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欲上人衣来
“属下已命人前去追捕缉拿,"谢子道,“只是庞立的毒……那毒虽不致死,可麻痹了人的四肢躯体,连南苗的药物亦不管用,多半与沈清清下毒的方式有关。
“沈清清善用毒蛇,"温窈思索着,从记忆里挖出线索,“我记得他有一条伴生蛇,五彩斑斓、百毒齐全……那蛇多盘于他腕间,不知伏龙使可有搜出?”谢岐开口,“在朕手中。”
“以五彩蛇的毒液炼药或许能解,,"从前沈清清与她提过,五彩蛇集百毒于一身,无论什么毒,皆可用五彩蛇之毒以毒攻毒,“但我记忆久远,此事人命关天,谨慎为上。”
温窈不是医师,顶多在山家的时候偶尔和医毒世家符家打打交道,但不足以让她肯定自己的判断。
“沈清清视五彩蛇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温窈想到与沈清清同住山家时他的作为,补充道,“若那蛇在陛下手中,恐怕他会想方设法夺回。”“那便是自投罗网、非寻死路。"谢岐冷嗤一声,显然不把沈清清使计逃脱之事放在眼里,俯扫过还跪在地上的谢子,“听到温姑娘说的了?还不去办。”谢子领命退下,御书房便只剩二人。谢岐掠过温窈临着雪风而访被冷得苍白的脸,沉声道:“文福,加炭。”
温窈拢着绒毛斗篷,下意识道:“陛下冷吗?”或许因为大觉寺落崖后短暂的交锋让温窈对谢岐的敌视减轻了,恍惚间谢岐以为他们仍在山家,而不是在冰冷的皇宫。谢岐说:“气得发冷。”
文福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温窈发红的鼻尖,加了炭火默默退了出去。温窈确实不觉得有多冷,冬日里的长安走一阵风雪吹得人生寒,但进了屋就已好多了。
她道:“民女今日来,是想和陛下确定一件事。”春覃坊的事谢岐已听谢子说过,闻言先道:“你想问靳闻溪?”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温窈点头,“是。”
谢岐沉吟不语,片刻后突兀问:“谢子送去的东西,还喜欢吗?”话题跳跃得太快,温窈怔了怔,自然道:“很实用,替民女解决了燃眉之急,多谢陛下挂念。”
“你我之间,不必用尊谦称。“谢岐剑眉轻拧,道,“像从前那般就很好。”“至于靳闻溪,我的确有关于她的线索。"他说完上一句紧接着便主动提起温窈要问的事,“但是温窈。”
温窈抬起眼睫望向男人的眸子,藏于蓬氅下的指节不自觉收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紧绷了三年多的弦骤然崩裂。
自大觉寺回来后,柳瓷便搬离了暂住的客栈,用存攒的银钱重新租住了一间小屋。
先前祝家的私宅虽大,但终究不是她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再者,她大概知道摧毁她住处的人是谁了。
梁柱坊的住处出事后,据她观察,祝家一直没有发难于谁,因此八成是祝家人自己所为。
一开始她猜想是温窈,后来发现温窈此人……应不会暗中做如此下三滥的事。至于臧翡,她和祝清衡一样,只想借柳瓷不清不楚的身份刺激温窈,柳瓷早已澄清了她和祝清衡的关系,臧翡没理由在将她带到祝府后又突发奇想毁了自家宅子。
那么只剩两个人了,祝清衡,或者从未露过面的祝家家主,祝正和。但从昨日到现在,不曾有人找她。
听说温窈一早回到祝家便提出了和离一一在大觉寺的时候她就听到了那个疯子和温窈的对话,温窈本已起了要离婚的心思,今早之举不过是顺水推舟,借这次祝清衡作为的寒心,逃出生天。
柳瓷坐在新租屋房里的木桌边百无聊赖地抿着茶,被自己想到的用词逗笑了。
逃出生天,祝家是什么虎巢狼穴不成?
一一咚咚。
房门被敲响,女人脸上的笑意微淡。她才收拾好东西搬进来,这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找到她了。
让她猜猜,是祝家的人、温家的人,还是……“我知道你在,柳小姐。”
徐婵。
“伏龙使成立后,明面上需要清扫很多东西,手段强硬,他们才会怕。”谢岐信手推开御书房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檀木架,山家祖上曾有段时间是宫廷御用的机关师,这些机关密室在温窈看来并不陌生。温窈眸色轻动,随谢岐走下了暗梯。
“所以老师的事,直到一年前我才有时间和精力安排伏龙使去细查。"靳闻溪不仅是温窈的恩师,更是谢岐的。
“很遗憾,在伏龙使找到老师的时候,只剩骸骨一具。”对于谢岐来说,得知靳闻溪的死讯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很难再心中掀起什么波澜。
但他仍是顿了顿,转眸看向垂眼不语的温窈,温声道:“……节哀。”温窈的脸色似乎比迎着风雪赶来时更惨白,半响才哑声道:“她在这里吗?”
“是,"谢岐唇角抿紧,他想多安慰女人两句,话到嘴边却只变成生硬冷淡的叙述,“伏龙使找到她的尸体后,我便秘密命人打造了冰棺,暂且把她安置在暗室。”
温窈在这方面总是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死因有异?”谢岐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引着她走到暗室深处。这间藏于御书房下的机关密室里并没有藏匿什么秘密,反而空旷得有些可怕。倘若引路的人不是谢岐,温窈绝不会同人毫无防备地走进此处。“伏龙使有精通仵作刑事者,在找到老师的第一时间,我便叫人验了尸。”谢岐道,“她是被人勒死的,丢到了无人的深山老林。伏龙使找到她的时候尸体已经腐败,几乎要辨认不出她原本的模样。”温窈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冰棺中那具几乎快成白骨的尸体。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找到尸体后,我立刻着人去查杀害她的凶手。"谢岐眉头紧皱,他迟迟没有将此事告知温窈的原因就在此,“但时间太长,她死的地方太偏僻,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
“我想过要不要以此让伏龙使去祝家找你,毕竟当年你是最后和她见过的人。“男人嗓音淡淡,“但你避我不及,我怕打搅你安稳的生活,于是按下不提。”他忽然偏过脸,睫毛上似乎被冰棺上的冷气蒸出了凝霜,凤眼定定地看着女人。
温窈喉间微紧,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突然劈手袭来,电光石火间,遮掩身形的斗篷下明光骤闪。
血迹滴答滴答地落在黑暗中。
少顷,谢岐道:“你果然在防我。”
男人的手掌钢箍般握紧匕刃,鲜血的气息很快浸染了两人呼吸的所有空间。温窈眉眼冷冽,寒声道:“你若不出手,如何知道我是否对你有防备?“因为你从来都不信我。“谢岐的脸因为骤然失血变得灰白,唇色也暗淡下去,“我在你眼里,永远不是第一选择。”话落,他掌心用力,全然不顾陷入匕刃的血口已深可见骨,以一种几近疯狂崩裂的方式,强握着刀刃从温窈手中夺走了匕首。啪嗒。
沾着帝王血液的刀柄被丢落在地,温窈面容绷紧,将颤抖的手指收进温暖的蓬氅里。
她四肢冰凉,眸光盯着男人不断流血的手掌,没有说话。“她真的是靳闻溪吗?”
许久,温窈终于卸力,背脊抵在冰冷坚硬的砖墙上。“不管她是不是,至少操纵一切的人想让我以为,这就是靳闻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