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1 / 1)

第29章坦白

等我修一下细节~

直到连绵的雨里开始掺入雷声,慕岑才接受师兄的孩子是一颗长得像夜明珠的蛋,之后一连几天见到沈持筠时都欲言又止。对此楚承祀表示:“我早说了她是妖。”

知微不关注这师姐弟两人对她的评价,她同意两人来她身边,主要是为了试探漱玉翁。

而在看到慕岑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了漱玉翁的想法,能将弟子教成这副模样,可见他对凡人的袒护。

慕岑会养孩子简直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沈持筠似乎不这么认为。

“你不喜欢孩子可以直说,我会照顾,没必要将它托付给旁人。”知微摊手:“我只是想着,既然我们都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可以找人来帮忙。你不是也会烦躁蛋崽太活泼吗?”

沈持筠觉得自己遭到了污蔑,硬邦邦地吐出一句:“我没有。”“那你为什么一直捏着它不让动?”

“我是担心它摔了。”

“它又不是真的玻璃珠,摔一下就会碎。”“孩子非你生育,你自是不心疼。”

两人踩着对方的尾音各自辩驳,又在这一句过后同时安静下去。沈持筠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紧紧抿着唇。从前他不知道孩子母亲是谁时,尚且计划过和对方合作养崽,可当这个人变成知微,他又不满足眼下仅以孩子为纽带的脆弱联系。何况他总怀疑知微也没多喜欢孩子,指不定哪天就会将他们父子丢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久而久之,不安在心底腐蚀出空洞,人也躁得很。知微倒是没有将这句指责放在心上,沈持筠这些不轻不重的小脾气,她都当撒娇看待。

只是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词句,语气,甚至连音色都恍如再现。知微第一次觉察出记忆残缺的不便之处,她确定自己曾听沈持筠说过同样的话,却推测不出合理的时机。

难道本尊连她的记忆也做了安排?

倘若真是如此,她和沈持筠的关系恐怕并非表面这么简单。思及此,知微当即起身,准备去催一催林耀的进度,好快点结束任务回仙界。

前几日她将找人的任务安排给了林耀,顺带和衣阁的老板也提了两句,然而给的描述太过笼统,只一句“二人情投意合,男方是凡人,女方并非泛泛之辈”,至今也没消息。

再找不到,她真的要将全城男子都捅一刀了。沈持筠暗自酝酿,正要开口跟知微道歉,没料到她起身便走,情急下抓住了她的披帛。

“知微,等等。”

知微回头,像是才记起他在,她赶着去找人,直截了当地捧住沈持筠的脸,使劲揉了揉:

“好啦别生气,你让慕岑试试,不行就算了。”“我也没有不喜欢孩子,别胡思乱想,你和孩子我都很喜欢。”“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你早点休息。”门吱呀两声,送走了风一般的女子,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没关严的窗户偶尔被夜风吹得撞动。

沈持筠皮薄,被知微一揉,脸上留下几根显眼的指印。体内蒸腾的热气散不出去,染在耳朵上,整个人晕晕乎乎地盯着门口。良久,他才解开罩在孩子身上的隔音结界,和它说:“乖崽,娘亲说喜欢我们。”

蛋崽从他手里跳出去,在桌上快乐地滚了两圈,把杯盏全推落在地,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

沈持筠”

好吧,他承认知微是对的。

知微带上小狐狸,一起去了城主府。

小狐狸同她父亲并不亲近,徒留礼貌,陪着知微说完诉求后,安静地跟她离开,并没提出留宿。

一大一小牵着手,披着夜色慢悠悠走在巷道里。知微打了个哈欠,步子越迈越小,无意识摩挲小狐狸的指节。妖族在幼崽时期最是活泼好动,但小狐狸却异常安静,凭慕岑的性子,想来不会严厉地要求她如何乖巧,只能是孩子自己不愿多说话。知微模模糊糊地思考,没有母亲在身边,对孩子到底是有些影响的。两人走到巷头,等在那里的身影动了动,折扇在手里转个圈,被收进袖子里,连带着语气也比平日正经不少:

“知微,我想找你说点事。”

旁边阁楼的灯火落了些在燕溪山肩上,阴影的分割线自胸前而过,显得人格外落寞。

知微脚下未停,点头:“说吧。”

早在燕溪山提出给她买衣服时,知微就发觉这人有事求她,没想到一直拖到今天,约莫是很难以启齿的事。

小狐狸识趣地松开知微,准备自己先回去。知微拉住她:“你一个人不安全。”

燕溪山也没有非让小狐狸回避的意图,他既决定说出口,便不怕旁人知晓。先前沈持筠给他指了两条路,可那位名叫宓蝶的女妖此刻不知在哪,且沈持筠也只是模糊地说,宓蝶与死亡有着独特关联,听上去没有知微靠谱。“我想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复活死者的法子。”知微猜到他会问一些棘手问题,没想到事实仍有些超出她的预料,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

“是你的亲眷?”

