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回温4
燕昭吞咽了下,觉得她好像该说些什么,好打破这瞬间的安静。“怎么…”她清了清嗓子,“怎么这么轻?最近没好好吃饭?”怀里的人好半响才开口,声音带着些颤,“我……我不知道,对不起…”“道歉做什么?又没怪你。”
她垂眼看着他瘦削的肩,声音不知何时放得很轻,像在耳语,“这几天自己待着,都做了些什么?和我说说。”“我没……什么都没做,就…待着,没出门。”回应的声音也一样轻,但奇怪的是,胸腔的震动却异常剧烈。隔着几层衣料毫无保留地传进她的,好痒。“没出门……”
燕昭无意识重复着人后半句,视线从他肩头移到他脖颈。他低着头,后颈全数展露在她眼前,脊骨那块凸起就变得更明显。盯着看了很久,她才再次开口:
“不无聊么?”
肩上的脑袋摇了摇,颈后落下的一缕碎发就跟着轻轻摆动,挠那块皮肤。“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出去逛,省得憋坏了。”“但是别乱跑。现在事情忙,分不出人手来跟着你。”怀里的人又做了什么反应,燕昭都没再留意了。视野里只能看见那截雪白,那块突兀的脊骨。
从前没觉得是渴望,尚且能忽略。现在清楚了,就不可能了。虞白趴在人怀里,感觉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她不是说不喜欢吗…她难道不是讨厌和他触碰吗?刚才他都紧张得不敢靠近。
呼吸近在咫尺,一下下扑洒在他颈窝,灼得他大脑空白。可像是嫌他心跳还不够快似的,颈后,一点温热突然落了下来。指腹带着薄薄的茧,落在他后颈,重重碾了一下。触碰太突然,他整个人一缩,不自觉轻哼了声,“别…”“怎么?“燕昭轻声问,“不可以吗。”
他无助地摇头,快要说不出话。
没有不可以,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就是他有点快晕过去了。
可她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下一瞬,按在他后腰的手更重了,“为什么不行?这是拥抱的一部分。”
她咬字极慢,“今天早上,你自己答应了的,忘了?”“没…没忘。”
虞白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混乱地说可以。她的手指这才再次落下来,轻轻擦过,重重地碾。那是脊柱的顶端,是一切知觉的起始,碰一下,全身的感应都跟着醒了。可她好像还觉得不够,手掌从后滑到前,把着他脖颈悬在喉咙上半寸,“这里也可以吧?”
“之前碰过的,你当时没意见。”
虞白早就快分不清哪是哪了,依稀感觉自己点了头。指腹接着碾过他喉结,他被压着本能地想躲,跟过来的手就更重。一直磨到他眼眶都泛上泪雾。
“这里呢?"又落在他腰侧。
“也碰过的。”
“可以吗?”
她像是刚学会待人以礼一样,固执又认真地,一遍遍不厌其烦问他可不可以。
可她的动作又和她的耐心截然相悖,越躲她越追,越挣扎,就下手越重。到最后,虞白感觉从头到脚都软透了,意识像被搅成浆糊,泥泞不堪。但同时,有个想法恍惚地浮出水面。
模糊的、忐忑的、大胆的想法。
他好像……
知道燕昭喜欢什么了。
虞白以为第二天醒来还会在燕昭怀里,但没有。一转身,是空荡荡的床沿,只剩一点快散尽了的余温。已经走了。
他抱着被子坐起身,看见床尾还堆着的衣裳,有些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深夜她叫来了个守夜的侍女,让人去取她的寝衣来换。当时他还被燕昭抱在怀里,整个人都是迷糊的。虞白把她留下的衣裳一件件认真叠好,小心地放在桌上。会有人来取的吧,他想。
或者……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门外。
是个很好的晴天。化雪声滴滴答答响在廊下石阶,像雀鸟争鸣。昨天燕昭似乎说……说他可以出门?
