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泱泱(三)(1 / 1)

岁岁红莲 灼苒 3274 字 2天前

第32章云汉泱泱(三)

晏澄洲倏地惊醒,这才发觉天已经亮了,他的枕边空无一人。两行眼泪从他眼中涌出。

晏澄洲的脑中又飘过一串文字,牛肉烧饼,桂花藕,酒酿饼,蟹壳黄,卤豆干,糯米丸子,小月儿……

文朗睁圆了眼,阴阳怪气地道:“公子,怎么了?莫不是晚上梦靥了?还是思乡心切,想回去找阿娘了?”

帐中众人皆捂着嘴笑了起来。

晏澄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狠狠抹了把眼泪:“没有!好的很!”接下来的几天,晏澄洲都在老老实实地割稻子、收稻子。军中粮食供给紧张,米面肉等物资都运到襄阳前线去了,士兵们只能喝点肉粥,像晏澄洲这种连士兵都算不上的,只能啃白面馒头。一连啃了五天的馒头,晏澄洲终于忍不住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杜之逊哆嗦了一下,劝他道:“秦大哥,算了,割稻子虽然辛苦,但总比操练轻松,熬一熬就过去了。”

晏澄洲脱口而出:“我是不能忍受割稻子吗?我是不能忍受天天啃馒头!”杜之逊”

晏澄洲将镰刀在衣服上擦了擦,都哝道:“我反正是不干了,要我天天种田,还不如回去练枪。你走不走?要走的话,咱俩一路。”杜之逊愣道:“秦大哥,你还会耍枪?”

他还以为晏澄洲是那种四体不勤的娇弱公子哥呢。晏澄洲扬眉:“我会的可不止是这些。”

杜之逊脸上露出钦羡之色:“那秦大哥你在这儿跟我一起种地,真是屈才了。“他就不一样,不仅比同龄人瘦弱,力气也不及寻常男子。晏澄洲说:“所以,我才不想在这儿种地!你跟我一道回去,去找那个什么,杨军侯,我就是被他介绍来的。”

杜之逊连忙道:“不不不,秦大哥,我就不回去了一”晏澄洲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我们投身军营,就是要去打仗的,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割稻子。待会儿见了杨军侯,我便让他把我调到你那个什去。”校场上,杨明正亲自监督士兵们操练。

南方河网密布,雨水丰沛,荆州又有长江天险为防,因此水上军事特别发达。早在晏守川经略荆州时,就建立起一支实力强劲的水师。而北雍军队擅长陆战,骑兵悍勇无比。当年江陵一役,北雍正是因为不擅水战而惨败。近年来,北雍大将贺衍接替其父的位置后,吸取父辈的教训,举全国之力建立了一支水师;南邺不甘示弱,边境各州也加强了陆战的训练。此时,杨明正在校场中教士兵们拉弓的方法。他手持一把三石弓,将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挽成满月状,对准箭靶,咻的一声,羽箭正中红心。

底下忙不迭传来一阵叫好声。

杨明放下弓,道:“现在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自己练习。待会儿各个什长、队长上来示范。”

士兵们纷纷摆弄起手中的弓箭,皆是动作生疏,频频失误,不是被紧绷的弓弦割伤,就是连弓都拉不开;难得有几个能拉开弓的,射出去的箭都歪歪扭扭,飞出几丈就落地,别说准头,能触靶就不错了。看着士兵们僵硬的动作,杨明紧锁的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文朗咧着嘴角,费力地拉开弓,正想腾出一只手去拿箭,手中的弓弦却倏地一下子反弹回来,冷不防将他的手划出一道口子。王济默默上前,拿了帕子给他包扎。

文朗疼得不断轻嘶,恼怒道:“这弓我就不信我拉不开了!"说完又要去拿弓。

王济扶着他坐下:“你手受了伤,再拉弓,伤口会裂开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马嘶,如同一道清越的箫音,响彻层云。按规定,没有得到杨明的允许,校场上是不允许纵马的。是谁竞敢如此大胆,在杨明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从校场的另一端飞驰而来,溅起滚滚飞尘;马上的少年着一身烈焰红衣,墨发当风扬起,动作极块地挽弓,搭箭,拨弦,箭发,一气呵成!

几次拉弦如同霹雳炸响,咻咻咻的几声,几支羽箭首尾相接,破空而出,挟着凛冽的劲风,稳稳钉在箭靶上!

众人惊呼道:“连珠箭!”

杨明不禁拊掌:“漂亮!”

马上那人勒马停住,笑道:“军侯过奖了!”待他下马走到杨明跟前,杨明这才认出,这竞是前几天周勖亲自托付给他的那位公子。

杨明目露惊喜之色:“公子竞还有这般好身手,还真是让杨某大开眼界了!”