“不是。”

深夜幽静,仍未到虫鸣蛙叫的季节。平滑的青石砖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三个人的呼吸声混在风里,微不可闻。

“只是我的病人。”

燕溪山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去摸自己的折扇。“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从前我自恃医术甚高,活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话下,我所追求的道途也是如此。比起救苦救难,我当药师更像是享受拯救生命的快感。”

话既起头,往后便顺畅许多。

“可我没能救得活她。”

“迄今为止,她是唯一一个,哪怕我拼尽全力也没救回来的病人,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我怀里。”

“她的死,成了我证道的阻碍。”

知微点头表示理解,只是补了一句:“现在不用证道也能飞升。”“………也是心心结。”

停滞不前的修为,多次复活失败的颓废,对自身医术的怀疑,种种心绪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死在其中,多年不得解。直至三人并肩走出巷子,知微才说:

“凡人身死,都是要入轮回的。你要复活一个人,等同于截断了她的轮回,即便成功,也是拿往后数世填补一世的时光。”古往今来总有人试图复活亲者,知微一直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仇家尚且只追一世之责,身死怨消,而这些人却要亲者付出永生永世的代价,陪伴他们短短几十年,岂非本末倒置。燕溪山虽然惊讶于死亡背后有如此多讲究,但他仍毫不犹豫:“知微,我不是慕姑娘,做不到她那样的舍己为人。”“我要复活她,从始至终只是为了我自己。”在人生最低谷时,他因抢夺灵药被人追杀,奄奄一息,他甚至憎恶过那个女人,如若不是她主动找上他,自己根本不至于为其所困这么多年。若非沈持筠路过救他一命,或许他就要带着这份憎恶含恨而终了。因此那个女人有没有来世,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知微,你既有此言……“燕溪山捏紧折扇,尽力压着话里的激动,“所以复活死者是可行的吗?”

“等会跟你说。”

知微突然止步,小狐狸被她牵着一起停下原地。燕溪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并未贸然出声,而是离知微更近了些。“那只妖,你跟了我们一路,到底动不动手?”她话音未落,万千红色松针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燕溪山快速上前,挡在两位女士面前。

知微神情不动:“万象·流气。”

药堂三楼,慕岑受知微指派去找沈持筠,沈持筠虽然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但也没有将孩子给她的意思。

师兄妹两人对坐无言。

“师兄一一”

“你一一”

两人一起出声,又齐齐沉默。

慕岑尴尬地动了动凳子,离沈持筠远了两分,视线只敢落在他手里的孩子身上。

她不仅是十年没有见过知微,也同样十年没有见过沈持筠,连他飞升的消息也是从漱玉翁口中得知的。

慕岑听了许多年沈持筠是人间最接近飞升的修士,当他真的成功时,慕岑心里只有怅然。

她不经想,如果说修炼的尽头是飞升,那飞升之后呢?尤其在看见沈持筠有了孩子时,这份怅然更是化作深切的疑惑,仙人也会想凡人一样成家生子吗?那成仙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慕岑说不清自己是想与沈持筠论道还是谈心,纠结半响,最后挤出一句:“师兄,你无聊吗?”

问完这句,沈持筠无不无聊慕岑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在师兄眼里是挺无聊的。

“不是,师兄,我的意思是一一”

“离开知微的时候,你无聊吗?

她之所以总是震惊师兄与知微的感情进展,便是觉得师兄变得越来越不似从前,仿佛是将自己打碎重组,最后成了知微的道侣,而非“沈持筠”。七情皆系于一人之身,喜怒嗔痴随她变化,比之傀儡也不遑多让。可慕岑也没法去指责知微,知微在某些方面确实称得上不择手段,但她与沈持筠的感情一一

尽管慕岑很不愿承认,但事实既是,两人相处时,沈持筠才是那个黏人怪。可沈持筠不乐意和她谈论知微:“你到底想说什么?”看在知微的面子上,他没有将慕岑赶出去,这不代表两人就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是漱玉翁让你来的吗?”

