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请(1 / 1)

为兄(重生) 小河边舟 5032 字 10天前

第26章延请

丫头手里的猫快抓不住了,张牙舞爪要下地,不住地叫唤。赵明宜看了那猫儿一眼,发现是一只看起来很小的狸花,而后才想起来方才哥哥问她。不过她要怎么说呢?

她也不认识人家。

“是前些日子在大音寺……我把伞拿去寺里上桐油,碰上大雨刮破了,后来在藏经阁碰见一个人,他让人回去取了纸,帮我给补好了。我也不认得…“长得倒是很文雅,还愿意随手给她补伞,应该心地也不错。赵枢又拿起那把伞看了一眼。

磁青的纸浆其实并不显眼,只是他认得罢了。前不久宫里得了一批,圣上赏了些给翰林院的几位大人,他的倒是往年得的,都快忘了。至于为何记得如止清楚,还是不久前王璟问他要。便让冯僚将余下的都给他了。不过王嗣年可没那么闲,这两个月刑部忙得脚不沾地,想来也不会是他。兴许是翰林院的哪位大人。

便将东西放回了丫头手上。

赵明宜看了眼那把伞,眼里有些疼惜:“这是去年我过生辰舅舅送给我的,伞面上还题了字,我很喜欢。没想到终究是还是坏了。"伞面已经挠花了,猫儿的指甲尖利,有些地方抓得破破烂烂的。

也是这个时候,丫头没注意,那小狸花挣扎着跳了下来,落在地上。又窜跳着上了妆台。

“哎呀,别上去。"小丫头心都提了起来,正要去抓它,却见这小东西跳到了小姐的脚边。心提得更高了,生怕它挠了人。只是没想到它只是蹭蹭。

毛茸茸的头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的小腿,赵明宜把它抱了起来放上妆台,有些惊讶:“它的耳朵好像让人剪了,只有一半儿。“摸了摸它的头,发现它也不怕人,又蹭蹭她的手。

她前世也养了一只猫儿,也是在外头跑进来的,跟这个一样缺了耳朵。她把它抱到怀里,心觉就是它,有种失而复得的异样,心情雀跃得好像要飞了,抬起头脸上绽开笑容来:“哥哥,我可以养它吗?”梨月在一旁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生怕这小东西挠了人。而且外头捡的,保不定不干净,正要接过去,却见小姐正拿了帕子给它擦眼睛。赵枢本就坐在一旁,看着那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东西在她怀里动来动去,伸着爪子去勾她的衣裳。现下已经快要入夏了,她身体不算好,还穿着小袄。是薄薄的一身,合身又偎贴。

狸花勾了她腰间的布料,掐出一截细细的腰出来。他别过头去,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喜欢便养着,有什么不行的。”赵明宜默了一下,摸着手里的小猫。她其实是想把它养在他这里的……林氏不喜欢带毛的东西,二院连鹦鹉都不准养,前世这小东西有一回跑到了母亲房里,把二院闹得鸡飞狗跳。

还是过两天再提罢……

赵枢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他是午间抽了空回来的,看着她喝完药就回了督察院。

这些日子奉京并不平静,首先是山海关指挥使何世通传来奏报,由当地庄港码头转运的一批粮食,棉花,还有布匹被辽王殿下的护卫军截下,一并被带走的还有随行的漕运官员。

而后便是太后娘娘收到辽地的来信,辽王世子早在半年前失踪,眼下生死不知。太后悲痛欲绝,欲让三法司彻查此事。只是圣上却没有发话,一直压着。后廷也闹得不安生。

赵枢从督察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末了。漫天霞光,金灿灿地映在衙门前的石狮子上,他看见不远处停着一架车马,锦衣卫指挥使张济崖一身常服,正负着手站在阶下。见他出来后也是笑了笑:“赵大人公事繁忙,倒是不太好请呐。不知今日可有空陪张某喝两杯。”

张济崖年近四十,下颌续了须,多年在锦衣卫供职,平日里便是威严赫赫的。今日却是和煦。

赵枢也笑了笑,拾级而下,也没有推却。

世情往来便是如此。

没想到张济崖还邀了隆鄂。隆鄂供职五城兵马司,平日里也是忙碌,没想到今日却是有空闲。看见赵枢也是微微一笑,走得近了一些,意味深长地低声问他:“我听说你家跟王家要结亲……是颂麒罢,颂麒跟你哪个妹妹?“他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的。

赵枢甚至都没看他,径直进了酒楼。

河间府瀛海河素来有名,这间酒楼便是依着这条河而建的,眼下天已经擦黑,楼里各处都亮起了灯,人流熙熙攘攘,倒是十分热闹。张济崖早让人叫了个雅间。

确实雅致清净。

进门正对一张八仙桌,雕花窗棂紧闭,墙上挂着山水字画,木质平顶绘了简朴的花纹。而左右则更是各设了一座仕女图檀木屏风,屏后两位歌姬怀抱琵琶,在走马灯下映出纤细婉约的倩影。

