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玉2 (千营养液二合一!)(1 / 1)

榻下玉GB 橘味汁 6120 字 3天前

第31章掌中玉2(千营养液二合一!)

指尖触到凉意的时候,燕昭有一瞬的清醒。这是在白天。这是在书房。

随时可能有人会来。

怀里的人身体紧绷着,紧张抵触不言而喻。眼圈淡青,睫毛的阴影都挡不住。

身上,更是狼藉。

一身白衣墨痕点点,手指也沾满了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就不知所措地举着。

有些…可怜。

燕昭罕见地升起了点良心。

她闭了闭眼睛,转脸想找块湿帕擦手,可视线刚一错,就又被慢慢牵了回来。一滴突兀的墨色。

在他脸上。

那颗痣。

落在鼻梁旁边,墨黑一点,精巧玲珑。

他眼睛垂着,睫毛在眼下投了扑朔的影,小痣就藏在光影里,欲遮欲掩。片刻前的想法再度浮上她脑海,然后狠狠划掉。无瑕?他不是。

素白上生了这样浓烈的一点黑,他天生就带了瑕疵。迷人的、恶劣的瑕疵,还生在这样显眼的位置。就连眨眼的动作都像在说一一弄脏我吧,别顾忌了。她抬指碾了上去。

一点微凉落在鼻侧,虞白下意识瑟缩,又被人掐着腰定回原处。“别动。”

燕昭看起来满意,眼睛都弯着,又伸手去蘸了一滴墨。“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好。”

他其实睡得很好。每次醒来都能看见近在眼前的人,他在梦里都没敢想过。只是大脑一片空白,他快要无法思考了。

脸颊上濡湿微凉,和近在咫尺的体温一起,混乱地烧灼着他的神智。不是没有这样近接触过,昨晚他们更紧密地相贴。但这是在白天,她的眼睛这样清楚,这样近。

明亮地、专注地看着他,笑得像饱餐过的兽一样餍足。又一点湿痕落下,这次是他的鼻尖。

视野边沿,他看见自己鼻尖挂上一抹浓烈墨色。燕昭退远了半寸,仔仔细细欣赏他的表情。从第一笔落下,他就像是被定住一样,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她甚至怀疑他连呼吸都忘了。

耳根倒是先泛起绯红,绯色热腾腾地烧到脸颊,更显得整个人浓墨重彩。“别愣着呀,"她笑着,伸手又蘸一滴墨,“不如,再跟我讲讲你那个友人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话落,她指腹从他下额刮过。

下巴尖削,被湿亮的墨痕衬得更脆弱。

他条件反射抿了下唇,声音也有些发涩,“就……偶然遇见……”燕昭"哦”了声,又蘸一滴在指尖。

“上次你说什么来着……约好见面,但你失约了?那你们约着去做什么?”指腹带着潮湿,碾过他咽喉。

纤细的喉结像是很怕痒,上下剧烈一跳,顶撞她指尖。“约好……”

“约好……见面,她说要……送我玉……

仿佛嗓音都被墨汁浸透了,哑哑的,碎碎的,像吸满了墨的笔锋,入耳生痒。

“玉佩吗……

燕昭重复了句,又伸手去蘸墨汁。

玉佩是有情的礼物,怪不得他念念不忘。

原来是这种“友人”。

她不自觉眯了眯眼睛,指腹再碾下去时就也重了几分。已经说不出是在画布上作画、还是在桃花上泼洒了。他整张脸红透,嘴唇咬着,唇瓣和眼底都湿得晶莹。偶尔抬眼,羽毛似的扫过她,又仓皇躲开,水光全藏进睫毛底下。墨痕。

全身都是凌乱的墨痕。

身上,手上,脸上。

他咬咬唇,下额的墨痕就跟着颤栗。忐忑吞咽的时候,喉结上的黑就也在瑟缩。

真漂亮。

这么漂亮一张脸,怎么会有人遗忘。

薄情寡义,燕昭心想,薄情寡义,有眼无珠,真是可恶。更可恶的是面前这个人,还眼巴巴记着。

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火。

“继续啊,"她重重刮了一滴墨在指尖,扳过怀里人躲闪的脸,“后来呢?”“后来…“虞白磕磕绊绊答话,接着声音一顿。清醒回笼,他猛地紧张起来。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说漏了什么?理智只有半分,大脑还没转得过来,唇上忽地一凉。接着,浓郁墨香绽开。

