位刑部侍郎日日雷打不动的报道,食堂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日大理寺大半的人都出外勤去了,是以食堂的人并不多。领了朝食的裴瑜没找地坐下,手里捏着个粲饭团就站在桌案前跟黎书禾聊起来。“这里面雪里蕻的咸香正好中和了江米的黏腻,其他馅料也是满满当当的,一个下肚仍是意犹未尽啊!”
说着又端起胡辣汤喝了一口,额上冒出点点热汗,不住感慨:“快哉快哉!”
裴琦一碗喝完放下,问道:“这一碗胡辣汤里面也是众多馅料,是个易饱之物,与这粲饭团岂不是有些重合了?”
黎书禾笑了笑,心道这个裴大人真是个会吃的。与粲饭团最配的还是豆浆与豆花,只不过今日她做这道菜肴是另有用意,也不知道那位少卿大人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左右现在食堂人空着,眼前的这位又掌管着大胤朝的刑罚律令,她想了想,开口道:“裴大人,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裴琦第一次见这位黎娘子主动与他交谈,自然是乐意至极,心里还想着等与她混熟之后能不能想办法把人骗到刑部去。他随意搬了条凳子,歪斜地靠在椅子上,嘴里又咬了一口梁饭团,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黎娘子,请说。”
黎书禾也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声情并茂地开始讲起了这个故事。“这话说,某地曾有一个富甲一方的乡绅叫吴三,在当地也颇有些名望,但没想到有一天被人在一个偏僻的臭水沟里发现了尸体。平时多风光的一个人,结果衣衫凌乱,满是臭气,就连那尸体都被人切成了数块,瞪着个眼珠子好像列不瞑目。”
刚开口便是这般惨状,就连一旁的田七和春桃也好奇地凑过来听着。而裴珀也被她这副俨然说书人的模样逗得脸上都是笑意,但眼里又带了几分认真,显然,哪怕是一个故事,他也下意识地开始思考了。黎书禾又继续说了下去:“发现的人马上通知了这乡绅家里,当即吴家就报了官。因为滋事重大,县令亲自带了人去调查。”裴瑜问道:“查出了什么?”
“自是发现了诸多疑点,比如尸体是被利落地切了下来,但是附近留下的脚印却是深深浅浅,形状迥异。又比如那附近恰好是江洋大盗经常出现之地。所以,官府一开始断定吴三就是被这群江洋大盗所杀。”裴瑜眉一拧:“不对,你说吴三被凶手分尸,江洋大盗一般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
黎书禾心中咋舌,这裴大人可真是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不错,当日恰好有人见到那吴三跟镇上的屠夫起了争执,两人大吵一架,甚至动了手,那屠夫还狠狠踹了员外几脚。官府的人也确实在他的衣服上找到了鞋印,所以吴家人咬定了跟那屠夫脱不了干系!”裴珀点头:“合情合理,这屠夫当是有最大的嫌疑。”黎书禾叹了口气:“没错,所以官府将屠夫抓了起来。但屠夫口口声声称吴三离开的时候人是好好的,而当天他又去了邻村,给人杀猪被人留下来吃饭,完全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很多人都能做证。”“嗯……"裴瑜继续思考,“那就暂时排除嫌疑了。"但怎么想,都是漏洞百出,“你既然说那乡绅富甲一方,又何故独自一人出行?身旁没有小厮吗?又为何要去那偏僻的水沟旁?是他回府的必经之路吗?”他一连数个问题,许是平日里的职业习惯了,像是在审犯人。黎书禾轻咳一声:“裴大人别急,听我慢慢说。先说他那日,本是驾车出行,但真是不巧,那马车走到一半,马突然受惊,把他好一顿摔,马车自然也就坐不成了。”
“先是跟人打了一架,又是马车受惊,吴三可能也是觉得晦气,正好在路上碰见了友人,便相约着一同喝酒,大倒苦水。”“这喝得晚了,他的小厮因为突然腹痛,不得已也就先走了。”“那吴三喝完酒准备回府,现下他既无小厮,也没了马车,本来应是走往日常走的那条大路,可不凑巧,那天路上正碰上了有人抬棺,他路过说了句晦气,又跟人起了争执,又被打了一顿。”
“他只得绕道而行,走了一条偏僻小路,这才出了事。”裴瑜啧了两声:“这吴三属实是有些惨。“他似笑非笑,“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谁说不是呢一-可故事还没完呢。"她继续说道,“后来官府查着查着,就查到这吴三原来竟是一名十恶不赦的恶霸,多年前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数名小娘子,后来隐姓埋名,没想还成了受人敬仰的乡绅。”裴瑜的身子不自觉端坐了一点。
黎书禾:“更巧的是,他那日遇到的人,打架的屠夫,偶遇的友人,腹痛的小厮,抬棺的人家……”
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裴瑜若有所思:“都与那些曾经被杀害的女娘们有关?”黎书禾惊叹,这位裴大人,于案子上可当真是敏锐至极,怪不得能坐上如此高位。
“没错,但是大人也说了是不是?无巧不成书,断案是需要证据的,总不能因为巧合就判案吧。”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裴瑜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旋即又大笑起来:“敢问黎娘子,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我在刑部多年,可也从来没听说过这般离奇的案子。”
黎书禾心里腹诽一句:老狐狸!
