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渴(1 / 1)

第28章干渴

是日,惠风和畅。黄历写着宜出行,百无禁忌。卫霄不到天亮就醒了,习武过后,张氏房里的丫鬟来传话,说卫大爷叫他到祠堂拜祖烧香。

兰云锦用完早膳,带玉蝉去东厢房送包袱。进内院,小厮们肩扛着行李,文柏指挥这个要轻拿轻放,那个不能被重物压着。

“四姑娘!"桂圆站在窗下,喊道,“我和娘子在收拾衣裳。”兰云锦应道:“我来给妹妹送些路上用的物件。”小厮们让出一条路,文柏恭敬地向兰云锦问好。郎君去正厅拜别将军府的长辈。

他身心轻快,终于要回洛阳,终于远离将军府,不用为郎君担惊受怕了!整间厢房明净,玉蝉帮桂圆叠衣裳。

姊妹俩相视而坐。

兰云锦看阿姐谈笑自若,眉眼少了些前两日的忧虑,问道:“妹妹,你昨夜歇息地怎样?″

“我昨夜躺了不到一刻钟,便睡着了,闻到饭香才醒呢。”兰云英说的是实话,概因明确裴业给她留有余地。她起初想象局势将要变得糟糕透顶,寝食难安。

昨夜平稳度过,可见是她杞人忧天,把事情想得太严重。兰云锦思忖,裴业探了她们姊妹的身份,按着他的为人,不会为难阿姐。她笑道:“妹妹歇息的好,我便放心。我让玉蝉瞧了黄历,起码需得赶一个月的路。快六月的天,往年要打雷下闷雨,所以我给妹妹备了几把伞,换洗的薄裙。”

她和阿姐分别两次,一次是上辈子出嫁,阴阳相隔,这次,她想阿姐能时时吉祥,安然无恙。

兰云英凝睇她的面颊,说:“阿姐,等我回洛阳,给你写信寄来长安。”大大大

夫妻初到长安,是身为姐夫的卫霄来接,他们要走,姐夫岂有不送之理。将军府家风醇厚,若亲戚小辈出远门,总要站在府门送一送,叮嘱马夫路上行路注意稳当,切勿走险路。

直到车轮滚动,马蹄声消散,兰云锦怅然回琼华院。周嬷嬷送来一碗茯苓姜枣汤,说:“娘子,葛大夫另给你开了食方,温阳化湿的。我让丫鬟摇扇吹了,不烫嘴,娘子趁这会儿喝下吧。”身份虽被卫霄拆穿了,但在这府里,照旧要做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和婉的娘子。

兰云锦细品慢饮,汤水味道酸涩。

“娘子,郎君过两日要回军营。"周嬷嬷笑容减半,说,“夫人请了白岳山的道爷给咱们府邸做法祈福,保佑在边疆塞外的男郎平安。”兰云锦不了解武将离家,妻要给他做何事。她放下瓷碗,丝帕拭着唇边的汤渍,问道:“嬷嬷,北昭和吐蕃的战事,不是停了吗?”她试着搜寻记忆。

卫霄逼退敌军,战死沙场的讯息,于七月半传遍北昭,官家为之痛惜,追封他武安君的谥号。

阿娘也因这素未谋面的女婿哭了一场,说他和阿姐是个苦命的。年纪轻轻,好歹生在不缺吃喝的人家,怎偏偏接二连三地死了,死的那样惨。人有旦夕祸福。

她劝慰阿娘想开些。

若卫霄此去塞北,飞来祸事……兰云锦胸口莫名发疼。她要拦住他。

周嬷嬷愣着,差点忘了,娘子嫁到将军府不过一两个月,说句实在的,对郎君都不算十分熟。

“娘子,郎君跟拿笔杆子的文官不能比,吐蕃人是被打安分了,可那不要脸皮的突厥人饿死鬼拖成的,偷摸去幽州抢粮草,害得小老百姓睡不踏实。”周嬷嬷挑拣着夸卫霄威风的话,道:“郎君这次去塞北军营,若情况不尽人意,仗是暂时打不起来,冲突没办法避免啊!郎君作战凶猛,元帅最看中他打头阵。”

兰云锦犹豫地问:“嬷嬷,若此次危险难料,夫君能否告假不去塞北?”周嬷嬷眼睛机灵,看娘子畏怯,猜想方才的话吓到她了,立即找补:“娘子莫害怕,郎君守着城池,这群饿死鬼哪有胆量打仗,顶多是挠个痒痒。”将门忌讳说晦气话,兰云锦不会蠢到说卫霄或许要遇祸事,命丧沙场。周嬷嬷嫌这件事没趣儿,问兰云锦晚膳想吃甜汤还是粥饭。兰云锦坐在书案边,心不在焉地翻书。

卫珺散学,溜到琼华院,撒娇道:“婶婶,我今日想骑马,你跟我一起去,行吗?”