他怔住了。

落笔的人自己也愣了下。

好……软。

她这是抹在了哪里。

燕昭抬眼想去看,先对上的却是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些错愕,湿漉漉的,倒映着她的影子。

视线再往下,鼻尖,脸颊,最后是他的嘴唇。气色很浅的一双唇,薄厚恰到好处,花瓣一样舒展。正正印着一点墨痕。

墨黑突兀,她的欲念昭然若揭。

一瞬,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檐上残冰化雪,水珠摔在石台,一声碎响聒噪。虞白第一反应就想去舔,下额接着一紧,被燕昭一把掐住。“别舔。“她眼睛慢慢弯起,笑里带着点坏,“有毒,所以,不能舔。”“…哦,“虞白愣愣地点头,"”……”

他已经完全不能思考,甚至没想过每日使用的墨怎么可能有毒。燕昭说别动,他就不动了,嘴唇微微张着,任由墨汁潮湿。指腹再次落下来,轻轻揉在他唇上。

似乎还说了句什么,但他耳边一片朦胧,几乎快要听不清了。只剩下恍惚的嗅觉,闻到浓郁的墨,还有燕昭身上熏的淡淡沉香,笼罩着他无孔不入。

视觉,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盈着浅浅笑意,倒映着一道影子,呆愣、无措、满脸绯红。

触觉,指腹带着薄薄的茧,体温贯穿墨的凉,毫无阻滞地烫着他下唇。魂魄都快被烧穿了。

直到有道声音穿透混沌,清脆,急促,是敲门声。书房外有人急事求见。

他听见燕昭"嗯"了声,手指很慢很慢地离开了他,“什么事?在外面说。”

“西四街上有人闹事,有几个人被砸伤。守着的侍卫已经将人扣下,怀疑是受人挑唆安排。”

燕昭又“嗯"了声,好久才轻叹了口气,抽出锦帕蘸了茶水,轻轻擦去怀里人唇上的浓黑。

外面静了片刻,没等到更多回应,试探着再次出声:“殿下……要过去看看吗?”

“好,”燕昭把手中湿帕换了个面,“我这就过去。”墨痕本就没有干透,留在唇上尤其好擦。只是他唇瓣被她揉得殷红,墨黑褪去后,惊艳格外鲜明。

燕昭垂着眼睛看着,轻声开口,“我要去忙了。”怀里的人好半响才回过神,愣愣地点头。

可谁也没动。

门外又催。

“你自己…你自己洗干净,别的地方。”

又点头。

看起来表情有些迟钝,燕昭甚至怀疑他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反正,她也没太听懂书房外的人在说什么。什么医师、闹事,零星几个词落进她耳中,但她脑海一直只有一个想法在环绕。

真的,好软。

几处施粥棚有人带头闹事,捉到背后指挥的,惩戒定罪;义诊摊子药物不足,百姓渐生不满,她又好一通安抚。

半晌忙下来已近入夜,等燕昭再在书房坐下,天已经黑透了。提笔前她先往桌角看了眼。

白日里留下的墨汁狼藉已经被清理过了,砚台周围干干净净,仿佛都是她的一场梦。

可她还牢牢记得那个少年被她箍在怀里时的模样,呆呆愣愣任人揉捏,脸上被她蘸着墨画花了也没有半点反应。

像是可以对他做一切。

她眯起眼睛,试图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马,但书云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见她盯着砚台,以为她需要墨,就主动走过去开始研磨。燕昭恍惚觉得,今晚这个公没法办了。

“殿下,"她边磨墨边说,“当初南下途中,殿下与四郡商定联合赈灾,其中江余、平宁的物资车队最早到了,长陵郡也没什么问题,只差芜洲”“偏偏芜洲郡承担的任务又最重,除了粮和柴,还有不少药草。今日有人闹事,也不乏缺医少药的缘故。”

她顿了顿,“殿下,要不要派人往芜洲方向接应?万一是运送途中出了什么麻烦…”

“芜洲?”