“行了,开始吧。"等众人都落座后,张济崖拍了拍掌。房内便响起清雅的琵琶声,奏的平沙落雁。隆鄂看了眼那屏后的歌姬,笑了笑:“没想到张大人还有这等闲情雅致……这首曲子不好奏,瀛海楼的玉流姑娘却是最擅长琵琶的,弹成这般已是很不错了……莫非便是眼前这位。”

赵枢喝了一口茶。

雅间内曲调缓而平静,意味悠长。

张济崖笑而不语,转头说起旁的事情来。隆鄂才道这位指挥使为何忽然请他来说和,原是为着他那不争气的外甥来的。前两日张济崖的外甥酒后斗殴,打断了一富家子弟一条腿,惹得言官弹劾,今日做宴,不过是想探探督察院的口风。想来也是想找人压下去。赵枢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淡声道:“此案当归刑部审理才是,张大人却是找错了人。况且你我今日坐在这儿,暗地里早已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张大人觉得呢?”他没有接话,只是把话头抛回了张济崖手上。隆鄂只笑着听曲儿。

琵琶的确是弹得不错的,屏后的歌姬看那影子也是十分柔婉,令人仿佛处在雅室书斋,今日只是闲来听曲而已。

张济崖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不再提了,张口喊了随从过来。不一会儿门外便进来几位身姿曼妙的歌姬,手里捧着酒壶,在他们中各坐一席。哝言软语地劝起酒来……

那屏后的女子也走了出来,怀里抱着琵琶。隆鄂低头喝酒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那抹绯红的裙角,忽而抬头,便见那歌姬朝上首行了一礼。张济堂指了指身边的人,笑道:“赵大人平素不爱喝酒,不知到玉流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劝他喝一杯。”

隆鄂一下子就明白了张济崖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枢。而玉流却是笑了笑,放下琵琶后坐了过来,就在赵枢身边据了一角。重新唤人奏乐。房内又响起连绵不绝的乐曲声。张济崖转而跟隆鄂喝起酒来。

“大人为什么不喜欢喝酒?您不会喝吗?"玉流穿了身姜黄的裙子,乌发高高地挽了起来,面若牡丹,浓而不妖,反而十分清雅。她举了举方才倒的酒水,往前递了递。

赵枢看了眼她手里的杯子,倒是接了过来。并未接话。玉流顿觉十分高兴,觉着这位大人也不若张大人说的那般冷面无情。只是她没预料到的是,那杯酒却是转了个手,放回到了桌案上。“你去陪隆大人罢。"赵枢看了眼正与张济崖说着什么的隆鄂,察觉到他方才看了这姑娘好几眼,随即淡声道:……也不是不会喝,只是喝酒从来误事,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官场上难免往来应酬,怎会真的不喝酒呢。不过是他不想罢了。

玉流抿了抿唇,只觉这人怎生连拒绝都这样直白。雅间内挂了好几盏雕花走影的清灯,微明微案的光从木质平顶上洒落下来,让这位大人的面庞看着更温和了……玉流忽而看向他端着杯盏的手,骨节分明,隽秀修长。衣冠体面端正,绫白衣料下的腿直而修长……应该是很有力量的,不似她遇到的那些骨头都软了的达官贵人。只是一身石青的常服而已,却让他穿出了不一样的滋味。不知道这位大人在床上是不是也这般正经……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头脑有一瞬间混沌。只觉自己是发疯了,竞敢想这些东西。

往常不乏恩客借着醉酒的由头对她动手动脚。从来都是恩客亵渎她们,却不想也有她亵渎恩客的一天……玉流闭了闭眼,心神却是如何也不能平静下来。“哈哈哈看来赵大人果真是那般不解风情,便是玉流都劝不了你喝这杯酒。"张济崖眼见他们这边没什么进展,一边笑呵呵地打圆场,一边挥了挥手,却是让玉流到隆鄂那边去。

自己亲自过来敬了一杯。

玉流顿了一会儿,抬眸看了眼这位大人,却是有些不清不情愿地去了另一边。

这场筵席很快便结束了。房内包括玉流在内的歌姬都退了出去。而后又寒暄了一阵,张济崖家中有事来请,便先行离开了。只余隆鄂跟赵枢在雅室内。隆鄂将酒杯放回了桌上,捏了捏鼻弓,却是有些醉了,倒没忘问赵枢:“张济崖的事咱们是办还是不办?"他的意思也实在意味不明,若是要请他们帮忙把这事压下去,那不如私底下延请。

何必今日到督察院来等,又让人去五城兵马司堵他。赵枢靠着椅子,微微后仰,只觉房内的脂粉味太浓了些。赵枢思衬了片刻,淡淡地道:“自然是不办…“他马上便要调任,做这件事对他毫无半点益处,甚至会让有心人捏住把柄。张济崖此番倒不像是来请人帮忙的,反而更像是谁为他做的一个局。

