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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渡 槐故 5961 字 17天前

第52章chapter52

晏听礼心情不好,嗓音自然也不高。

但酒店的隔音实在差,声响似乎还是隐隐约约传到了门外。敲门声逐渐变慢。

时岁对着门外说:“你先去吧,我还要等一会。”李廷言沉默了片刻,迟疑了半响才说:“好。”“需要我在楼下给你带一份早餐吗?”

话音刚落,晏听礼的视线就像是冰冷的网,细密从头浇下。再盯向门外,脸色阴沉。

时岁甚至幻视他头上出现一片黑色的乌云。“不用,"她立刻道,“我自己有带吃的。”“那好,我去教室等你。”

时岁头皮又是一紧:“别等了,你忙自己的吧。”“好吧。"李廷言语气有些低落。

直到李廷言脚步声远去,时岁才感觉那种似是而非黏在后颈皮,被带刺舌苔舔过的尖锐毛扎感缓缓褪却。

眼看时间来不及,时岁火速往洗手间跑,刷牙洗脸。这期间,晏听礼就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整个人呈现一种有火,却没法发出来的冷感。按照他以前的秉性,绝对等不到她说话,就能立刻开门,朝着李廷言说出一些让人三观炸裂的疯话。

现在却只能躲在门后面,想爆发发不出来。何其憋屈。

时岁余光朝他瞥一眼。

眼看他冷白的皮肤上,还错落着红点。

乍一看,真有些消沉可怜。

晏听礼这辈子吃的苦,大概都是跟她一起了。时岁却没空安慰他,洗完快速拍了点护肤品,就急急忙忙拎包。临行前,开门看他,嘱咐一句:“你的脸去医院看看,应该很快就好了。”晏听礼没有表情地说:“所以,你也觉得我现在见不得人。”时岁…??”

她无奈:“不是你自己不准我开门吗?”

晏听礼:“可我还让你让他滚。”

时岁尽量心平气和:“莫名其妙让别人滚,有教养的人都不会说这种话。”晏听礼:“对这种男小三,要什么教养。”刻薄一如既往。

“你不能这么说,"时岁耐心解释,“我没和他说过我有男朋友。”晏听礼毫不知耻地反问:“我昨晚叫的声音很小吗?”时岁脸一烫:“谁会故意听这种东西?”

“那他今早过来,听到我声音后,还想试探什么。”时岁被他说的略微一怔。

心中也起了些疑窦。

但低头一看时间,她匆匆丢下句:“我不和你说了,你自己去医院看看。”“你今晚也别住这了,回家或者换个地方。"嘱咐完,时岁就夹着笔记本和平板,径直往酒店楼下奔。

培训课的内容枯燥,还得交手机,整个上午坐下来,简直就是坐牢。时岁和李廷言在一组,位置自然也排在一起。中午下课,时岁随着人群往外走,他跟上来,温声道:“一起吃饭吧。”时岁正低头回晏听礼的消息,没听见。

看得出晏听礼的确很重视这张脸,她刚走,就花时间跨越半个城区,普通医院看不上,非要去专科医院找专家面诊开药。现在也才刚回来,晏听礼:[下楼]

时岁:[我要去吃饭了]

[我要你陪我吃饭]

时岁:[可中午就两小时的休息时间]

她还想回去睡个午觉。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

冷不丁发来:[可我生病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句,却真让时岁心揪紧起来:[过敏很严重吗?」他不回答,只说:[我一个人去的医院]

时岁:[我现在下来]

她看消息看得忘我,根本不知道旁边还有个等待回应的李廷言。“岁岁,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啊?”