借着这个话题,燕昭定下心神,随即脑海跑过几个名字,把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用。左不过这两日就能到,他们不敢延误太久。不过……等车队抵达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亲自验收。”

书云点点头,接着又听见燕昭开口,

“还有一样,去把淮南郡下属县镇的卷宗和地方志找来。”“县镇?“她一愣,“淮南郡下属八县两镇,殿下要那些来做什么?”“我得去一趟。虽然前些时日地方上奏报说情况尚可控,但我总觉得不妥。再者……

燕昭觉得手里空,随手抓来一支细笔,攥着笔杆轻轻摩挲,“安人心、除民害,还有灾后的新政新税,不亲眼看看根本不行。”书云有些惊讶:“殿下想了解情况,派人去巡视就是了,若亲自去,那是否大……”

她想说太辛苦,可一对上燕昭视线,话音又一顿。天色已暗,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仍然熠熠生辉,瞧不出半点疲态。某一瞬间,她甚至恍惚以为看见了少时的小公主,耗不尽的精力、使不完的劲儿,还有藏也不藏的坏心。

似乎有什么变了。

燕昭不知她所想,随手翻了翻案上的奏折,叹了口气。“不过这么一来,年前必定是回不了京了。你去太守府的私库里挑几样好的,到时随着公文一同送回京给阿祯。他头回独自过年,难免心中不安。”书云点头应是,刚想问那些卷宗是否今晚要,就看见桌案后的人丢下了笔,起身要走。

“殿下要去哪儿?”

门边燕昭回过身,迎着灯火冲她一笑,“我去睡觉。”门扉开了又合,直到烛台上跳动的火苗都静了,书云还站在原地沉思。殿下确实是变了,变了不少。

眼下才刚亥时半,若是从前,灯油还得再换两轮。但最近……

她好像喜欢上了睡眠。

虞白渐渐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的燕昭总爱破格逾矩了。犯禁的紧张感令人上瘾。

尤其心跳骤然加速又缓缓平复的时候,心口那种难以言明的酥痒感,让他觉得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也逐渐摸清了燕昭的日程。

晌午她都在外头忙,不到午后不会回来。于是他就在燕昭离开后溜出去给人义诊,赶在午膳前回来,回到房间静静坐着。几日平安无事。

这一日,虞白惯常早早出门,低头垂目走在街边,尽量不引起过多注意。然而,今日似乎有什么与往常不同。

寒风中排队领救济的百姓个个面带喜色,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他不自觉精神紧绷,果然,转过一条街口,一队新开进城的马车赫然入目。马车上堆着一箱箱货物,车轮上还挂着一路奔波的泥雪。侍卫提着刀守在一旁,朝好奇打量的百姓高喊:

“都散开,别聚在这里!等殿下检查过后自然会发到你们手里!都散开了.”

听见燕昭要来,虞白心里一紧,立即就想离开。可此时掉头必定会引人注目,他只好把本就宽大的兜帽拉得更低,装作路过的百姓,低头前行。

行走间,只言片语落进他耳中,什么“芜洲“物资”“等了很久”。值守的侍卫们也难掩兴奋,肉眼可见这批赈灾物资丰厚,整座城所有人都渴盼已久,如今终于运到,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虞白听着,步速丝毫未减。虽然是比之前大胆了不少,出入街头巷尾行医助人,但多的他不敢理会。

只是担心燕昭是不是又要忙了,是不是又要很久才能见她一次了。贴着路沿走过一段后,车队到了末尾,箱子上个个蒙着油毡。虞白不经意朝油毡底下瞥了眼,视线一顿。

是药材。

相比起粮食和柴,这几车药物显得没那么要紧,所有人的注意都不在这里。旁边那几个老先生看着也像是临时征调来的,边查验边登记,手忙脚乱。没人留意到他。

虞白小心地走过去,跟在一位老先生身后,视线悄悄扫过一口口箱子。防风、荆芥、苍术、麻黄。不少人风寒湿邪,这都是对症的药。视线继续移动,有一小箱艾草,还有……

那是……连翘?

他慢慢挪过去,眯起眼睛细看。

连翘清热解毒,灾民挤在棚屋里易生疫病,用这个预防很合适。只是眼前这几箱……

他把兜帽往下拉了拉,拢紧披风离开,只留下轻飘飘一句:“那车连翘,好像有问题。”

李义正一样样记着药材数量。

缺医少药犹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这车药材,如今好容易等到了。他埋头记得认真,等停笔才回过神来:“……什么连翘?”

他左看右看,旁边没有人。

对面同样在查验的大夫头也不抬:“连翘?连翘在后头那车。”李义“哦”了一声走过去,发现已经登记过,便准备朝下一车走,然而视线一错,又猛地顿住。

然后,他凝神靠近,拂开表层,拈起一枚细看细闻。片刻后他大惊,朝不远处的护卫喊:“不对!这车药材有问题!”远些的胡同口,一抹衣角这才离开。

消息层层传上去,燕昭很快赶了过来。

“药材有问题?怎么回事?”

