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守孝的事儿,何丽娟劝金卫东尽量少在这里过夜,她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对老规矩心存敬畏,觉得在孝中行房,不敬鬼神,会招惹晦气。
虽然说金卫东夜里翻墙,确实也没什么人看见,主要是何丽娟心理上觉得不舒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旁边盯着,不能集中精神。房事的愉悦感,很大程度上是心理感觉,特别是对于女性来说。
金卫东能感受到她的心理障碍,也就减少需索,他毕竟不是毛头小伙子,满脑子就是下身那点事,心理上是个老妖怪,懂得两情相悦,才是长久之计。
却不知道这样让何丽娟更为感动。其实在两性关系中,女人更为敏感,而男性却比较粗疏,经常会忽视女人的反应。何丽娟既诧异他怎么对女人的私密反应,如此了解,又能感觉刮被无微不至的关心的幸福。
金卫东这段时间筹备数理化学习班,事务繁忙、时间紧张,有些担心,媳妇儿觉得受冷落。每天下午和陆家姐妹从夜校下班,都要先去何家买菜做好饭,再去接平安,然后去收购站接媳妇儿下班。
看着,一家三口儿的亲热样,无论旁人知不知道实际情况,都会感慨,真是幸福的一家人。
甄姨似乎也不想再多管,让他安排时间,约何丽娟来家里吃饭,虽然暂时两人不能结婚,和家人总得相互熟悉磨合。
私下里,催金卫东尽快去后山乡找何丽娟的档案,这应该是是甄姨的底线,她无法接受,因为何丽娟的身份问题,影响他的前途。
金卫东身上不仅背负陆家夫妇的期望,更重要的是,肩负着烈士亲爹和去世母亲的荣誉,绝不能被蒙上污点。
对长辈的期望,金卫东也不抵触;只有中二少年,才会反感关心自己的父母。他不着急,是因为再过几年,何丽娟的身份将不再是问题,甚至有望加入民主党派,获得一定的政治地位,所以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他不担心。
三个人回到何家,洗手吃饭,炕桌的纱笼下,是四菜一汤,红烧肉、青椒西红柿炒鸡蛋、清蒸蒜蓉拌茄子、蒸鸡蛋羹和榨菜肉丝汤,还冒着热气,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有食欲。
平安已经可以吃米饭、馒头,用鸡蛋羹拌饭,也能夹菜吃,母乳喂养一年停了,只是现在没有幼儿配方奶粉,补充这一年龄段的营养,金卫东除了保证每顿饭都有营养汤或鸡蛋羹,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平安到底是小男孩,吃饭很香,一点不用大人照顾,吃得桌子,嘴上都是饭米粒。
“我给后山乡的信有回音了,只是那边不清楚你的情况,说是没查到有你这样一个知青。你从西山省什么地方迁出,可能要一点点查,有点麻烦。”金卫东掰下手里的馒头,放在嘴里嚼着,边琢磨。
“会不会是,那个支书使坏,把我的档案弄丢了?”何丽娟担心的说,“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安心当你的何丽娟呗,何家养女,国民党上校军官的孙女,将来加入民革也不错。”
何丽娟迷惑地看着金卫东,不知道一大串名字代表什么意思,“啥是民革,不会是啥坏组织吧,我可不敢加入。”
“咋能是坏组织呢,将来能进政协,是国家的参政议政机构。”
金卫东好笑地看着何丽娟,觉得她呆萌的样子,可爱极了,炙热的目光,让女人突然之间脸红得像盛开的玫瑰,无力地轻轻打了男人一下,“想啥呢,快吃饭,一天到晚不想点正经的。”
金卫东嘿嘿一笑,搂着女人纤细地腰身,在稚嫩的脸蛋上轻轻摩擦着,取笑道:“好烫哦,都可以煎鸡蛋了,要不我去买退烧药?”