她当然不会说这是从后世的侦探小说中看到,这才将此案与妓馆杀人案联想到了一起。
脸上依然挂上了两个梨涡,浅笑一声:“都是以前在话本子上看的。”裴瑜的目光有些探究起来,长眉微微一挑,问道:“那最后这个话本里的故事结尾又是如何?”
“故事的结尾啊--"黎书禾抬眸看他一眼,顿了顿,说道,“官府查来查去,还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当地的县令一锤定音。他道这个吴三先前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如今骡骤然乍富,定是被以前某个仇家盯上,这才被谋财害命了。而那些小娘子的在天之灵,想必也终于能得到一丝慰藉。裴瑜手中的饭团恰好只剩最后一口,他尽数塞进嘴中咽下,托腮笑道:“吴三,胡四,黎娘子跟我说这个故事,意有所指吧?”少女露出一丝笑意,眼睫弯垂:“大人说笑了,随意闲聊罢了。”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她问道:“若是裴大人,会如何来判?”裴瑜站立起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黎娘子方才那个故事的结局,挺好。”
说着挥挥手,大步离去了。
大理寺。
陆怀砚命差役将永平侯世子先关押起来,然后往署衙方向走去。“把账本先拿过来,再派个人雇条船,顺着胡四先前去的那个香料铺子附近,一路沿着河岸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偏僻的庄子或者小岛。”丁復心心里咯噔一下。
难不成这胡四在其他地方还有置办的家业?丁復应了声"是”,又将账本尽数搬到了陆少卿的屋里,这才告退。陆怀砚起身走到桌案,上面堆着两叠账簿。一侧是永平侯府的,而另一侧放着的是先前从兰香院里拿来的。
这永平侯府说来奇怪,偌大的一个侯府竞然不是当家夫人主持中馈,府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管家来打理。
还没等他将账目核对完毕,就听到外头恼人的声音响起:“陆少卿,无事我可进来了。”
裴瑜懒洋洋地迈进屋子,瞧着他忙碌的模样笑着问道:“陆少卿可查出什么端倪了?”
陆怀砚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手里继续翻着账目,冷冷开口:“裴侍郎现下过来又是为何?”
“这不是刚刚吃完朝食没事干,特地过来溜达溜达。"他坐下,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方才听几个差役说,世子院中的花园里挖出了两具尸体?”
陆怀砚:“不错,有一具就是永平侯那位亲弟弟。”也就是那位府里小厮们找遍踪迹都未能找到的二老爷一一杜世盛。裴珀懒懒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提审那杜世子?我有几句话想问问。”陆怀砚一目十行地看完,合上手中的账簿后,终于舍得分了一丝眼神给他:“裴侍郎想问什么?”
裴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杯中的茶水尚温,一口饮下,说道:“陆少卿多虑了。我只是想问问他墙上那副字画是出自谁人之手罢了。”“那便走吧。"陆怀砚将桌案上方才整理好的书册拿上,“正巧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大理寺监牢。
杜崇泽被带出来时,还是披头散发,一身衣服也没系好,就这么松垮的散着。
他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前的两位大人,不屑道:“两位大人将我抓进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小爷去逛个窑子都犯法了么?”陆怀砚道:“我朝律法只规定了官员不得狎妓,世子无官职在身,不犯法。”
“那你们大费周章讲我抓来干嘛?"他瞥了一眼,又问道,“听说你们将永平侯府里的账簿都拿来了,可是我们家那老头犯了什么事?”语气中全然没有对长辈的尊重,只有嘲讽和幸灾乐祸,这次不像是装的,倒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陆怀砚直接问道:“永平侯的身子早年出了问题,难有子嗣,你干的?”杜崇泽神色一僵,旋即又笑了起来:“被你们查到了啊。没错,是我干的。”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他有我这一个儿子还不够?他多生几个以后不是就要多一个人跟我争家产!”