李义满脸忧色:“回殿下,是这车连翘,以次充好。上头一层尚还可用,底下的大半受潮,甚至有的已经发了霉…”燕昭抓起一把查看,示意他继续。

“殿下,连翘清热解毒,透邪外出,主治疫病。眼下城中有殿下治理,一切太平,可若是哪日不慎闹起疫病……

李义吞了口唾沫,“若真闹起疫病,药材无用,那可是……那可是会殃及一城的灾难啊!”

燕昭丢下手中的药材,抬手招呼不远处的侍卫过来,又瞥了李义一眼,问:“是你发现的?”

李义又惊又慌,大脑空白,听见追问,他刚要答“是”,接着又意识到不对。似乎…不是他发现的。

似乎有个年轻的声音,轻飘飘的,经过他身后时丢下了句,连翘有问题。他正竭力回想,旁边,燕昭却当他默认了。“赏。”

又向侍卫:“这批物资全部扣下,逐一查验,随车运送立即押入大牢。书云,即刻传信过去,问责芜洲。”

几人洪声应是,匆匆离去。

李义愣在原地哑言许久,忽地大惊。

…不会是闹鬼了吧!

直到夜深,太守府书房还亮着,气氛严肃。尤其当有人来报说,有一车作物种子也同样出现以次充好的问题时,空气几乎凝滞。

“………倒是聪明。”

良久,燕昭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书云明白她意思,随即接话:“出问题的两车,连翘是调来备着以防疫病的,作物种子也要等雪化后才会陆续播种,都不像粮食、柴火一样急需急用。老今日没能及时发现……”

若今日没能发现,等经手的人多了,责任便再难追查。恐怕最终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问责文书发出去了吗?”

“下午就发出去了,快马加鞭,“书云皱眉,“只不过,芜洲太守在任多年,从先帝那会就踏实本分,从没出过任何差错。怎么这一.…”“太守是老实。但芜洲还有什么人,难道你忘了?”燕昭打断她,顿了片刻,又问:“回京的驿员出发了吗?”“还没有,驿员明日才启程。”

“那,顺便让他把这边的消息带回去。记着,务必传进徐宏进耳中。”燕昭眯了眯眼睛,手指在桌面一下下叩着,“不过……消息内容得改改。”“就说一一′长公主闻言震怒,大失所望,严辞问责芜洲太守。”这话显然与她刚说过的相悖,但书云一下明白了。“臣这就去安排。还有一事,”

她捧来一个绫锦匣子,分量沉甸甸的,“先前殿下嘱咐,要准备些礼物带回京送给陛下。臣拣选了一些,殿下要看看吗?”燕昭扫了一眼,还没看就先皱眉。

“光送这些,阿祯必然不买账。先放着吧,改日我写封简信,一并寄回去。”

她拍拍手边一摞地方卷宗,示意今晚还有得忙,“你去安排吧。还有,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去丹兴县。”消息控制得及时,物资有误一事并未在城中掀起波澜,虞白也若无其事照常出门。

沿着窄街小巷,他走到了城南。这里聚着的多是老人孩子,不少人本就一身病痛,现在更是难捱。

虞白正给一位老伯针灸缓解关节肿痛,忙碌间,听见不远处城门骤响。门轴转动响声震耳,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又踏着泥雪奔远。老伯好奇地支起半边身子:“什么人呐?天寒地冻的还出城去?哦哟!好像是……”

“别动,老伯,不然会有损伤的。“虞白把人拉回来,又拈起一根银针,找准穴位刺进去。

快些忙完,早些回去,他想,说不定她今天又要捉弄他呢,他有点期待。马蹄声渐远。

一行人一路奔驰,抵达丹兴时已近中午。

丹兴人口不多,常年耕种稳定,再加上丹兴县令去岁新官上任,正是勤谨的时候,受灾情影响的程度竞要比淮南城里轻得多。但尽管如此,一番议事下来,再加实地探查,事务忙完也已近傍晚了。“殿下,"书云抱着裘氅给燕昭披上,“天快黑了,咱们还回吗?”燕昭远眺了眼,暮色与雪色交织,天际腾起淡淡灰紫。回太守府吗……还是,在丹兴过夜。

要是不回去的话,她心想,阿玉是不是就能睡个惬意的、难得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