将军府的小郎君一日不骑马就手痒痒,卫珺鄙夷他们炫耀自己的小马驹跑得有多快。

三娘胆小,不敢跟她去马场。阿娘劳劳碌碌的,手拿绣花针,给哥哥们缝衣袍,让她去找小丫鬟玩。

卫珺想了一圈,还是婶婶最靠谱。

兰云锦问道:“你阿娘准你去骑马?”

卫珺举起手指,说:“准的!婶婶,你教过我和三娘,说做人要诚实。”马场。

二房的郎君跟女娘纵马嬉闹。

卫珺去牵她的小马驹。

王氏的儿媳李雯也在,她过来向兰云锦搭话:“英娘,你一点都不会骑马吗?”

兰云锦说:“家中长兄姊妹都不会骑,在府里只顾读书写字。”李雯叹息道:“那可惜了,你若会骑马,过阵子,咱们妯娌能去郊外打猎呢。"她转念一想,道,“英娘,不会可以学呀,你若信我的功夫,我教你。长肠他的马术是好,却不适合咱们女子学。”

兰云锦原是怕高,怕骏马不听使唤。

但在将军府耳濡目染,看卫霄那日着鲜衣,在马场肆意奔腾。她思索着,既重活一次,何不忘记她是老太太,有了新的骨头,试试上辈子没做过的事。兰云锦说道:“长嫂上回说要教我,这两日她不得空。”李雯懂得兰云锦的意思,薛娘子有言在先,人家肯定要跟着长嫂学,她讪笑道:“你长嫂的马术不错,若是她教你,不出一个月,你便学会了。”春末夏初,昼长夜短。

兰云锦对卫霄去塞北的事耿耿于怀。

这是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身在将军府,即便跟卫霄不是这等关系,她也不能眼睁睁地让卫霄去送死。

明日将军府卯时祭拜关公,后日,道士来做法庇佑。忙碌的程度不亚于过年祭祖,丫鬟婆子忙得歇不住脚。白天,有周嬷嬷在,兰云锦难向卫霄说阻拦的话。时辰不等人,祭拜关公结束,兰云锦让卫霄跟她回房。兰云锦与他坐在桌案前,问道:“若是不去塞北,官家会降罪吗?”她一连酝酿着要如何说服卫霄留在长安,然而他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娃娃。她说一句不能去,他就乖乖地停在这儿。从卫霄逼着她换回身份,她若和他独处,随性许多。卫霄不明妻子为何说此话,思来想去,是这两天府邸的阵势,使得她受惊扰。

这几日,妻子在他眼前卸下面具,他若亲近她,她像打发小孩,敷衍无奈地对他说别闹。若他不听,她抗拒,力气如棉花,锤在他胸膛。这姑且是她亲近他吧。

他不讨厌她的抗拒,若她对他百依百顺,他反倒不喜。他自傲地觉得长安城除去野熊、豺狼,无人能敌他的胆子。妻子想让他做逃兵吗?这形同要他的命。

卫霄剑眉扬起,笑问:“若是当官的不去上早朝,官家会不会降罪?”“你说得有理,可若是一"兰云锦咬唇,说,“若是有敌军偷袭呢?”兰云锦想起她教孙儿规避危险,要在朝堂安身立命,不插手掺合闲事,若知道那是个火坑,必须绕得远远的。

孙儿乖巧,遵从她的教导,也不顶嘴。

吡地一-卫霄扯着她的圆椅,椅腿摩擦木板,兰云锦身子一晃,险些要摔下去,他双手扣着她的腰,面容触手可及。卫霄问:“你舍不得我走?”

兰云锦嗫嚅道:“是,我舍不得你走。”

“说谎。“卫霄一字一顿,“你那夜高兴地睡不着觉,现在说舍不得了,又骗我?”

“我……我何时高兴地睡不着觉。"兰云锦越说声音越小,“是你误会了。”他像块石头,踢不动,搬不走。

兰云锦的手掌覆在卫霄的脸,这是最后的招数,她哄道:“我发誓,所言句句是真。你若去塞北,夜里我孤单一人,我确实舍不得你。”卫霄低笑:“你的诚意何在。”

兰云锦只觉卫霄得寸进尺。

做事做到底,豁出去了。

她若不仰身,嘴唇挨着卫霄的喉咙,从下往上地吻,脖颈,喉咙,他的皮肤愈发烫,唇与唇相碰。

兰云锦本想蜻蜓点水作罢。

“不够。"卫霄继续索要,他舌尖勾缠她,如饥渴的贪狼找着水源。她敷衍他,他也是有骨气的,只能看不能喝,不给亲就忍着,等快渴死了再说,今日是她要给的,他若不接着,等回了军营,便是渴死也无处说。兰云锦羊入狼窝,他紧抱着她,笨拙又蛮横的手摘了她的珠钗。他痴迷香味,嗅着妻子的乌发,另一只手拨开衣襟,鼻尖先闻,嘴巴后尝。贪狼终究是狡猾无赖的,更谈何能遵守规矩,讲道理,不被它反咬一口,足矣庆幸了。

兰云锦气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