那……
他给人送过去,应该是可以的吧。
于是,来到淮南后第一次,虞白自己踏出了院门。凭借前日搬来时的记忆,他顺着小径往之前住的院落走。已经快要不记得上次见天光是什么时候,明澈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些恍惚。
衣裳送到,他站在小径上发呆。
太守府里几乎是空的。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位侍女,把衣裳交了过去。他以为燕昭说不派人跟着的话是在证他,没想到好像是真的。或许…他是不是可以出去看看?
不行。
不能添麻烦。
念头产生的一瞬间就被他自己掐灭,他迅速低下头,打算原路返回。然而就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引导,小径走到岔路口,另一端,一扇角门静静等着他。
白日不上锁,门扉闪着细细一道缝,没人守着。他和外面的世界只有几步之遥。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搭上了门。
一推开,他愣住了。
虽然从祖父口中听过从前那场雪灾,但直到现在亲眼看见,词句才终于具象。
情况显然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刚到淮南那晚,虽然黑夜里看不清,但他也能听见这座城的绝望。
但生命还是在挣扎,房屋垮塌,百姓挤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是有了粮食,有柴和棉衣取暖,但缺医少药。义诊摊子在不远处排成长队,但还是有很多人面带病色,勉强硬抗。
一瞬间,父辈的教导、少时的志向、第一次翻开医书时的憧憬,齐齐涌回他脑海。
门外的世界里,该有他出一份力的。
他该是医者,他该行医助人,而不是站在这里,袖手旁观。可是…
迟疑片刻后,虞白闭了闭眼睛,几乎是逼着自己关上了门。然而,一阵孩童啼哭追入他耳中,硬生生钉住了他的脚步。从小就跟着父辈义诊,他一听就知道,这不是饥饿或者烦躁的哭声。必定是受伤了,而且很痛,才会哭成这样。
而且…听起来是很小的孩子。
虞白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冬日阳光不烈,他的影子也淡,仿佛风一吹就会溃散。
他看着,犹豫很久,然后头也不回地朝住处走去。片刻后,一道暗色身影闪出角门。
太守府外,偏僻背风处,布衣年轻人蹲在抱孩子的妇人面前,耐心帮孩童检查伤处。
“是脚踝错位了,复位后,需要固定一段时间。”他利落地触诊、复位、包扎,叮嘱孩子母亲:“切记,至少一月不能受力,更不能走动跑跳,不然留下遗症,往后更容易受伤。”妇人半懂不懂听着,一边哄着还哭闹不止的孩子,一边迭声道谢。对方没有应,只说明日还来这里,复诊换药。“哎、哎,好!对了小哥,你…哈,人呢?”妇人刚要问怎么称呼,一抬头,面前已经空了。年轻人像影子一样突然出现,又悄无声息消失。要不是怀里孩子身上包扎还在,她都要以为是她白日做梦。躲在门后,虞白小心观察着周围。
还好,还好。
没人发现他,没人认出他。
他穿着从下人房里找出的宽大褐衣,兜帽阴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但他还是紧张得快要没法呼吸。
除了怕被发现的担心,还有种熟悉又陌生的雀跃,在他心底翻腾。仿佛又回到少时那一天,他在父亲指导下初次治病救人。他永远记得那个瞬间,心跳很快,胸腔里像是有藤蔓在生长,从骨髓到指尖都跳跃着发麻。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期待。
那时候,他满心期待着长大,期待着以后,期待着未来。虞白缓缓闭上眼睛,藏在兜帽下,静静等待心跳平复。听见墙外孩子哭声渐消,他无声笑了笑。
六年来第一次,他感觉到了一点存在的价值。再回到厢房,他已经把那身衣裳藏了起来,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可在房间里坐下后,他还是觉得久久无法平静。
尤其当他想起昨晚那个猜测,更是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甚至忍不住开始期待今晚。
今晚……
她还会来吗?