晏澄洲拱手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杨明想开口,却又想不起这人叫什么,赧道:“公子入营这么些天,在下还不知公子姓名,实在是惭愧。”

晏澄洲呵呵一笑:“在下名唤…秦筠。”

杨明拱手:“原来是秦公子。“又道:“不知秦公子师从何人?”晏澄洲牵了牵嘴角,"呃,我师父叫…秦、秦川。”杨明从未听过江陵有秦川这个人,但这位公子的口音像是外地人,想必他师父应该也不是荆州境内的。

晏澄洲嘴角噙笑,目光扫视了一番场上的众人,对杨明道:“杨军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杨明大手一挥:“你讲。”

“我听什长说,新兵应该在营外的公田耕种一月,近日正好轮到我。虽是职责所在,但农事枯燥,难免倦怠,秦筠志在投身沙场,杀敌报国,还请军侯将我调回来,允我同大家一起操练。”

杨明蹙眉:“你们什长,让你去种地了?“这公子爷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却身手不凡,若是让他去种地,确实屈才了。人群中的文朗气急败坏:“他怎么能这样……”王济脸上阴云密布,伸手示意他禁声。

晏澄洲又道:“我还有一个一起种田的朋友,唤作杜之逊,烦请军侯也将他调回来。”

杨明问:“他此时在何处?”

杜之逊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杨明将他打量了一番,又对底下众人道:“秦公子的什长在哪?”王济沉着脸上前。

杨明睨了他一眼:“王……王济是吧?这样,从明日起,秦筠和杜之逊就交给你带了,公田那边,我会跟人打招呼的。”王济应了声是。

训练结束后,晏澄洲拉着杜之逊,不理会王济和文朗阴郁的目光,兀自往他的军帐里走。

杜之逊一把拉住晏澄洲的胳膊,眼神亮晶晶的:“秦大哥!你刚才也太厉害了吧!”

晏澄洲默默将流血的右手藏至身后,谦虚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哈哈……

他刚才拉的是一把五石的弓,寻常人仅是将它拉开就不错了。晏澄洲先前被镰刀割伤了手,又纵马连放数箭,弓弦的力道让他本已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此时他手上鲜血淋漓,五指间被割开了几个口子,火辣辣地疼。杜之逊崇拜地望着他,白净的脸上满是羡慕:“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么多人都拉不开弓,你一拉就拉开了,准头还那么好!简直就是天才啊!”晏澄洲摇了摇头:“没有人天生就会拉弓射箭,我小的时候身体也不好,多亏有我师父带着我练武,我才摆脱了药罐子的绰号。”他一挑眉:“你要想学射箭,我可以教你。”“真的?!"杜之逊眉眼弯弯,“大哥你说话算话!”帐中。

文朗黑着脸,一声不吭地擦拭着自己的弓,王济坐在一边,眼神担忧地看向他。

见晏澄洲和杜之逊并肩走进来,文朗阴阳怪气地道:“秦公子好本事啊!一手连珠箭真是漂亮,令我等叹为观止!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功夫,我们才能撵上秦公子的脚步。”

晏澄洲掀唇轻笑:“如果现在连弓都拉不开,要想发连珠箭,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他话中句句合着鄙意,文朗怒得站起身,指着晏澄洲道:“你你、你,怎敢!”

王济按住他的肩,冷声道:“文朗。”

文朗看了他一眼,不服气地坐下。

王济对上晏澄洲的眸子:“不知秦公子竞有这本事,先前是我们眼皮子浅,小觑了公子,让公子去种田,着实委屈了你。”晏澄洲毫不示弱,目光坦诚:“什长不必这样同我说话,既然来到军中,我就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一名寻常士兵,什长还是唤我秦筠吧。”文朗冷哼了一声:“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晏澄洲冷眼瞧着他。

“文朗!"王济呵斥了一声。

他又对晏澄洲道:“秦筠,既然你都如此说了,从明天起,就跟我们一起去操练吧。”

晏澄洲欣然道:“多谢什长。”

翌日,晏澄洲起床的时候,帐中只剩了寥寥几个士兵。而杜之逊躺在他对面的榻上,睡得死沉。

晏澄洲爬起来,一巴掌拍到杜之逊肩上:“起来了起来了!起来训练了!”杜之逊揉着眼睛,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秦大哥……你怎么这么积极啊?”晏澄洲道:“你大哥我是正儿八经来打仗的,当然积极了。”杜之逊起身披上衣服,四下环顾了一圈,瞳孔骤然紧缩,盯住一个角落。晏澄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怎么了?”杜之逊指着墙角道:“秦大哥,你的银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