何丽娟嗔怪地瞪他一眼,“平安还没睡呢,别动手动脚。”说着推开了金卫东,坐直身子,给平安夹了块瘦肉。平安张开小嘴,朝妈妈乐,一排整齐的门齿,白白的,很好看。
金卫东看时间有些紧,赶紧嚼了几口,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边穿外套,边说:“这些日子筹备数理化班,我抽不开空,等班级正式开课了,我亲自去后山,看看这帮家伙搞什么名堂。”
何丽娟答应道:“知道你忙,也不用急,反正至少还要一年。”
金卫东不在意的回答:“也是。”突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回头看向何丽娟,却见她假装平静的继续吃饭,可是筷子抖得,怎么也夹不起一块青椒,脸红得像要流出血来。
金卫东走到她身后,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亲吻着雪白修长的颈,柔嫩的耳垂和圆润的腮线,女人被他嘴鼻喷出的炙热的气息,烫得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全身瘫软在他的怀里。
墙上的挂钟,响了一下,正是七点半,也将两人从冲动中唤醒,金卫东贴着何丽娟滑嫩的脸蛋,悄声说:“说好了,一年后嫁给我做老婆。”女人艰涩地微微点头,没有支声。
接着又听男人的声音,“我晚上来。”顿时,大惊正想推拒,却见金卫东,已经推门出去。只留下她,在那里脸红心跳,心如乱麻。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戳在馒头上,眼前出现的却是金卫东,那张洒脱无忌的笑脸。
今天是金卫东第一次站上讲台,说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站在教室门口,他先深吸一口气,稳住心跳,推开教室门走进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他曾想过会有很多人来旁听,但没想到人会多到这个地步,前面五排的课桌并排连在一起,没有留出过道,一排12个学员。教室的后半部为了留出空间,让更多的人坐下听课,只留板凳没有桌子,学员放在腿上做笔记。
金卫东走上讲台,看着台下,仰头望向他,那一双双清澈的,渴求知识的眼睛,心中感动,一时想不到如何表达,平时常说的话脱口而出:“弟兄们,辛苦了!”
下面的学员也傻眼,没想到金卫东会这样说,下面大部分是这条街道的小伙伴,立刻想到,“这是金卫东谦虚,不和兄弟们闹生分,分老师学生!”
接下来的一幕就在夜校流传了几十年,只听临时班长高喊一声:“起立!”“轰”的一声,全体学员起立,不约而同的喊:“东哥,好!东哥,辛苦!”然后,跟着口令,全体坐下,若无其事。
此时,路校长正站在窗外,陪着几个身穿中山装的干部听课,其中也包括穿着女式列宁装的甄姨,她听着里面的响动瞬间脸黑,路校长尴尬地连忙解释,“小东老师,还年轻,第一次上课,紧张说错话了,请杨局长批评。”
站在最中间,那位中山装领导,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映在灯光下,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憋着笑太痛苦,连忙摆摆手,“别说话,继续听金校长上课。”
金卫东身穿白衬衫,灰色长裤,领口第一个口子解开,袖口挽到小臂上,露出手臂上线条分明的肌肉。看上去真称得上为人师表,很有几分斯文儒雅的气质。
只见他在黑板上写下数学两个大字,用宏大的声音问:“今天第一节课,我们讲数学,有谁能告诉我,数学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科。”
台下的学员们一片静默,突然有人喊:“买东西,算账。”台下哄然大笑,金卫东却笑着点头,说:“周卫国说的不错,算账是一个重要分支,叫数理统计。”
学员们顿时兴奋起来,想不到一个类似捣乱的回答,竟然能得到金卫东的正面回应,开始议论还有什么,应该算数学。
金卫东直接发问,:“你们谁家盖过凉房,定过地基线?谁懂得木工,弹过墨线?测量,是数学的另一个重大分支,几何。”
“时间有限,我就直接讲,数学的还有一个,重要分支,就是研究世界的运行规律,就是物理,物理的最初定义,叫做自然哲学的数学方法。”
“而当这些功能分支不断复杂,以至于无法再用其他形式的语言符号表达时,又产生了新的数学分支,就是将世界上的万事万物,用一个公式表达,可以称为建模”,对几何的建模称为解析几何,还有对计算,对物理有更为复杂的建模,是大学的课程。”
“所以,记住我们在大学前,需要学到的数理化分支,计算、测量、运行规律、物质结构,及对计算、测量的建模。所以弟兄们,发现什么了吗?数理化不是一个个课本上的枯燥的符号和要求你们背诵的公式,而是实际生活中,拿来解决问题的方法。在学习中,当你觉得符号与公式枯燥乏味时,你只要有好奇心,想一想,该怎么用,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清晰的。”
随着,金卫东讲解的不断深入,徐徐展开,学员们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课堂内容里。
教室外的路校长和一众领导,也被他所说的内容吸引,站在中间的杨局长,若有所思地说:“老路,金校长的讲课思路非常新颖,您是数学家,他的观点,您认为怎么样?”
