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权(1 / 1)

心怀不轨 元宝星 6608 字 11天前

小时候的遭遇,让凌遥变得敏感而脆弱。

她的心理年龄远远小于二十岁,且极度容易情绪化。

宋姿仪对她来说,是童年乃至少年时期最渴望得到的情感寄托。

不成熟和患得患失的心理状态,让她内心深处对宋姿仪的羁绊更深。

周淮川从不怀疑——

她不可能、也永远不会不要宋姿仪。

但听到她这么说,周淮川还是很欣慰。

即使只要宋姿仪哀求两下,凌遥就会心软原谅她,但起码这一秒钟在她心里,自己比宋姿仪重要。

只是她的下一句话便让他头疼起来。

“哥哥,你做我爹地好不好?”

周淮川:“……”

凌遥趴在周淮川怀里,因为刚哭过,嗓子里含着丝让人怜爱的哽意。

“我已经成年,可以自己选择爹地了。”

凌遥成年前,监护权一直在宋姿仪手里。

周淮川不是没争取过监护权。

但港城的法律规定,只要目前的监护人没有违反相关条款,她本人也没有转让监护权的意愿,监护权不能随意变更。

即使未成年人自己想变也不行。

未成年的凌遥无法选择谁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亲人。

但现在可以了。

虽然成年之后没有监护人的说法,但按照港城习俗,凌遥向周淮川磕过头奉过茶,再摆上三天流水席,便可认作契爷。

凌遥说完等了很久,没等到周淮川回应。

她抬起头,犹犹豫豫地开口:“如果你觉得爹地不太好……过去阿爷就想认你作义子,现在外面也有很多人以为你是我uncle……”

他打断她,没什么表情地复述这个称呼:“uncle?”

凌遥热切地看着他,“可以吗?”

相比她的期待,周淮川的态度可谓冷淡。

凌遥甚至觉得他的怀抱都没刚才温暖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淮川沉声道:“凌遥,我们只差八岁。”

“差八岁不能当uncle吗?”这句话凌遥没说。

其实她也觉得,确实有点勉强。

他看上去哪里像她uncle了?

如果不是他总穿稳重成熟的高定西装,如果不是身居高位,他必须不苟言笑,冷峻威严,如果不是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她,他也不过是个未到三十的青年。

他大学时是曲棍球校队队长,头发留得有点长,运动出了汗,随意往后耙梳,露出整张英俊的脸,鼻梁上那颗小痣,被汗水浸得清晰分明。

全校女生都曾为“周淮川”三个字疯狂。

“哥哥,淮川哥哥,”凌遥重新趴回周淮川怀里,脑袋抵着他胸口,柔软地和他撒着娇,“那可以是哥哥吗?”

她一再退让底线。

爹地,uncle,哥哥。

无论如何,她都想让自己和他之间存在一种固定牢靠的关系。

周淮川又怎会不知凌遥有多需要安全感呢?

那时他们刚搬到海市,为了隐藏踪迹,他们住在一栋山里的别墅。

别墅依山傍海,风景很好,可才刚开发,整个别墅群的入住率很低。

周围是空旷寂静的大山,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山林里会传来各种古怪的动静。

不知道是因为宋姿仪的突然离开,还是居住环境改变的原因,那段时间凌遥经常做恶梦,醒来后大哭着叫他的名字。

他隔着被子把人抱在怀里,要哄很久才能把人哄睡着。

就算睡着了也不安稳,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口衣服,生怕自己一放手,他就会离开。

当时凌海的发展重心刚搬到海市,每天都有很多事等着周淮川去做。

他没法一直都陪着她,于是在心理专家的建议下,养了两只安抚犬。

有了安抚犬,凌遥夜里惊醒的情况得到了有效的改善。

只是偶尔暴雨狂风的天气,她会抱着自己的小玩偶,带着两只幼崽罗威纳,半夜敲响他房间,抖着声音问可不可以今晚睡在他房间。

他当然不会和她睡同一张床。

她睡在床上,他睡房间的沙发,沙发旁的毛绒地毯上趴着两只罗威纳幼犬。

房间外,狂风暴雨无情肆虐,折磨着山林里无处可栖的动物们,而房间里一片安宁静谧,大家都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周淮川依然沉默着,他收紧双臂,重新将人环抱住。

虽然凌遥觉得周淮川没有理由拒绝做她的哥哥,她也一直这么叫他,但他的表情和态度,都能让她感觉到他在抵触。

或者说,他并不认同他们之间“兄妹”的关系。

但不知周淮川刚才想到了什么,当凌遥被他再次抱住时,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改变。

他妥协了。

他愿意做她哥哥。

“哥哥……”凌遥同样紧紧抱住他,闻着他身上令她熟悉安心的味道,无比诚挚道,“我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好吗?”

