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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磨人

卫霄从军四年,骁勇善战。

有两次被敌军偷袭,伤及要害,是高岩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卫霄信得过高岩救命的本事,但乱七八糟的汤药,他喝厌了。“不必再开药方。"卫霄沉声说,“我心里有数,喝药也没用。”高岩耸耸肩,无奈地问道:“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啊,火气那么旺,阳盛阴衰,身体受得了吗?”

平心而论,男人若阳气足,是好事。有精力打仗,探查敌情,不怕恶鬼半夜索命。

营里都是一群粗糙爷们,想找娘子寻欢,难如登天。卫霄表情冷峻,说道:“不劳你挂心。”

“不知好歹!"高岩笑骂道,“倔驴,我一番苦心为你把脉,不得你一声谢谢就罢了,还摆臭脸。”

卫霄在军营出了名的争强好胜。

军队五天一操练,他私下研习功夫。元帅以敌军的人头记战功,他拎回来的总是最多。

卫霄往高岩的桌案扔下一吊钱,道:“别发牢骚了,给你诊金。”高岩绷着嘴,说:“卫将军真是大方。”

够他买两壶酒喝了。

卫霄掀开帐帘,营地的帐篷点起蜡烛。

兵士吃醉酒说着揶揄话,猜拳摔跤,吵嚷聒噪。细雨如银丝,从脸上滑入衣襟。

很轻柔,水润,像妻子的手。

卫霄有单独歇息的帐篷。

守夜的小兵比牙笑道:“将军,你怎不跟罗副将他们吃酒呀?”卫将军酒量如海,百杯不醉,弟兄们对他敬畏中带着惧怕。“官家下了令,命我读兵书。"卫霄说。

小兵利索地打起帘子,说道:“那将军快进帐吧。”帐篷内,整洁干净,一方低矮的行军床,暗处有几个铁箱,其上堆着兵器。桌案放着厚厚的油蜡,烛光昏黄。

肃康帝赐的兵书,卫霄有点看不懂。

他单手撑脸,面容严肃。

卫霄皱鼻,发旧的纸页散着草木的味道。

入眼的是一行行晦涩复杂的字形,想的却是妻子的脸。他想妻子身上的香味。

想抱她。

不消片刻,卫霄看书睡着了。

他睡得朦胧,仿佛人在长安,府邸的厢房,他和妻子共枕眠的床榻上。妻子穿轻薄的乳白纱裙,她躺在他身侧,分明挨的极近,可她背对着他,不允他碰她。

她不肯亲近他,这倒不像在做梦。

若是梦,她应像他那样主动,扑在他怀里,两只手紧抓他的腰,亲他,整晚不停歇。

卫霄被膨胀的欲念催醒,喉咙干痒,他捧着碗喝水,然丝毫减轻不了积压的瘾。

往日即便刀剑割破皮肉,羽箭扎进手臂,药酒洒在伤口,灼烧撕裂,他也一声不吭的。

为何偏这欲念如此磨人。

此刻,妻子又在做什么?

派暑酷夏,肃康帝放宽了宵禁的时辰,推至三更天。兰云锦卧在床榻边,轻摇罗扇。

转眼到七月半,这两日她随张氏去祭祖,磕头行礼,烧纸钱,热得中暑气。今儿在厢房歇着,周嬷嬷煮了解暑的酸梅汤,晚膳喝苦瓜汤,现在才缓过来劲。

玉蝉端起香炉,来回在厢房晃着驱蚊。

熏的蚊虫奄奄一息,掉在地上。

玉蝉笑问道:“娘子,奴婢忘记问你,今日你和夫人说回娘家的事,她是怎么想的?”

兰云锦挪了软枕,说:“她想要我再等等,若夫君过年前能回长安,让他陪着我。”

玉蝉寻思道:“有郎君陪娘子回洛阳固然是好,但年前若下雪,赶路不方便。”

她接着问:“娘子有没有问夫人,若郎君不回长安,那当如何办?”玉蝉对回洛阳的事忐忑不安,甚至做噩梦,见老爷夫人拍案而起,斥责她跟枇杷失职,由着五姑娘、娘子胡闹。

两位娘子遭殃,兰府的老爷们怪她们任性,拿婚姻当儿戏……玉蝉梦到此处,吓得强行睁眼,这件事犹如装着火药的罐子,稍有不慎,叫人点燃,就不堪收拾。

兰云锦察觉玉蝉出神,说道:“若夫君今年不回长安,待过了正月,婆母派人护送我们去洛阳。”

玉蝉道:“奴婢知晓了,娘子刚养好身子,早些歇着罢。”翌日,兰云锦到张氏的房里请安。

小丫鬟送来凉茶。

张氏打发她们去地窖取冰块,房内剩了两个年岁大的嬷嬷。兰云锦静坐着,猜测婆母有秘事,她垂眼,呷一口茶。张氏迟不开口说话,她看儿媳鬓边的浅色胭脂,像娇嫩花蕊,惭愧地默叹。“英娘,婆母有事与你商议。"张氏满面忧色。兰云锦唇角含笑,道:“婆母请说。”

张氏徐徐说道:“长肠去塞北有百余天了,婆母心里堵着一件事,左思右想,合该要问问你的意思。”

“若,若你和长肠今后没有子嗣,可愿去抱养一个孩子,养在房里?”她也是一筹莫展,长肠的隐疾也许没法让儿媳怀有身孕,若不退而求其次,到时受人耻笑是轻的,小夫妻晚年无人照顾是重的。张氏愈想愈凄惨,才有这么个下下策。

兰云锦虽经历过似曾的画面,但要故作讶异,惊愕,她温言道:“婆母是顾忌我和夫君……不能生育?”

“是。“张氏话说到这份儿上,苦笑道,“英娘,若这两年长肠的隐疾根治不了,咱们要为以后做打算。”

兰云锦缄默须臾,说:“儿媳听婆母的主意,然现在谈及此事为时过早。”周嬷嬷附和道:“夫人,娘子说的对。倘郎君的病能根治,娘子也有喜了,那便是两全其美。”

这两番言语使得张氏吃了定心丸。

八月末,边疆战乱的消息传到长安,肃康帝勃然大怒,调拨各个州县的军队支援。

塞北那边却是没动静。

张氏勤去寺庙烧香拜佛,祈祷塞北别出乱子。兰云锦一日不落给婆母、老太太请安,闲暇之余,在卫霄的书房给阿姐写回信。

阿姐寄了三封信,说在国公府一切稳妥。

裴业并不难相处,他读书,她作画。

其间夹着一封耶娘的信,耶娘问卫霄是否去打仗了。大大大

岁至年关,长安城雪飘如絮。

书斋停学,将军府的小娘子们添了一岁,穿短袄,披斗篷,喊着婶婶堆雪人。

被褥换成棉布,兰云锦夜里要捂着汤婆子安睡。房内烧着炭火,风雪敲打轩窗。

兰云锦迷糊间,听到房门声作响。

她白日带卫珺玩累了,懒得睁眼去看。

抑或是风吹开的吧。

寒凉的气息弥漫。

兰云锦的后腰被人抱住,她猛地挣扎,只听他嗓音低哑,说道:“别动。”他似乎很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