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昭文崇德(四)
八卦之中震为雷,震道场也名副其实,打雷般轰隆隆的巨响就没停过。南问柳刚从传送阵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浪逼得后退了半步一一整座道场仿佛架在沸腾的火山口,当中摆着一座巨大的鼎炉,赤红的铁水如岩浆般在其中流转,再通过索道流向各个地方。
南问柳打开玉符,确认了下自己的位置:“这真的是震道场?我们不会走错了路,到了离道场吧?”
“上次我们来参观的时候,震道场的炉子没开。“沈珮及时解答了她的疑问,随手抛给她一个小匣子,“把灵力灌进去,就感觉不到高温了。”这匣子只有掌心大,看起来十分小巧。南问柳依言送了些灵力,匣子顿时嗡嗡运作起来,送来一阵阵凉风。
她如获至宝地将其贴在额头,舒服得长呼一口气,好奇道:“这东西挺有意思,叫什么名字?”
“它是震道场几年前一个师兄的作品,他说这匣子能调整空气温度,所以叫空调。”
南问柳:“…行吧。”
不远处几个灰头土脸的学生围作一团。有人高喊:“过水!快过水!”一柄通体赤红的护心镜被铁钩勾起,在空中划出灼目的弧线。攥住铁钩的学生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将其放入寒潭。镜面上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哎,又废了。"人群里传来叹息。
沈珮眸光微动,指尖轻轻一勾,一道蓝色的小型阵法轻飘飘落了下来。接触到护心镜的刹那,裂痕竞如时光倒流般缓缓弥合,蒸腾的白雾中隐约浮现金色纹路待雾气散尽,镜面上光洁如初,引得周围一片抽气声。“你制作护心镜时掺了赤炎砂,又遇上寒潭的水,冷热对冲自然要炸。“沈珮道,“先将冷热中和,再拿重淬一遍便是。”学生瞪大了眼睛:“我确实用了赤炎砂,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潭底有赤炎砂沉淀。"沈珮指了指寒潭边缘的一抹暗红,转头对南问柳眨眼,“器修的眼力,可是要扫一眼成品的色泽,就能看出用了几分火候的。南问柳摸出临别时掌柜送的松子糖丢到嘴里,顺手给沈珮也递了一块,她盯着沈珮的指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这手法倒像阵修一一又是冷热中和又是逆转裂痕的,怎么不去坎道场大显身手?”沈珮愣了下:“坎道场?”
“对啊,坎道场主修阵道,如今学宫的护山大阵都是他们一手布置…”沈珮温温柔柔地笑了笑。
“阵道我只略懂皮毛,再高深的则是一窍不通,还是不去献丑了。问柳,你选了坎道场吗?”
“昂。"南问柳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阵道不像剑道那样重杀戮,姑且算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一条退路吧。要是有一天拿剑拼不过人家,我总得有点保命的招数是不是?”
“两位看着面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无所事事的两人,“是今年的新生吗?南问柳立马往旁边挪了半步,指指沈珮:“不不,我不是,只有她。”她本来还想要不要把震道场作为选修,今日一看还是算了,她不喜欢如此灰头土脸的学习环境,还是在乾道场上课打盹舒服。沈珮随手将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对,我选了震道场作为主修,请问吴夫子在吗?”
“哦哦,是沈师妹啊,祭酒大人已经打过招呼了。“那人恍然大悟,“跟我来!”
沈珮歉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南问柳摆摆手示意无妨,她正准备四处溜达溜达,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拔剑转身,却见角落里一座炼器炉炸开了花,黑烟滚滚中隐约能看见个人影。
南问柳”
南问柳嘴里的糖还没咽下去,差点噎了个半死。她咳了几声,恨恨地收剑回鞘:“不是,怎么哪都有你?”
上官杰灰头土脸地从烟雾里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截烧焦的扇骨,冲她咧嘴一笑。
“哟,好巧啊,小柳儿!”
南问柳觉得,要是现在组建个上官杰受害者联盟,林之鹤当盟主,她高低也能混个副盟主当当。
“你不去跟着林之鹤,改行当灶王爷了?”“小鹤儿回林家了,林相已经掌握了林屿崇勾结北凌的证据,叫他回去当个人证。”上官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林家不愧是大景第一世家,效率就是高啊,什么时候我那些乱七八糟的长辈也能学学……”“那你来震道场……”
“嘘一一!“上官杰脸色大变,连忙去捂她的嘴,鬼鬼祟祟地望了望四周,“小声点,我是偷偷混进来的!”
南问柳面无表情打开他的手:“来偷东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好歹也是上官家的嫡子,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到这一步。”上官杰十分不满,“我就是想过来偷个师,但不方便让人知道…”“这不还是偷吗?”
“去去去,小姑娘说话能不能注意点。"上官杰大手一挥,“读书人的事,能叫做偷吗?”
他从袖中摸出一块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神神秘秘道:“瞧见没?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的星陨铁,据说炼出的东西可以保持恒温,不受季节变化影响一一我想借震道场的器炉一用,看看能不能打个首饰盒。”南问柳看他的目光更加怀疑:“首饰盒?给谁的?”向来厚脸皮的上官杰却难得有些不自在,他咳了几声,一会摸摸下巴,一会揉揉脑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星陨铁可是个好东西,我攒的小金库全花完了,才买到这么一小块…
“震道场的吴夫子就在那边。"南问柳抬脚便走,“我这就向他举报一一”“哎哎哎别走!咳…”上官杰连忙拉住她,“这不是,这不是……我前阵子惹季家那位姑奶奶生气了嘛,过几周是她的生辰礼,我最近一直在想赔礼道歉的事…只送个鹦鹉有点太寒惨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他的耳尖在炉火映照下泛出可疑的绯色,南问柳眯起眼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惊得上官杰手一抖,星陨铁险些掉进火里。“你瞎想什么呢?别乱猜!”
南问柳眨眨眼,无辜道:“我什么都没说啊。”“没有最好。"上官杰哼了声,继续给自己找补,“我就是觉得姑奶奶平日里火气太大,一般的首饰盒可不够她摔的。星陨铁重量轻,又足够结识…”南问柳长长叹了口气。
上官杰警觉道:“怎么了?”
“没什么。"南问柳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撒谎的水平比我差远了。”上官杰这种典型的世家子弟,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可能经历过的最大的坎,就是某次期终考试没过去。
金尊玉贵,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就连撒谎的时候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一一跟身经百战的南问柳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毫无可比性。“撒谎?"上官杰不明所以,习惯性摇摇折扇,又反应过来他的扇子已经殁在了刚刚的爆炸中,有些尴尬地咳了声,“你撒了什么谎?”那可多了去了。
南问柳一勾唇角,又眉眼弯弯地笑起来:“这就不劳上官师兄费心了,你还是仔细想想,怎么向季师姐赔罪吧。”
她抱着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上官杰休整了片刻之后重振旗鼓,紧张兮兮地将星陨铁再次扔进了器炉。
南问柳对他毫无半点信任可言,有先见之明地堵住了耳朵。砰一一!
果然又是一声炸响,这回连地板都跟着震了三震。多亏南问柳眼疾手快,拽着上官杰的后领往后一扯,半截烧焦的铁皮擦着他鼻尖飞过,直直钉进石柱。上官杰惊魂未定:“多谢救命之恩…”
“你还是算了吧,分明就不是这块料。"南问柳又叹了一口气,“干脆找人帮你炼个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