周淮川低下头,下颚抵在凌遥发顶,手顺着她的脊柱,从上至下,像抚慰娇小孱弱、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他闭着眼睛,鼻息间全是属于她的味道。

“你不是一直都叫我哥哥吗?”他说,“凌遥,我们当然不会分开,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在一起。”

*

凌遥念的是港城排名前三的大学。

得益于周淮川的管教,凌遥的学习很好。

周淮川自己是个学霸,十六岁上国外知名大学的少年班,仅仅两年时间就修满了学分。

要不是当年阿爷临终托孤,凌遥觉得周淮川应该会继续学业,现在的他,可能是大学里执教的年轻教授,或者是让人尊敬的行业翘楚。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凌遥身上爱学习的特质倒是和周淮川如出一辙。

经管系大二的课程不算紧张,除了学校里的课程外,凌遥还在外面学习别的课程。

周淮川原本想单独请老师来家里教,但在他听说了不少家教猥亵事件后,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况且,凌遥也喜欢和一群人一起上课。

知识是需要碰撞的,讨论、甚至是争论能让人获得更多灵感。

周六上午的课程结束,凌遥和老师同学们道别,在楼下等司机。

司机没等到,一辆沃尔沃停在她面前。

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凌遥的脸色变了。

一身优雅套装的宋姿仪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缓步走到凌遥面前。

她伸手抱了抱凌遥,脸上是迷人的微笑。

“宝贝,有没有想妈咪?”

正值下课,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凌遥是这家培训学校的红人,不仅因为她很聪明,更因为她非常漂亮。

不管男人女人,拥有怎样的审美,都不会否认她的美貌。

于是无论她出现在哪里,在做什么,自然而然地成为大家的关注中心。

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混血美人。

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凌遥没有推开宋姿仪。

但她双手抓着双肩包的背带,没有回抱她。

妈咪身上的香水味又换了。

被她抱住时,凌遥暗中蹙了蹙鼻尖。

——是很好闻的柑橘调。

但她还是更喜欢雪松的味道。

宋姿仪似乎感觉到了女儿对自己态度的冷淡,她放开手,往后退开点距离,小心翼翼地问:“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吗?”

宋姿仪为了小男友大骂周淮川被凌遥碰巧听到后,宋姿仪给凌遥打了无数电话,可凌遥不接,消息也不回,宋姿仪知道这次女儿是真生气了。

“对不起宝贝,我向你道歉,”宋姿仪眼圈一红,“那天Chris差点自杀,我害怕极了,但无论因为什么,我都不该说那些话。妈咪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宝贝可以原谅妈咪吗?”

凌遥觉得妈咪要哭了,事实上她已经哭了,她不断眨着眼睛,试图不让泪水落下来。

宋姿仪的眼泪,她此刻愧疚难受的表情,让凌遥心里难免会触动和动摇。

“Chris现在怎么样了?”凌遥问。

知道女儿的态度已经软化,宋姿仪抹掉眼角泪花,勉强挤出个笑容,“他父母接他回意大利了。”

宋姿仪今天是专程来接凌遥的,来之前她已经给凌遥的司机打过电话。她给司机打完电话,周淮川那边就应该知道了。

他没有阻止,就是默认宋姿仪可以来找凌遥。

周淮川几天前去了E国出差,两地有时差,他那里现在是半夜,但凌遥还是给他发消息,告诉他自己要和宋姿仪一起去吃饭。

没想到周淮川的电话紧接着就打了过来。

电话里周淮川没说太多,他大概在忙,周围有轻微的交谈声,混杂着各国语言。

听到凌遥说要和宋姿仪一起去吃午餐,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要求凌遥用完餐后打电话给司机,送她回海市。

凌遥答应了。

打完电话,凌遥才坐上宋姿仪的车。

凌遥转头,看到车后座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礼品盒。

宋姿仪说这些都是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再次向她道歉,自己生日那天没有陪她,今天带她去吃饭,就是为了给她补过生日。