路校长斟酌一下,回答道:“金校长的思路非常宏观,就象老天爷从上住下看,山川河流海洋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那个老天爷,而数学就是大地。我们的传统教学习惯于,一开始就进入细节知识点,不会给学员这样的宏观概念。就象抱着大象腿研究,却不知道整个大象是什么样。”
另一个干部接话道:“您的意思是我们的教学是盲人摸象,金校长的方法更好?”
老路摇摇头:“我不太确定,小东这样的讲课,他自己首先就得站得非常高,学得很深,否则自己都不懂,怎么讲给别人?简单说,就是大学教授给小学生上课。第二个要考虑学员们的承受能力,这么多信息砸下来,他们能不能跟得上,效果怎么样,也不清楚。”
“大学教授给小学生上课”,老路的话让人群一片沉默,原来在这个少年面前,自己的知识,居然只是个小学生。但他是怎么学到这个程度?大家随即释然,面前的路校长不也是靠自学,自己研究,成为数学家的吗。国人并不缺乏在困境磨难中,前进的勇气和能力。
杨局长想了想,对老路说:“今天听课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金校长有足够能力支撑这个数理化提高班,虽然他的讲课方式有些独特。”说到这儿,想到课堂上不时冒出的“弟兄们!”杨局长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搐,其它领导也表情怪异,“我们要看学习结果吧,毛主席提出实事求是,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堂课总共两小时,课间休息十五分钟,金卫东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正要到办公室找水喝,一个泡了“胖大海”的玻璃瓶,端在他面前,金卫东抬头一看,是杨卫红,有些诧异,正要推拒,水瓶已经放在他手上“温度正好,别客气了,马上要上课了。”
金卫东一想也对,拿起玻璃瓶,一口气喝干,还给杨卫红,说了谢谢,才算舒了一口气。
实在没想到,站在讲台上的两个小时,居然会这么累。因为担心何丽娟给自己留门,当他翻墙跑到何家时,抱着媳妇儿,却疲不能兴,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何丽娟眼睛瞪得大大的,枕在他的怀里,望着男人沉睡的面容,耳边是匀称的呼吸声,忽然觉得有些心痛。他小小年纪,似乎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过于成熟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样金卫东开始了他的教师生涯,而“九头龙”当老师,又成了鹿城江湖上的传说。不了解的人,会说:“九头龙,能教什么,怎么打架吗?”而熟悉他的弟兄们会说:“东哥的疯病又犯了,不知道又想干啥奇怪的事。”
当第一次月考,等批改卷子的结果出来,金卫东终于放心了,全班连旁听生一共123人,平均分只有7个不及格,80分以上有70多人,还有10多个90分以上,看来恢复高考,夜校要放卫星了。
晚上下班回家,甄姨在院子里等他,两人进了屋坐下。
“八月份,你张叔叔要来鹿城招兵,我和老陆要请他吃饭,你到时候,能挪出时间吗?”甄姨问。
金卫东想了一下,“我时间还好,现在教学进入了正轨,老路陆续邀请了几位原来的特级教师过来,我的课时也减少了。”
“你张伯伯,当年是你爹的连长,战场下来转了后勤,现在在塞北军区招兵办公室当主任,现在管全军区的征兵工作。”甄姨望着他,“前几年,也来看过你,你有印象吗?”
“当然记得,就那个山东大汉,大噪门吓得我捂耳朵,结果被他说我娘们唧唧的。”金卫东无奈说到。
甄姨被逗笑了:“哟,你还挺记仇,你张伯伯可是一直记挂你,每次来信,都会问你的情况。你爹这些个活下来的战友,都很关心照顾你,以后你可不能忘了他们。”
“那当然的,我最该孝敬的就是干娘你,”金卫东认真的说,“没您,我可能就变成街上的流浪儿了!”
“别胡说,那怎么可能,政府不会让一等功臣的遗孤变成流浪儿的。你成熟懂事,是个好孩子,咱娘俩成了一家人也是缘份。”甄姨眼圈有些发红,“行了,你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