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握住了青年的手。
青年没有甩开,只是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说了句诡异的话:“……我没有外套给你穿。”
因为现在这场景即视感太强,K实在忍不住抛了个原作梗,为此受到了【马甲2人设完整度下降2%】的提醒,被系统默认惩罚机制电了一下。
电流顺着脊椎直冲而下,他的手不自觉一抽搐。
男孩不知道他的意思,以为他想要松开,于是攥得更用力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松手。”青年皱眉,“我暂时不会走。”
芥川缓缓放开,可又想要说些什么来留下对方。
于是,拼命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您是怎么杀死他们的?……请教教我。”
青年微微撇了眉:“我没法教别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没等他回答,青年又加上:“先不提这个,你能别哭了吗?”
男孩这才意识到眼泪并没有止住——可他从来都没有流过泪,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停止流泪呢?初现的泪水似刚从石缝里冲出的泉,带着种叛逆的汹涌。
青年似乎有些窘迫。
他呆愣在原地一会儿,又像恍然大悟了似的开始掏起自己身上的口袋,直到摸出一大堆沾了血的纸钞来。
他把纸钞一股脑塞进男孩怀里,说:“我就剩这些了……”
芥川看着怀里的一大堆钱,也愣住了,苍白的脸上弥漫着红,好似被羞辱了一般。
“您是把在下当乞丐么?”
青年没料到他的反应,再次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可是,您不要这个,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我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呀……”
“有的!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如此强大!”男孩努力地大声说,把怀里的钱塞还给对方,“在下需要力量,需要复仇!”
“强大?复仇?”青年喃喃地说,“您努力活着,想要的就是这些吗?”
这是一种考验么?
芥川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回答——一遍又一遍地思考,总是在厌恶、总是在战斗,但没有心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在下并没有想要追寻的事物,也不知道生存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机械地、日复一日地在这个深渊一样的地方挣扎着、前进着,几乎把它当作一种责任。
青年思考了一下,告诉他:“这倒也没什么,要是意义这么好找的话,这人间也会少许多挣扎的人……总之,我活着是为了证明'超凡者'的存在,更接近本质一点的话——其实是为了证明现在的我配得上我曾受过的苦难。”
男孩突然像得到了某种启示,黑色的眼睛里映着希冀:
——“那么,您能赋予我吗,生存的意义?”
“不行。”青年的回答斩钉截铁,琥珀色的眼睛冷若冰霜。
男孩眼里的光芒熄灭了。
“我这样说并非是唾弃您。”青年说出未尽的话语,“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您的导师,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的道理除了我自己,对其他人都没有意义。
“生存的意义要从自己的身体里长出来,从自己的血里流出来,您明白么?”
芥川并不是很明白,因为他已经在这世上游荡了许多年了,可他并没有找到。
会一直这样下去么?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青年很平静地回答他:“这是极有可能的,但不必太过担心它。意义本也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活着本身已经足够艰苦,就不要多想什么了。”
“可是……找不到的话,不会很痛苦么?”
“您怎知道就一定找不到呢?”青年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执念,“真是的,您看起来连十岁都没到呢,我干嘛要和您说这些……”
“在下就要十二岁了。”男孩一直计算着时间。
青年哑了一下,眉头皱得很紧。
……还是个小孩呢。
他的心里涌上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问出了口:“您识字吗?”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银替他回答:“哥哥很聪明,认识很多很多字;但我会得没有哥哥多。”
在他们更小一点的时候,一个好心的中年妇女曾教过他们识字;但由于一些无需惊讶的原因,这些识字课只持续了一个月便结束了。
青年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不是导师,但我可以教您认几个字。等您能够流畅地读完几本书后,再来讨论关于生存价值的问题吧。”
然后,他看了看仍静躺在原地的那些尸体,说:“现在,我们应该去找个新住处。”
那个晚上,斯拉夫青年带着两个小孩离开了擂钵街,带他们走了许久,来到了一间简陋但结实的屋子。
芥川不知道这间屋子是谁的,总之,他们离开了那个深渊一样的地方,过去的一切仿佛都能抛在身后。
他们有新家了。还有一个不允许他们叫他“老师”的老师。
但他从没有忘记复仇,那痛苦的几个夜晚并没有随眼泪一起流走,反而使心中的不甘与憎恨越来越强烈。
那些杀死同伴的黑手党,还有那些为了钱财不顾一切的人;他迟早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偿。
“罗佳·拉斯柯尔尼科夫”,这是救了他们的青年的名字,他们叫他罗佳先生。
先生让他们减少出门时间,他每隔两三天就会带着水、食物,还有识字书、白纸、笔一类的东西来到这里。
他似乎没有确定的工作,也不知道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有时候很累,显现出一副对什么都很厌倦的样子,甚至会突然发起高烧,但仍然坚持着来他们这里。
在他的教导下,两个聪慧的孩子像海绵一样飞快地汲取知识。
罗佳先生至少会三种语言,所以他不止教他们日文,有时还有俄文、德文——有点困难,但芥川龙之介非常、非常喜欢。
他最喜欢的是先生用德文读给他们听的一句话: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他也想做那样的人:能够“声震人间、点燃闪电”的人。
短短两个月,他空空荡荡的左胸处好像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填满了,既有最初的憎恨与愤怒,见过悲伤,也品尝过获得知识的欣喜与满足。
这就是生活么?