隆鄂后知后觉,后背忽而冒出一身冷汗。

“真是见了鬼,我们素日与他也无冤仇。“他唾骂了一声,觉着眉心更痛了。赵枢却是不置一言。

出了雅室。

有堂倌过来引他们下去。

隆鄂后出的门,正随着堂倌走下阁楼,却听见身后一阵推操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嬉笑声。身边又急急忙忙跑出去两个歌姬,皆是面露惧色。“这是怎么了?"他抓了身侧的堂倌来问。赵枢也回了头。

堂倌向着那边忘了一眼,眉头拧了起来:“兴许又是哪位客人醉了酒,打起来了罢要……“只是方才跑过去两个歌姬,兴许又是因着别的,思衬道:“也有可能是楼里的哪位姑娘,惹了官人不高兴了。”正说着,隆鄂忽而听见一阵惨叫声,声音甚是耳熟。顿时往那对向的阁楼望去,正见一女子被人扣在扶栏上,头发也散了,身上衣衫零落,正挨着一醉酒的男人毒打。

姜黄色的裙衫,不是玉流又是谁?

堂倌也看见了,却是一点都不敢上去阻拦,又见赵枢看着他,忙解释道:“那位是顺天府尹家的少爷,河间府梁家是他的外家,便在这里进学……玉流姑娘一直是跟着他的,前两年还好,这些日子脾气却是愈发暴躁了,时常打她。我们也开罪不起……”

果然楼里人头攒动,却是无人敢驻足。

隆鄂顿了一会儿,正在思衬着要不要管,却听见一旁一直无言的人忽然开了口:“你拿了我的腰牌去,就说玉流方才侍宴,琵琶弹得好,我下回再来看她。"却是跟堂倌说的。

堂倌眼瞧着那位爷解了身上的腰牌递给他,定睛一看,却是督察院的大人。身上一个激灵。

腰更弯了几分,连声道是,很快便去了。

隆鄂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赵溪亭你往日要谁的命的可是一点都不手软的,今日却是学会了怜香惜玉?“这人面冷心也冷,能得他管一回闲事可真是难得。

赵枢看了他一眼,面色依旧淡淡的。

他不过是想起了家里那个女孩儿罢了……赵明宜若是在这儿,他都想到她会可怜巴巴的扯他的衣裳,要他让人别打那歌姬。她连捡的猫被人剪了耳朵都心疼。

这样软心肠的姑娘,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能养出来的。“罢了,你留在这儿,明日上衙把我的腰牌带过来吧。“赵枢却是没耐心了,转身便下了阁楼。

独留隆鄂站在原处。

那边堂倌跑得飞快,将腰牌亮了出来后,那公子哥儿立马便愣了。转过身来瞧向那边,隆鄂也是配合地抬了抬下巴,那人也是软的怕硬的,立马便走了。走时还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我道是为什么,原是攀上了高枝。”堂倌将玉流扶了起来,玉流却是满脸的泪,拢好了衣裳,向他道谢。“瞎,您别谢我啊,要谢就谢那位赵大人,是他救了你。还道下回要来听你弹琵琶呢…"说罢,将手中的腰牌递给她看。玉流默不作声地落泪。

这时隆鄂也走了过来,堂倌弯腰将腰牌递给了他。玉流向他行了一礼,想起方才那人,诺诺地问他:“赵大人真的会来听我弹琵琶吗?”隆鄂闻言,顿觉头大。顿了一会儿,见她可怜,也不忍心骗她:“他不会来的…只是威吓那人罢了。”

玉流的目光却是黯淡下去。

隆鄂很快也离开了。

而赵家内宅这边。

明湘先去了桐华阁,丫鬟却告诉她赵明宜在阆山苑,根本不曾回来。“她为什么在那儿?那是兄长的住处!"明湘想不明白,她也不知道赵明宜何时靠上了大哥……她父亲现在对这位兄长都得礼敬三分,赵家的少爷更是更是不用说了。

身边的丫头却是小声地跟她说了大爷在二院大发雷霆的事:“二老爷打了六小姐,大爷命管事将老爷书房伺候的全杖责了,老爷都不敢说什…”“大哥为何这样护着她?"明湘心里却是有些说不明的滋味:“肯定是假的,大哥碰巧管了一回而已,她父亲都不喜欢她。除了她那个娘,还有谁会偏爱她?明湘自幼受老太太偏心,从来都是自觉贵重的。只要在荣安堂,赵明宜那个丫头就永远只能被她压着,有人偏心的滋味她最懂了…赵明宜凭什么呢?

她被自己压了这么多年,若是大哥护着她,那自己不是往后也要被人压着…她怎么受得了!

“走,我们去阆山苑看看。"反正她是不信的。大哥对谁都一样,冷冰冰的,她唯二见的几回都是在年节,就匆匆行了个礼,也就那样了。她想象不出来兄长对人温柔的样子,他发怒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带着丫鬟匆匆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