旁边的差役见他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手里的杀威棒用力地往地上一敲,想要威慑他一二。
杜崇泽却不为所动,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将身子向后一仰,直接靠在椅背上,一脸不耐道:“问完了没有,问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陆怀砚将方才手中的书册推到他的面前,手指点点:“竞一直不知杜世子原来有如此文采。”
杜崇泽看到那方书册后便觉有些不妙,听到他那句话后更是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再看向对方时,只觉身体里藏着的某些东西再也抑制不住,即将喷涌而出。
陆怀砚见他不语,继续道:“当年你母亲才华出众,名满长安,我道世子也不应是如此不学无术之辈。
“当初来世子屋子一窥,方知世子博学多闻,涉猎广泛。想必,挂在屋里的那副画,也是出自你自己之手吧?”
杜崇泽双手紧紧捏住那几本书册,用力到手背的青筋都尽数暴起。陆怀砚:“也不知道你母亲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会不会觉得痛心疾首,只道是自己连累了你。”
“够了。“杜崇泽双眼猩红,再没了方才困倦的模样,已然一脸清明,“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陆怀砚朝裴瑜看了一眼,示意他有话可以问了。裴瑜也不客气,清了清嗓子问道:“崇平二十九年,上官轩和左德清离奇失踪,此案一直在刑部尘封,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跟你可有关系?”杜崇泽没想到问的是这个。
他看着面前的人,料定他们又是在诈自己的,一副无赖的模样。“说我干的,有证据吗?”
裴瑜:“有证人,看到他们最后出现的时候世子也在一旁,此后两人便消失不见。”
杜崇泽:“小爷才不杀人,杀他们我嫌脏了自己的手。”陆怀砚见他不认,叹了口气,说道:“那世子院子中的尸体,如何解释?”杜崇泽那一脸无所谓的面庞陡然一变,盯着几人的脸庞看了又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上官轩他们那两个人确实是我杀的。”“尸体呢?”
杜崇泽满不在意道:“喂狗了。”
裴询…”
“为何杀他们二人?”
杜崇泽仔细回忆了一番,想是这两人实在无足轻重,自己也有些忘记了缘由,随口道:“他们与老头关系好,看不顺眼,便杀了。”嘶一一
在场的差役倒吸一口凉气。
这永平侯世子当真是混世魔王,陆少卿竞还夸他文采斐然。这般草菅人命的恶魔,文采再好又有何用!
本以为这杜世子只个扶不起的阿斗,顽劣一些。没想到竞是一个心肠如此歹毒之徒!
陆怀砚:“那杜世盛呢?为何杀他?”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一直赖在我们府上不走,看他不顺眼不行吗?”两人虽然觉得这是胡扯,觉得他杀人一定有个中缘由,但眼下杜崇泽就是不开口,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裴琦轻叹一声:“若不是因为此次的′妓馆杀人案',还真不知这桩旧案会和世子扯上关系。”
杜崇泽一听事情跟兰香院那桩案子有关,垂眸低骂了一句:“这群蠢货!”陆怀砚接过话茬,问道:“所以一一为何替绿芜做伪证?”“也没什么,"杜崇泽说道,“只不过看她平日里可怜,她求我的时候顺手帮一把罢了。”
顺手帮一把?这可不是顺手的事。
按大胤律法,替凶手做伪证的也是要按律受到责罚的。陆怀砚的眸子黑沉沉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半响说出一句话:“兰香院实际上是永平侯的资产,我说的可对?”
杜崇泽胸口一惊,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们这都查到了?”陆怀砚:“兰香院的账簿中,每年三月会支出一大笔开支,未注明去处。“而永平侯府正巧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笔不小的入账。“所以一一”
陆怀砚笃定道:“兰香院的银子都进了永平侯府里。”杜崇泽压下一口气,倏地笑了:“大理寺还当真是有些本事,亏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你们查到了。”陆怀砚:“胡四与永平侯有什么关系?”
“一条狗罢了。“杜崇泽无所谓地耸耸肩,“替老头经营兰香院,背地里再帮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眼见着杜世子马上就要将自己父亲干的那些破事都抖搂出来,说到最后突然又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了不知道了,“杜崇泽又恢复了那副无赖的模样,“小爷累了,要歇息了。”
说着也不顾身后差役的桎梏,扭扭身子,真的往牢房方向走去。离去前,陆怀砚最后问了一句:“值得吗?”值得吗?为了这些人,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杜崇泽轻轻笑道:“值得啊,怎么不值得。再说了,人生在世,哪有这么多值得不值得的。”
若是那老头真能被他们抓进来,那便是更加值得了。说着,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好好查查那老头,他干的坏事,杀的人,可比我多多了。”“世子放心,”陆怀砚说道,“触犯律法的人,一个都逃不掉。”杜崇泽身形一僵,片刻又恢复自如,不甚在意地跟着差役走了。陆怀砚收拾好东西,便让另一个差役去提绿芜前来,发现裴瑜一直盯着自己,面色古怪。
“裴侍郎有何高见?”
