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泱泱(四)(1 / 1)

岁岁红莲 灼苒 3278 字 1天前

第33章云汉泱泱(四)

校场上围了一堆人,吵吵嚷嚷,沸反盈天,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文朗被众人簇拥在中间,脸上挂着嚣张的笑。一片叫好声中,夹杂着杜之逊微弱的求饶声:“放、放开……”

晏澄洲定睛一看,他那杆银枪正被文朗攥在手里,而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掐住杜之逊的喉咙!

文朗一手横在杜之逊的脖颈间,将他紧紧箍在怀里,杜之逊脸色青紫,纤白的指死命扳着文朗的胳膊,奈何他力气太小,无论怎么挣扎,都丝毫无法动弹。杜之逊被锁住喉咙,在文朗的桎梏下拼命挣扎,张嘴便一口咬中了文朗的手指,“把枪给我!”

文朗吃痛,抬手便给了杜之逊一掌:“有娘生没娘养的狗崽子!你居然敢咬我!”

杜之逊被这一掌打出几丈远,脸上瞬间浮起几道鲜红的指印。他艰难地支起身子,怒视着文朗,气喘吁吁地说:“那是秦大哥的枪!把它还回来!”文朗哈哈大笑:“要我还?好啊,你有本事就自己来拿!”杜之逊咬牙,脸上还沾了些许尘土,目光却坚定又清亮:“把它给我!”文朗扯起嘴角:“一口一个秦大哥叫得还真亲热!人家是公子爷,你也敢跟他攀亲戚!不过是一条咬人的疯狗!”

杜之逊急道:“什长!什长!文朗他拿了秦大哥的枪!”王济却在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剑,眼睛都不往这边瞟一下,对文朗的举动视若无睹。

晏澄洲怒不可遏,冲上去将杜之逊护在身后:“你们这是做什么?”文朗笑道:“秦公子,你这条狗还真听话!不过他咬了人,你负不负责?”“秦公子”那三个字被他故意拖长,晏澄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得像吞了苍蝇一样。

他冷声道:“你拿我的枪做什么?”

文朗嬉笑:“你天天这么宝贝这枪,我们也好奇呗!正好你今日第一回来校场,不如让我们也饱一饱眼福!”

晏澄洲眸光轻闪,“你娘没教过你,不告则取,是为偷吗?”文朗装不明白:“你说什么?”

晏澄洲飞起一拳,正中他的胸口:“哦,看来是没教过你了。”文朗一个趣趄,竞没料到晏澄洲会出手打人,顿时怒火中烧:“你敢打我?”

晏澄洲脚下运力,将那杆枪向上一挑,稳稳握在手里,枪尖直指文朗:“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怎么就打不得?”文朗见他拿枪,慌忙想去拔腰间的剑,晏澄洲却比他更快,那杆银枪直直向他刺来,将他手中的剑挑飞。

王济见晏澄洲和文朗打了起来,这才上前阻止:“够了!你们两个别打了!”

晏澄洲置若未闻,手中的银枪纵横开阖,接连不断的攻势逼得文朗连连躲闪,文朗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枪法,这才晓得晏澄洲真的是个高手。他背上渗出涔涔冷汗,咬紧了后槽牙:“秦公子,这是何意?难道非要逼死我不可吗?晏澄洲用银枪将文朗额间的一缕头发斩断,沉声道:“是你挑衅在先,反倒问我是何意?”

文朗咬牙,接住他劈向胸前的一枪,冷冽的枪身带着惊人的力道,几乎撞碎他的骨头。文朗痛得闷哼一声,脚下一扭,骨头咔嚓一声脆响。晏澄洲手腕一翻,银枪由劈改为挑,竞将文朗挑飞出去。文朗不敌,重重摔在地上,剧痛从踝骨处传来,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王济默默上前,察看文朗的伤势。

晏澄洲走到文朗跟前,眼中怒意翻涌:“怎么,打不过我,就欺负之逊吗?”

“有娘生没娘养,难道说的不是你自己吗?”“你既然这么有本事,不去战场上杀北雍人,却在自己的同胞面前耍横,文朗,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文朗闻言,却没有发作,反而扯起唇轻笑道:“秦公子骁勇无比,怎么也躲在江陵,不去襄阳前线?”

晏澄洲懒得跟他费口舌,往他的脸上狠狠补了一拳。“住手!”

晏澄洲回头,迎面对上杨明惊慌的脸。

杨明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文朗忍痛,冲那人喊道:“校尉救我!”

此人正是杨明的上级,李校尉。

李校尉冷冷扫视二人一眼:“怎么回事?”杜之逊从晏澄洲的身后探出头:“校尉,是文朗欺人太甚,秦大哥看不下去,这才出手教训,非是秦大哥恃强凌弱。”李校尉拧着眉,“你说什么?”