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先生的下一次到来,他认为自己或许已经找到了一点答案。
但在约好的那天下午,先生并没有来。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他们等着——但直到前几次拿来的物资已经用完,先生依然没有来。
在银担忧的注视下,他们决定出去找到先生。
……
这一天,太宰治并没有在监听器里收集到罗佳杀人的证据。
因为他并不是去杀人的,而是去救人的。
很奇怪吗?他这样摒弃道德和正义的人,怎么会去救人?
——当然奇怪。所以当他带着两个在外游荡了三天、坚持要找到他的小孩,回到伊凡与他目前的住处时,几乎每一秒都在后悔。
他早就开始后悔了,被拉住手没甩开时就在后悔,和对方对话时也在后悔,更不用说后来把自己隐蔽的安全屋给他们住,还锲而不舍教他们识字读书的时候,更是后悔得不能再悔了。
因为这种事情忙得不行,忘记了吃饭,导致低血糖倒在家里,还不得不请伊凡屈尊帮忙——简直是个自虐狂。
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在乎别人活不活得下去么?
但他仍然坚持要去,一边说着“不想再要这种痛苦”了,一边又赶着趟凑上去,末了还拉不下脸来拒绝。
为什么?明明第一次只是为跟踪一队黑手党去的。
他知道这群人在调查真凶,却没想到他们能卑劣到这种程度,但还是晚了一步,只救下了最后的那一对兄妹。
所以,救助他们,只是在赎我过去犯下的罪。
我并不善良,只是愧疚而已。
“您省省吧,罗季昂·罗曼诺维奇。”伊凡听完他的叙述,十分不留情面。“您要是真有什么愧疚之心的话,现在就该跪着给我擦鞋了……只不过是您自尊高,丢不下本心里的高尚罢了。”
“我高尚?您在跟一个杀人犯说什么玩笑话,卡拉马佐夫?”罗佳的脸上涌出气愤的红晕,他当然是不愿认的。
“第一次还能说是心血来潮,可您瞒着我生生干了两个月,这可是不简单的。”伊凡笑了一下,眼神又骤然冷厉,“但您似乎欠缺凡事都要考虑周全的意识。”
“我都说了,这就是心血来潮……”
“那您之后打算怎么办呢?继续那样养着他们,直到您把追杀他们的黑手党消灭干净?”伊凡眯起眼睛,“还是说,您自己住在我这里还不算够,甚至想让我多收养两个孩子么?”
罗佳垂眸半晌:“那么,二少爷,您认为该如何呢?”
“可以送到孤儿院。”
“不行!”罗佳的嗓音骤然提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的孤儿院对异能者是什么样,况且,孤儿院没有任何防御手段,那群该死的仍然会继续追杀!”
伊凡讥诮地笑了:“那又如何,罗季昂·罗曼诺维奇?他们的命是命,我的生活便不是生活了么?”
“——可我们早就没有生活了。”罗佳凝视着他,仿佛能看穿一切,“从您和我认识那天起,我们就注定没有生活。这是您自己说的。”
周围似乎变得冷而潮湿,仿佛回到了他们的故乡,呼吸着过去的沉重痛苦的空气。
许久许久,伊凡叹了口气:“我可以给您和他们一周时间,如果我一周后还愿意,那就这样吧。
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他深灰色的眼中仿佛藏着把人剖开的刀:
“我记得我给您的钱加起来也不够买一间安全屋。那么您告诉我,安全屋是怎么来的?
“——或者更直白些,杀人后拿来的赃款,您把它们藏哪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