“中午一起吃饭。”

“不好意思。“伴随着电梯停在一层,时岁说,“我要和男朋友出去吃。”“男…朋友?"李廷言一愣,然后闷声问,“今早你房间那个声音…“意识到不妥,他蓦然停顿:“你男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来得晚,"时岁往电梯外走,装作看不出他的失落,淡淡道,“公司其他人都见过的。”

出了电梯,时岁也看到了站在一楼柱子旁,穿着某奢牌秋冬系列黑灰撞色外套的晏听礼。

他站姿笔直,肩宽腿长。

时岁知道,晏听礼在外一直很有站相。

哪怕旁边是柱子,也不会轻易去靠。

他毛病非常多,除非迫不得已,不会随意触碰公共场合的任何不明物体。现在,晏听礼脸上戴了副口罩。

整个人也显得恹恹的。

他瞳孔一转,立刻就看到了她。

以及。

晏听礼的视线往后越,看到了紧随其后的李廷言。眼眸眯了下。

眼底那种挑剔、高傲、嘲弄。

展露无遗。

“喏,他就在那。”

说着,时岁快步往前,在李廷言的注视下,一把挽住晏听礼的手臂,从善如流道,“这是我男朋友,晏听礼。”

“阿礼,"时岁晃一下他的手,亲昵说,“这是我一起培训的同事,李廷言。她介绍完。

身侧人诡异地安静。

连被她握着的手臂,也突然变得硬邦邦的。突然的冷场。

让时岁感觉,像有一排乌鸦,从她头顶嘎嘎飞过。她感到几分尴尬。

手指藏在晏听礼后臂,恶狠狠掐一下。

眼神也暗示。

你说话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漫长的几秒后。

还是李廷言先晃过神,上下打量晏听礼。半响,才堪堪维持礼貌:“你好。”

也到此刻,晏听礼终于有了反应,眉梢挑动一下他比李廷言高一截,眼睑懒洋洋垂着。

眼中那种高高在上审视的意味倒是褪去了,却变成一种愉悦又莫名让人升起无名火的打量。

好半响,晏听礼从喉间拖腔带调说出句:“对,我是她男朋友。”李廷言勉强笑笑:“我还是刚刚才知道岁…时岁有男朋友。”晏听礼歪头。

隔着口罩,看不见他的唇角,但从上挑的眼尾来看,他一定在笑。“我们都在一起五年了。”

“马上结婚。”

时岁猛地看他,头顶也缓缓打出排问号。

谁问你了?

“你叫什么?李廷言?”

…是。”

晏听礼突然轻飘飘笑了声。

显然,他也立刻反应过来名字中的巧合,眉梢微挑。时岁:?

“岁岁。"他突然看她,语气柔和,像是真在征求她的意见,“我和你同事这么有缘。我们婚礼,也给他递个请柬吧。”时岁只能给他面子:“要看人愿不愿意。”晏听礼微笑着转移视线。显然,李廷言每一分变化的微表情,都成了刺激他神经的兴奋剂,“到时候一定要来啊。”“不要客气。”

李廷言移开脸,维持最后一丝体面,“再看吧。"说着,他往餐厅方向去:“你们去吃饭吧,不打扰了。”

他还没走远。

晏听礼突然不停地笑。

还是一点也不收敛的笑声,就像是顽劣的小孩恶作剧成功的张牙舞爪。再往前看,李廷言的脚步都加快了。

几乎健步如飞。

时岁转头,脸颊还有没褪去的红晕,是被尴尬出来的,忍着拧他的冲动:“你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晏听礼慢条斯理牵着她往外去。

语气冷冷淡淡:“他想做三,我让他滚,有错吗。”时岁说:“可他也不确定一一”

晏听礼似笑非笑看她:“你猜他今早听没听见我的声音。”“那也没到想做小三的程度吧。"时岁嘟囔。这也太刻薄了。晏听礼却蓦然停顿,收敛笑意看她。

他眼中有种无法无天的肆意,一副“我就喊他小三那又怎么样”的意味。看得时岁唇角抽一下。

无语凝噎。

直到坐上车,晏听礼让3.0推荐好吃干净的餐厅。时岁心中挂念着还刚刚他说的生病:“你脸到底怎么样了?很严重吗?”晏听礼没说话。

时岁刚好看到座椅旁开的药方和病历单,便打开来看。怎么看都是最普通的过敏,时岁忍不住问:“你这不就是普通过敏吗?”眼看晏听礼一声不吭打方向盘,启动车辆。好几秒,似乎才发觉她的注视。

侧头,轻描淡写:“过敏不是生病吗?”