文朗痛得眦牙咧嘴,喊道:“校尉,属下方才只是与杜兄玩笑!秦筠误以为我仗势欺人,竞持枪相搏!我手无寸铁,哪里是他的对手?”杜之逊急了,“你方才明明拔剑对着秦大哥,如何就成手无寸铁了?”李校尉心中弥起火气,怒吼道:“你们不用说了!当着我与杨军侯的面,竞然殴打同僚!罚!都得罚!”

杨明试探着道:“校尉,毕竟是文朗有错在先一一”李校尉沉声:“不管如何,执枪与同僚在校场中打斗,不仅违反军规,还有违人道!若是今日放过这两人,军中士兵便有恃无恐!都是一盘散沙,还如何上得了战场?”

他一指晏澄洲:“你,罚二十军棍。“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文朗,冷冷道:“十军棍。”

“至于王济,看管不力,治下不严,罚一月俸禄。”晏澄洲立马喊冤:“校尉!我不服!凭什么一一”李校尉厉声道:“给我拖下下去打!”

身后两个士兵立马上前,按住晏澄洲的肩,又将地上的文朗架了起来,押了下去。

杨明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一看李校尉那张铁青的脸,为晏澄洲求情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晏澄洲被两人合力按在长凳上,一个士兵手持一根漆黑的棍子,冷着脸向他们走来。

晏澄洲悄悄抬起眼帘,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军棍通体乌黑,长约一人高,足足有手臂粗,看上去格外骇人。他以前在金陵胡闹,气得晏守仁一度请出家法。晏家的家法是一根细长的藤条,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现在跟这荆州军的军棍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可了。

晏澄洲长这么大,正儿八经挨过的打还没几回,饶是他自诩肉厚,此时也有点犯怂。

行刑的士兵将军棍高高举了起来。

晏澄洲把眼睛一闭,拿出视死如归的心态。怕什么?不就是二十棍!他挨得住!

军棍落下,梆的一声打在他的背上,晏澄洲咬紧牙关,一丝闷哼溢出唇角。他只觉得脊柱都要断了,像是有一个闷雷在他的体内炸开,剧痛沿着皮肉曼延至四肢。

趴在一旁的文朗更没用,第一棍落下来,文朗便一声哀号,眼角通红,泪花直闪,就差哭爹喊娘了。

第二棍,第三棍……

一开始,晏澄洲还勉强撑着不出声。到了后来,背上的棍伤牵扯到全身经络,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喉咙里一股血腥味直往上冲,他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沬。

杜之逊见晏澄洲吐血,瞬间红了眼圈,恨不得冲上去替他挨打。文朗挨完十军棍,被王济扶着,站在一边,看着晏澄洲挨剩下的十军棍。晏澄洲忍不住转头,文朗眼含戏谑,对上晏澄洲的目光,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晏澄洲恍然大悟。

他们就是故意的。

文朗和王济早晓得校尉今日要来,所以提前拿走自己的银枪,当着他的面欺负杜之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挑衅,为的就是激怒他,逼他出手。届时校一来,看到的就是自己手持银枪,在同文朗缠斗。李校尉向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不会看在杨明的面子上宽宥晏澄洲,纵使文朗自己也挨了十军棍,可晏澄洲挨的是他的两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法子虽然不划算,至少也不赔本。

二十棍打完,晏澄洲已经痛得麻木,勉强支撑着想爬起来,可他此时力气全无,身子晃了几下,竞从长凳上摔了下来。晏澄洲的身子狠狠砸到地上,痛得他呜咽了一声,一道鲜血自他唇边蜿蜒流下。

杜之逊哭着跑上前去,“秦大哥,秦大哥!”晏澄洲意识朦朦胧胧,闭着眼往杜之逊怀里一倒,便再没了意识。李校尉冷声道:“这次就当给你们一个教训,再有下次,直接逐出军营。”几人回到帐中。

晏澄洲阖着眸趴在榻上,他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原本冷白的肌肤泛着青紫,依稀可见皮肉下的血管,骇人至极。杜之逊一边帮他涂药,一边眼泪就掉下来了,抽泣着说:“秦大哥,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哪里犯得着吃这苦头…二十军棍,就算是一个壮实的成年男子都吃不消,这样一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贵公子,哪里吃得这苦!

晏澄洲无力地摇摇头:“不怪你,原因在我,他们本就看不惯我,无论我如何退让,终究是……

这些人大多像杜之逊一样出身草芥,受尽了权贵的欺压,见他出身世族,心中难免不平,晏澄洲也能理解。哪知王济和文朗见他退让,反倒愈发咄咄逼人等他伤好,他就去找周勖,让周勖带他去襄阳,去找晏守川。他宁可去襄阳真刀真枪地杀敌,也不想留在江陵受这窝囊气。晏澄洲受了伤,无法继续操练,第二日只能继续留在营帐中养伤。他闭着眼趴在榻上,好看的眉头紧蹙,背上的伤仍然火烧火燎地疼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