裴瑜连忙摆手:“高见谈不上,只不过陆少卿方才所言,让我想起黎娘子跟我说的那个故事。”
陆怀砚眉头微蹙,却轻描淡写地问道:“什么故事?”裴瑜将那个故事与他复述了一遍,问道:“依陆少卿所看,这个故事的结局当如何?”
“不如何。"陆怀砚说道,“即使有再多的巧合,若是由人为而之,他们也难逃律法的制裁。”
裴瑜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陆怀砚瞥了他一眼,又道:“杀人理当偿命,但若是人人都动用私刑,只为一己私欲而实施酷虐,那当律法何用?”话音落下,周遭一时间都沉寂下来。
两人彼此都没再说话。沉默间,绿芜被差役也带了过来。已然过了戌时,按理说即使行刑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裴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在一旁看着。
陆怀砚道:“按照律法,杀人者处以斩首或者绞刑,可有异议?”绿芜摇摇头道:“没有。”
“本官念及你亦是受害者,留你全尸,再允你今日见家人最后一面。”“不必了。"绿芜说道,发抖的身子也慢慢直了起来。她仰起头,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笑道:“若是可以,我想回兰香院看看。”
她神色异常平静,仿佛不是去奔赴刑场,只是去见一见昔日的友人。思索片刻,陆怀砚点点头答应了。
兰香院。
一行人押着绿芜来了这里,身后的差役手上还拿着绳索跟着。兰香院的大门打开,绿芜踏进后重新看着这里的每一处,心中只觉畅快。处处掣肘她们的人如今已经死了,想来以后姊妹们的日子不会太差。只可惜,她怕是不能看到剩下的人下地狱了。不过没关系。
她会在那里等着,等着看他们一个个遭到报应。绿芜甫一踏进,兰香院里其他人都走了出来。知晓他们今日的来意后,她们有几人就站在阁楼上望着,也有几人走上前看她,更多人嘴唇动了动,却始终说不出话。最后还是袁妈妈上前一步,问道:“大人,能不能让我们送她一程?”陆怀砚环视一圈,点点头。
袁妈妈拍拍手:“都唱起来一一”
曲响,舞起。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歌声婉转哀鸣,明明是轻快的曲调,却被她们无端地唱出了苦涩之意。绿芜啊,下辈子投胎,别当个女人了,太苦太苦了。“野有蔓草,零露攘穰。*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绿芜啊,下辈子有机会,咱们再相遇做姊妹。野有蔓草,顽强不息。
虽为尘埃,恣意生长。
曲毕,舞停。
不少人围成了一个圈,潸然泪下。
绿芜眼眶里的水雾散去,冲着大家笑了起来:“日后逢年过节,记得给我多烧点纸钱。”
陆怀砚将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问她:“说完了?”“说完了。“绿芜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成全。”陆怀砚手一挥,便有差役上前将绳索套进了她的脖颈中。不少人别过脸,不忍再看。
“绿芜,"陆怀砚开口,声音无波无澜,“你可知永平侯世子替你做了伪证,现如今已被押入大理寺监牢。”
绿芜刚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陆怀砚:“本官那日骗了你,杜世子说冬月十八那日,他与你在一起厮混。”
绿芜嘴唇微颤,想起杜崇泽那日愤怒的神色。“就只差这么几日,现在所有的计划都被你们打乱了!”“再忍几日不行吗?!这可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要怎么遮掩?搞不好我们全都得死!”
“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谁杀的人谁就出去顶罪。一个人死总比大家都死了的好!”
他声嘶力竭,怒气冲冲,怎么都不愿替她掩盖。所以绿芜一直以为,他确实是没有替自己遮掩的。没曾想…
陆怀砚又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一一”
“他还说,上官轩和左德清也是他杀的,尸体都被他喂了狗。”绿芜一张脸色唰得一下更白了,唇角也被自己咬出了血渍。“绿芜,"陆怀砚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绿芜一行清泪无声流下,是她害了他,是她害死了他啊。她颤着声音问道:“大人,世、世子会怎么判?”“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个世子,跟你一样一一”陆怀砚目光沉沉,嘴里最后无情地吐出两个字:“绞刑。”扑通一声一一
兰香院另一位女妓跌坐在了地上。
不少人将目光看向她。
那女妓浑身抖得厉害,脸上血色全无。
陆怀砚瞥了一眼,将目光又转向绿芜:“若是凶手另有其人,或许他还能保住一命。”
屋子里一片阆静,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最后还是陆怀砚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若是有何冤情如实道来,本官可以看在自首的份上,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