虽然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但天黑之后,他还是忍不住不停往窗外看。后来,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视线,他索性关上了窗,坐到更远一些的床沿。可即便如此,房门被人敲响时,他险些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可进来的只是一个侍女。
侍女捧着一个托盘,放在一进门的桌上。虞白有些莫名,直到听见她开口“玉公子。”
“这些是殿下的寝衣和替换衣物,劳烦公子收好。”他微微一怔,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胸腔滋生的藤蔓。房门又开又合,耳边安静下来。
望着桌上那叠衣物,他下定决心似的抿了抿唇,然后转身,回了床边。掀开被子,睡了。
直到月上树梢,安静院落外才再次响起脚步声。看见窗里一片黑,燕昭脚步一顿。
睡了?
好啊。
于是她推门的动作比之前更重,几乎可以说是撞。寂静中一声巨响,她一眼就看见床上的人影瑟缩了下,被她的动静吓醒。她顿时觉得满意得不得了。
但接着又觉得不爽。
她都提前叫人送衣裳过来了,等于告诉他她今晚会来。居然没等她,自己一个人先睡了?
简直大逆不道。
她气得有些想笑,径直走过去拎起件寝衣,朝床上的人招了招手。“过来,“她说,“帮我更衣。”
好半响,床上的人才坐起身,又好半响,才磨磨蹭蹭下床过来。见他不情不愿地往她跟前挪,燕昭也不着急,索性朝后靠坐在桌沿,静静看着他走近。
停在面前两步,他不动了。掐着自己手指,一副为难模样。“怎么了?不可以吗?”
燕昭伸手过去,扳住人后颈微微使力,一点点把他捞到自己面前,寝衣塞进他手里。
“之前你做过一次的。刚来到淮南那回,我睡着了,你主动帮我脱的衣裳。忘了?”
他咬着唇摇头,那块颈骨就抵着她掌心小幅度摆动。……没忘就好。”
燕昭莫名觉得喉咙发干,依依不舍地松开,“来吧。”等了很久,腰上才传来一点微弱触感。
昏暗中,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攀上她衣带。不知是光线太暗看不清,还是太局促不安,好半响,他才摸索到衣带的结。又好久,才解开。
燕昭靠坐在桌沿,两手在身后撑着,低头看他动作。笨拙,磨蹭,但……手指真好看。
玉雕的一样,纤细,皓白。
视线再往上,他只穿着身单薄寝衣,柔滑布料在他身上垂坠,更显得他脆弱又可怜。
再往上,燕昭看向他的脸。
低着头,额前碎发滑落下来,遮住了眉眼,她看不清。但一定已经快哭了,她笃定地想,说不定脸也红透了,那种羞愤欲死的表情。
但这一瞬间,她只看得见他嘴唇。
小巧精致,像花瓣一样,被他自己咬着,咬得殷红。燕昭看着,心说不好。
她想食言了。
耳边有一瞬是安静的,接着聒噪的心跳声蜂拥而至。她自己的心跳声。
燕昭一把推开了他的脸。
不能任性,她对自己说。
他还有更大的用处,一时纵情,诸事不利,不能任性,不能任性。平息片刻,她慢慢睁开了眼。
然后才发现,她弄巧成拙了。
只想着把他那张脸推开,却没想到,这一下恰好把他后颈送到自己眼前。房间昏黑,他白得分明,那块她觊觎已久的脊骨倔强地支着,顶出一小块凸起。
怎么回事,她恍惚地想。
昨晚被她按着磋磨半响,今天还来碍她的眼。再碰一下…可以的吧。
或者……
脑海又浮现不久前她的想法。
这样倔的骨头,得叼在口中重重地咬,用牙尖一点一点地磨。本来就没多少的克制,现在就剩一线了。
可就在这最后一线,面前的少年突然开口:“殿下,好了吗?”昏暗中,虞白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豪赌,他就连手指尖都在麻酥酥地打颤。他说,极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冷淡,“我想去睡觉了。”说完,没等燕昭回应,推开她的手就朝床边走。不过也只迈出了一步。
下一秒,他手腕被人从黑暗中精准捉住,一把拽了回去。他踉跄地倒退着撞入滚烫的怀抱,一同落下的还有耳边,听起来忍耐到极致显得滞涩的声音。
“想睡觉?”
颈后有只手落下来,沿着脊骨一节节碾过,然后倏地卡紧。“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