宋姿仪带凌遥来到一家高档餐厅。

母女俩进入餐厅,身着燕尾服的男侍者恭敬地将她们引入靠窗视野绝佳的座位。

两人刚坐下,宋姿仪接了个电话,接完电话,她对凌遥说,有个朋友要介绍她认识。

没多久,宋姿仪嘴里的朋友就到了。

凌遥知道对方,荣宇集团的二公子,荣少杰。

无需多言,从荣少杰出现在这里开始,凌遥便知道了对方是妈咪新交的男友。

所以妈咪突然换香水,还一改往日高调的装扮,是为了契合新男友的喜好。

至于那位她喜欢到不惜求到周淮川帮忙,还为此痛骂他恶毒的意大利模特男友,已经是过去式。

真快啊,凌遥想,不过才一个月而已。

有时她不得不佩服妈咪,她似乎永远在热恋中,而且没有空窗期。

凌遥不会指责也不会阻止,每个人都有选择怎样生活的权利。

况且,妈咪看上去真的很快乐。

荣少杰是荣宇二公子,荣宇如今的话事人是他大哥荣少恒,荣少杰只在集团挂个闲职。

他本人长得不错,行为举止斯文得体,年龄比她妈咪小,但稳重妥帖,非常绅士。

凌遥觉得,在她妈咪交往过的众多男友中,荣少杰看起来是最靠谱的一个。

似乎也是在认真和她谈。

三个人吃了顿还算和谐的午餐。

得知宋姿仪今天在为凌遥补过生日,荣少杰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他将随身携带的一支钢笔赠与了她。

荣少杰向凌遥介绍了这支笔的由来。

它来自于上世纪万宝龙Meisterstuck系列,纯手工打造,距今已有百年历史。

荣少杰说自己虽然把笔带在身上,但实际用到它的机会非常少,它更像是一种用以体现绅士气质的装饰品。

“这在内地叫什么?哦,对,装逼。”

他带着点自嘲的话语,把母女俩都逗笑。

“谢谢。”凌遥没有扭捏,欣然接受。

她并没因为荣少杰送给自己“二手钢笔”而觉得不被尊重,她很清楚,这支笔的价值。

周淮川就很喜欢用钢笔,他的钢笔字写得很漂亮。

凌遥看到过他在工作报告上的批复,漂亮潇洒的行楷,哪怕只是顺手在哪里写的字,也让人过目不忘。

周淮川有很多钢笔,也收藏过不少Meisterstuck系列。

荣少杰这只,明显属于收藏级别。

除了笔本身的价值,这也是一种亲近的体现。

因为把你当成自己人,才会不在意礼物是否高大上,有没有华丽的包装,而是更注重礼物所代表的心意。

凌遥相信荣少杰对自己的重视,是基于对妈咪的感情。

他看上去确实非常喜欢妈咪,提前告诉主厨她不爱吃的东西,会为她切牛排,看到妈咪笑,会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两人尽显甜蜜的同时也没有冷落凌遥。

荣少杰很会照顾人,会主动找凌遥感兴趣的话题聊,凌遥表达看法时,他会认真倾听,也会提问或谈自己的感想。

他没有上位者的目中无人,也没有让她感到他的向下施舍。

虽然在荣少杰面前,凌遥并非下位者。

荣宇集团虽在港城商界有一席之地,但十个荣宇也无法和凌海相比。

凌遥对荣少杰的印象很好,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会产生“如果我爹地在世就是这样吧”的感慨。

这和她想要周淮川当自己爹地不同。

她要周淮川当爹地,更多的是在和他撒娇。

她要周淮川像爹地一样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纵爱宠溺,她要他永远把自己捧在手心里。

她需要和周淮川拥有一段看得见摸的着的亲密关系。

如果这种关系只能父女间才能拥有,那他们就做父女,或者兄妹。

他们的相处模式决定了他们的关系。

这和她希望有像荣少杰这样的爹地并不冲突。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需求,对父母亲情、血脉关系的好奇和渴望。

因为没有,所以会想象。

想象父亲的长相、性格和脾气,他对自己说话时是温柔还是严厉。

会忍不住去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午餐结束,荣少杰把母女俩送去商场。

宋姿仪要凌遥陪自己一起购物,荣少杰很识趣,没有打扰她们母女二人世界,送到后就离开了。

在下车前,凌遥看到荣少杰给了她妈咪一张卡,她妈咪自然地接过来。

宋姿仪逛了几个常去的品牌。

在一家奢侈品店,看她家新一季的秀款。

凌遥随口问:“妈咪,你今天开的车是新买的吗?”