“过敏就过敏,你为什么要说生病?!咒自己吗!”晏听礼:“我就想你担心我。”

时岁瞬间失去所有力气,摆摆手:“你别去太远。”好在晏听礼在车上就开始订菜,去的时候直接就吃上。半小时解决午饭,看着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时岁让他把她送回酒店。

却见晏听礼开往另个方向。

时岁睁开眼:“去哪?”

“睡觉。”

“这不是酒店的方向。”

说到那家快捷酒店,晏听礼突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还会去那个细菌培养皿吗?”

好一个细菌培养皿。

成功让时岁也瞬间失去回酒店的欲望。

摆摆手,随他去。

而晏听礼的低气压,又莫名其妙蔓延开来。时岁敏锐地感知到,莫名看他:“你又不高兴什么?”晏听礼冷冷道:“我要去投诉这家酒店。”时岁:?

“大家都没事,"她斟酌地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问题?”“你帮酒店说话?”

时岁:“你下次别住快捷酒店不就行了。”“我不高兴。”

以为他在担心外在形象,时岁耐心道:“你就是最简单的过敏,放宽心,很快就好了。”

晏听礼直接吩咐3.0:“告诉我本市的消费者投诉热线。”时岁实在不解:“你为什么非要找这个麻烦?”晏听礼不说话,兀自按动拨号键盘。

算了。

随他吧。

轿车驶入星级酒店的停车场。

时岁昏昏沉沉,一路打着哈欠跟着晏听礼,进门就躺倒在五星级酒店的松软大床。

小憩了会,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时岁刚醒,大概觉得她身上还残留着细菌。晏听礼喊人上来换了床棉絮。

时岁…”

她走到窗边。

晏听礼靠在沙发,看起来兴致不高。

时岁俯身,朝他脸看了看。

早上还红得明显的印记,消了不少。

时岁伸手戳了下,安慰道:“没事的,已经好多了现在。”“晚了。"他眼皮都没抬。

“已经好得很快了。”

时岁无奈。

他该投诉也投诉了,就是天大的气也消了吧?晏听礼淡淡:“李廷言。”

时岁:“?”

“他说不定会觉得我自卑,没法见人。”

别扭一中午,她睡觉都醒了,才终于缓缓理解晏听礼的意思。他竟然还在为了没法全方位打压李廷言而懊恼。

时岁唇角抽了抽。

实在没忍住道:“你差不多可以了。”

晏听礼突然冷冰冰看她,吐字:“都怪你。”时岁荒谬地指自己:“我?”

晏听礼扯着她手臂下拉,将她按在大腿。

从后咬她耳朵,不悦地说:“你从没让我赢过。”“这是第一次。”

时岁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赢?赢什么?”像是恍然大悟,他突然开启迟来的算账。

“方淮景面前,你从没承认过我。”

“你见他一次,打我一次巴掌。”

“西奥多,你和他多次约会,说他眼睛好看。”“你从没夸过我的眼睛。”

似乎越说越生气,晏听礼气息也起伏。

“连付泽那种东西,你宁愿和他待在一起,也不上我的车。”他掰过她的下巴,一字一字说:“只有今天,你才真正承认我是你什么人。”

漫长的沉默中,时岁震惊到无以复加。

想还嘴,却发现桩桩件件都是事实。

反驳不了一点。

时岁试图转圜气氛,双手捧住他脸,晃了晃:“所以我今天让你赢了,你应该开心呀。”

晏听礼眉眼没有一丝动容:“连脸也不敢露的赢?”“下次,"时岁哄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晏听礼脸色稍霁。

那种古怪盘旋一中午的郁气,似乎也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时岁心中松口气。

他真是越来越难哄了。

晏听礼只在这里待到周末,周一就回了杭市。到周三,时岁结束培训,也跟随部队回了家。而自那天后,李廷言就主动变得疏离许多。晏听礼再一次,成功地斩断她身边所有冒头的桃花。时间迈入十二月。

和北方不同,南方的湿冷,总能不经意渗入骨缝,让人打着颤。恰好,晏听礼讨厌潮湿。

时岁握着杯热可可,站在公司茶水间的窗户,看到外面绵密的细雨时,不由想到了晏听礼。

他回来便投入工作。

3.0测试完毕,即将试点投入规模生产。各供应商,经销商之间,利益纷繁复杂。

晏听礼也忙到隔两天,才抽空回来吃一次饭。周六。

时岁睁眼,看到晏听礼快凌晨一点发来的消息,猜测他刚刚加班结束。[我要见你]