慕岑敏锐察觉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她能不能留下,斟酌道:“是知微向师尊提议,让我和承祀来助她找人。”

虽然现在变成帮知微带孩子,但帮忙的本质没有改变。沈持筠不相信,语气刺人得很:“她向漱玉翁要帮手?”他觉得这份言论实在可笑,漱玉翁与知微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至今知微的道气还留在他身上,这全是拜漱玉翁所赐。知微迟迟没有处置他已经让沈持筠不解,两人怎么可能变作一路人?“他有没有让你对知微不利…算了,无论他让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成功的。”

沈持筠甚至想将知微的计划告诉眼前这位一脸天真的师妹,好让她早早离开,但他不知这会不会影响知微的布置,便又咽了回去。“漱玉翁有私心,你不要被他当刀使了。”这话听得慕岑皱眉,她知道沈持筠和漱玉翁之间有矛盾,但沈持筠当面讽刺她师尊心怀不轨,仍让她觉得恼怒。

“师兄,师尊从未做过危害世人之事。”

她胸口起伏两下,语气低了不少:“更何况,你就没有私心吗?”沈持筠冷笑,坦然承认:“我有又如何,至少我光明正大。”慕岑被他一激,堵在心口的话一连串吐了出来:“师兄,你往后的日子便要围着知微转吗?假如有一天你们分开了又当如何?”沈持筠一时语塞,知微若即若离的态度甚至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我们不会分开”。

“这与你无关。”

慕岑狠狠咬了下唇角,“怎么无关?你是我师兄!我关心你!”漱玉翁与知微明显不对付,她担心沈持筠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他们对决的棋子,她原以为沈持筠飞升后便能跳出这个闭环,可他居然回了人间。凭他对知微的痴迷,保不准还会像十年前一样甘愿赴死。“多谢,但不必。另外我要提醒你,我早与漱玉翁断绝了师徒关系,并不是你师兄。”

慕岑还要继续,身上的传音符突兀燃烧起来,她呼吸一紧,低声念了句“小狐狸",随后毫不犹豫地往外冲去。

“万象·流气。”

流气诀软化了松针的轨迹,一指长的尖刺拂面而过时,三人才发现那是动物的绒毛所化。

“知微,是狐妖。”

不用他多说,八条赤色狐尾于眼前陡然炸开漫天流火,染红了半边街道。狐妖足点在一块垒砌的矮墙上,丹蔻染就的指甲化作三尺利刃,直冲知微胸口而去。

“放开那个幼患。”

知微一手抓着小狐狸的后衣领,身形如柳絮般翩然飘退:“你说放开就放开,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是她姨母!”

“你是她祖宗也不行。”

“那你就去死!”

狐妖的八尾自地下冲出,在游移中逐渐化作十六道虚影,呈莲花状向中收拢,真实的狐尾藏在虚影杀阵中,每道残影都带着灼穿金铁的毒火。可她会造虚影,知微也会。

“万象·虚影。”

原本处在狐尾包围圈中的身影被风一卷,消散成雾,急速扩散至全场。狐妖眼神一凝,找到知微的落脚处,化作原型快速逼近,眨眼间跳至知微眼前,当着她的面变回美艳女子,眼瞳里红光流转。两人贴面时,知微单手掐住她的脖子,给了她一个笑:“这招对我没用,换点别的吧。”

狐妖在感受到窒息的瞬间,惊怒比不上求生意识来的快速,三条狐尾成品字型绞杀而来,左侧狐尾横扫下盘,右侧直取咽喉,第三条隐在腥风中戳刺后心知微担心伤到自己这具脆弱的肉身,不得不放开狐妖,再次与她拉开距离。狐妖也是身经百战,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摄魂在知微身上无效,但她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出自己的优劣势。

赤瞳收缩,八尾拧成一股冲天而起,赤色毛发根根直立如针,尾尖一甩,松针裹着流火再次拂面。

她只为夺走小狐狸,所有攻击都冲着知微而去,燕溪山倒是得以逃脱一劫。知微躲烦了,将小狐狸揽住贴在自己腿上:“碎镜。”以知微为中心,狐妖的攻击被碎裂的空气印成无数片,再反射出去,封死了狐妖的退路。

可她只顾抓着小狐狸,忘了旁边还有个燕溪山,反射弧光毫无悬念的击中了他,几根松针穿肩而过,裹挟的妖火燎了他不少头发。知微转头:"不好意思一一”

她正要上前,却忽然感应到存在她储物空间里的命灯晃动一下,火苗也跟着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