“是你荣叔叔送的,”宋姿仪边选衣服边说,“他原本想送更好一点的,但我们毕竟才刚在一起嘛。”

潜台词就是相处久了,就能多花他的钱。

就像今天,她的所有花销都刷的荣少杰的卡。

“哦……”凌遥点了点头。

凌遥不会歧视妈咪的恋爱观,同样也不会审判她的价值观。

她不会教育妈咪做所谓正确的事——

为什么你不是在给Chris那样的男人花钱,就是在花荣少杰这种男人的钱?为什么你不能做个坚强独立的女性呢?

凌遥想到什么,问道:“惠姨说你最近不怎么回老宅住?”

“我现在在你荣叔叔的公司工作,从老宅到公司太远,还是住市里方便些。”

凌遥惊讶道:“你在荣宇工作?”

“不是荣宇,”宋姿仪挑了套稍显沉稳的套装,在镜子前对照着比了比,“是你荣叔叔自己的公司。”

凌遥没兴趣知道,作为荣宇的二公子,为什么要以个人名义在外面开公司,她只是看着她身材保持得和少女一般无二的妈咪,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宋姿仪从镜子里看到她表情,回头问道:“在想什么?”

“你手上不是有凌海的股份吗?”凌遥迟疑道,“哥哥……没给你分红吗?”

宋姿仪噗嗤笑出声,“分了的。”

虽然宋姿仪对周淮川有诸多怨言,当时为了Chris骂他的那些话也不全是激动之下的口不择言,但在钱这一点上,她不得不承认,周淮川很慷慨。

当年她走之前低价抛售凌海的股份,让当时本就陷入危机的凌海雪上加霜,然后丢下凌海和凌遥,一走了之。

三年前,凌遥十七岁,凌海成功在纽交所上市,她才回到港城。

外界都说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当初怕被拖累,跑路离开,如今看到凌海发展这么好,又不要脸地回来。

她对此从没反驳过,因为这是事实。

离开港城后,她先是在德国住了一段时间,后来跟着不同的男友辗转各国。

奢靡惯了,花钱无度,钱又只花不进,实在没办法才回来。

除了不让她接近凌遥之外,周淮川把当初她抛售的股份还给了她,还默许她住回凌家老宅。

她每天即使什么都不干,到了年底,都能从凌海得到一大笔分红。

宋姿仪很清楚,周淮川优待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是凌遥的母亲这一身份,而是作为母亲,她手里有凌遥的监护权。

这些年她对凌遥不闻不问,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在法律上她是直系亲属,是监护人。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带凌遥离开,去任何一个国家生活。

周淮川阻止不了。

当然,凌遥永远不会知道,她和周淮川之间心照不宣的这场“交易”。

“那你为什么还要……”

宋姿仪打断道:“因为我喜欢他呀。”

宋姿仪当然明白女儿的意思。

凌遥并非质疑她为什么有钱去工作,而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有钱却还花荣少杰的钱。

宋姿仪将手上的衣服还给旁边只为她服务的柜姐,再从衣架上挑了件粉色外套。

她走到凌遥面前,在她身上边比边说:“宝贝,你还太小,还不足以明白花男人的钱也是爱他的一种表现。”

特别是对像荣少杰这种富豪级别的男人,女人愿意花他的钱,只会让他感到轻松和安心。

凌遥确实不懂宋姿仪的经验之谈。

因为她连恋爱经验都没有。

凌遥从小就读于私立学校,学校里对学生有非常严格的管理,方方面面的严格,连学生的穿着、走路姿态和说话的音量都被管控。

一次活动,她在学校留到很晚,无意撞见两个同学在教室角落拥吻,那个总能考进年级前三名的男同学把手伸进女同学的裙底,她听见那个女同学边喘息边含糊不清地说“哥哥……哥哥我还要”。

回去后,凌遥脑子里总挥之不去在学校看到的这一幕,总会想起那句“哥哥我还要”,导致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整个人不在状态。

周淮川发现后,在他耐心地询问下,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周淮川很重视这件事,他找到学校领导,没有说出那两名同学的名字,但他态度强硬地要求学校承诺,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

学校领导不停地向周淮川保证会严肃对待。

这所学校,半个校园设施都是凌海捐赠的。

从那之后学校对学生的管教更严了。

凌遥收回心思,目光落在宋姿仪手上的粉色外套上,宋姿仪已经在让柜姐打包了。

柜姐笑容满面地说衣服选得很合适,粉色非常衬凌遥白皙如玉的肤色。

凌遥原本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宋姿仪在另一家店挑珠宝时,凌遥接到了周淮川电话。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司机说你没给他打电话。”

凌遥往边上走了点,避开妈咪,放低声音,“我还在外面。”

“凌遥,”周淮川问,“你答应过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