时岁揉着眼睛回复:[你可以来我家吃饭]那头竟然也醒了。

[你来我这]

[我要单独见你]

时岁不用想,都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她不回,下一秒,屏幕跳动新消息。

[你不想看平安吗]

他在引诱她。

时岁心痒难耐,还是忍不住松口:[那晚上你来接我]但下午,她接到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看着来电号码,时岁生理性坐直,心跳也快了两秒。等反应过来,她才恍然。

原来她已经不用在宋婕面前这么紧张了。

其实,回国后的这个手机卡,宋婕并不在她的通讯录里。但时岁认识宋婕的号码。

她不去想宋婕怎么能知道她新号码。

尽管晏听礼一定不愿承认,但某种程度,他的行为的确和宋婕一脉相承。时岁没有犹豫多久,还是接了电话。

礼貌疏离道:“宋阿姨。”

除了回国第一晚,那虚伪的一面。

时岁已经和宋婕太久太久没有联系,以至于再听到她的声音,都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今天下午,我想见你。”

“有空吗?”

她一如既往的强势,直入主题。

时岁也简单应答:“好。”

下午,她应约,来到了宋婕说的茶馆。

从前,时岁第一次见到金尊玉贵的晏夫人。就觉得她年轻,高贵,优雅,是连明星都比不过的美丽。时岁仰视她,甚至因为太有距离感,而害怕她。但这次再见宋婕,时岁不由恍惚。

记忆里高高在上,冰山queen一样的女人,脸上竞也有了岁月痕迹。尽管妆容仍然精致无暇,皮肤在医美和保养的加持下依旧紧致。但眼睛,是没法遮掩疲惫的。

茶气袅袅间,宋婕淡淡看她一眼:“坐。”时岁颔首。

服务员安静布茶,随后留下单独的空间。

宋婕打量她,忽而一哂:“我早该想到是你的。”“某种程度上,你胆子很大。”

时岁至今不可思议,她也有和宋婕面对面,开诚布公的一天。她笑笑,直视回去:“如果胆子真大,我也不会出国躲这么久。”宋婕对时岁,始终停留在那个漂亮乖巧有余,但怯懦没大本事的模糊印象上。

如今被她四两拨千斤给怼回来,不由几分意外。但她面上没表露半分。

依旧用着从前的语气:“你是看重他的家世,还是外在的表皮?”“他是个神经病,你知道吗?”

虽然时岁在心中骂过晏听礼无数次神经病。但这种话经由宋婕说出来,一股莫名的戾气从心底升起。时岁握紧茶杯:“他不是。”

宋婕嗤笑:“他做的疯事你还不知道吧?”“加州打了你那位追求者两枪,把他爸肋骨撞断两根,大腿骨折,现在还在医院。”

“从你回国,他要挟我陪他演戏,给你设下天罗地网。”“这样一个无法无天,克亲克己的疯子,你不怕吗?你指望他懂什么爱?”时岁:“就算他这些都是真的,也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是,晏听礼不懂,但你们从没教过他,他怎么学?”包厢突然安静。

宋婕肩膀抖一下,脸色也有些发白。

但她很快调整好呼吸:“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时岁看她:“那您想和我谈什么?”

她直接用上了“谈”。

宋婕瞬间领会,也就不再废话。

淡淡道:“我可以送你全家离开,给你们下辈子都用不完的钱,并让晏听礼再难找到你们。”

时岁笑了笑。

不答反问:“条件。”

宋婕:“我需要这次3.0发布的全部供应商挑选权。”时岁扯唇:“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只要你想帮我,就能帮到我。"宋婕道,“他全都听你的。”冬天的白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才刚刚五点,玻璃窗外的天已经黑沉沉压下。室内更是昏暗一片。

那头,两人的对话在室内清晰响动。

在宋婕说完后。

那头一片安静。

她像在犹豫。

晏听礼手指僵冷。

垂着脸,思绪也飘移。

那头气息缓动,终于,她即将开口给出答案。晏听礼却突然砸了监听设备。

缓缓垂下头。

脸上是一种接近空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