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023-025
023
哈德利女士看起来很惊讶。
“教授,“她看向莫里亚蒂,“你认识福尔摩斯小姐?”“不久之前偶然结识,"莫里亚蒂温声道,“夏洛蒂夫人,我能与伊拉拉单独谈谈吗?″
都互称姓名了,还同样都是青年男女。已经是过来人的哈德利女士飞快看了二人两眼,露出淡淡笑意。
“我就不打扰了,"她拿起手中的教案,“还要准备课程,请你们出去交谈吧。“请。"莫里亚蒂退后半步,为伊拉拉让开门。…好吧!
看哈德利女士笑容暖昧,伊拉拉总觉得该解释,但真解释又有欲盖弥彰之嫌。
反正莫里亚蒂长得不丑,传点绯闻自己好像也不亏。因而伊拉拉依旧大大方方,迈开长腿走出教室。
“真巧啊,莫里亚蒂教授。"伊拉拉主动开口,“伦敦这么大,居然能碰见你。不准备当会计啦?”
“湿。”
莫里亚蒂竖起手指。
他不再是那身职员打扮,马甲之外套了一件黑色大衣,伸出的右手戴着黑色手套,食指竖在薄唇前。
那双蓝眼闪过狡黠之色:“同事不知道我休假去做什么了。”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对伊拉拉招了招手:“跟我来,会议室在这边。““所以你确实是教授。"伊拉拉开口。
“我也确实是夜校教师,尽管只是偶尔来夜校帮忙教教数学,"莫里亚蒂打开会议室的门,“可惜你与威克汉姆先生私奔之后,内瑟菲尔德庄园乱一锅粥,连班纳特家的小姐们都在帮忙打听你的消息呢。宾利先生自然顾不得对账。”伊拉拉:“所以你就回来了?”
莫里亚蒂一声叹息:“我的差旅费没了。”伊拉拉”
你都大学教授了,还惦记会计的出差补助,什么人啊!伊拉拉倒是不担心梅里顿那边一-她身上的衣服都是迈克罗夫特送的,打个电报回复找到人即可,问题不大。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与伊丽莎白见面,她很喜欢这位仅见过几面却表现出善意的朋友。
而詹姆斯·莫里亚蒂,在步入会议室后,径直转过身。这下,没人会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了。
瘦削的青年看向伊拉拉,伸出手。他掌心向上,黑手套近在眼前:“伊拉拉,吊坠给我。”
伊拉拉……”
她勾了勾嘴角,却无动于衷。
“哎呀,"伊拉拉故意说,“被发现了。”像不过是恶作剧被抓了现行,但莫里亚蒂没有配合。“我是追着你过来的,"他的语气很是冷静,“我好不容易把它带出伦敦,却没想到你又把它带了回来。”
伊拉拉不禁挑眉。
原来是找上门,她就说没那么巧。
好在莫里亚蒂并不打算逼迫伊拉拉。
他的神情依旧温和,莫里亚蒂扶了扶镜框,继续开口:“是我的疏忽,本以为甩到乡村当铺,就能让它在仓库里积压落灰。作为弥补,我可以用你需要的线索来交换吊坠,你觉得如何?”
这还差不多。
虽然伊拉拉觉得,这句"疏忽″也是借口。她可以从当铺购买带回伦敦,难道其他人就不会吗?梅里顿距离伦敦这么近,这说不准呀。詹姆斯·莫里亚蒂可不像是会把重要物品丢到完全随机环境的人。
也许是他想等更重要的人来购买,却被截胡了呢?“看你的诚意了,"伊拉拉说,“得说点我感兴趣的。”“不会让你失望的。"莫里亚蒂莞尔。
尽管是他提出要求,可莫里亚蒂并不心急,全然一副和伊拉拉闲聊的亲切姿态。
“我与同事共同委托你,去协助工人罢工、揭露白磷有毒的事情怎么样?”莫里亚蒂说,"很抱歉听见了你与夏洛蒂夫人的交谈。酬劳按照《泰晤士报》的记者工资计算,一个月给你20英镑*酬劳,如何?若是成功,我们还会额外给予相应的奖金。”
嗯?
一个月二十英镑,还有额外奖金!
莫里亚蒂张嘴的功夫,伊拉拉就已经解决了她与“未婚夫"的衣食住行消费。伊拉拉很是意外:“你这么好心?”
几分钟前他还在为拿不到出差补助而斤斤计较来着。莫里亚蒂挑了挑眉梢:“我正以夜校投资人的身份与你交谈,伊拉拉。何况,你就算不信任我,其他教授也一并不信任吗?”也是。
而且伊拉拉反应过来了:这可是一帮资助工人接受教育的知识分子。在十九世纪,类似的学者、研究员乃至文艺界名人还真不少。不止是会出金出力资助工人,还会成立社团,比如说大名鼎鼎的费边社一一日后英国工党的政策和思想理论就来自于该社团。
仅站在穷人的角度看,莫里亚蒂还真不算做坏事。尤其是,他支持伊拉拉揭露工厂恶行。
“现在相信我不是坏人了?“见她神情松动,莫里亚蒂笑着说,“我知道,因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你对我一直存有敌意,伊拉拉。但请你想想,在维护穷人的利益上,究竞谁才是恶人?”
好家伙,几句话的功夫,迈克罗夫特成恶棍了。如果伊拉拉不是穿越过来的,说不定还真相信了他的说辞。但她不信任莫里亚蒂,可不是因为长兄为政府工作。当然月薪二十英镑是要拿的,伊拉拉本就为火柴厂而来。只是…
莫里亚蒂在这件事上,真的只是一名工人的支持者吗?她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眼球"吊坠,陷入沉思。“去做会计是怎么回事?"伊拉拉言简意赅问。“查账。"莫里亚蒂干脆利落回答。
在伊拉拉的表情变得不耐烦前,他才用平稳的语速继续解释:“一名马歇尔零售公司的会计惨遭谋杀,我找到机会,应聘成为新的会计,好进入公司调查关于辉光火柴厂的账目。跑了几个地方一一其中包括宾利先生的庄园,发现账目果然对不上。”
“对不上?“伊拉拉侧头。
“一部分的利润以各种名义,进了塞缪尔·格雷福斯先生的私人腰包。“莫里亚蒂说,“而他在上议院有不少朋友,不少来自下议院关于禁用白磷的提案,遭到他的百般阻挠和反对。”
塞缪尔·格雷福斯,不就是歇洛克看到佩戴另外一枚眼球吊坠的人吗?伊拉拉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我知道他,"伊拉拉说,“是火柴厂的股东之一。阻挠禁用白磷,是怕火柴厂的成本增加吧。”
目前莫里亚蒂还没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当回事,伊拉拉决定暂时不提及二哥的调查进度。
“这就是资本主义,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小姐,"莫里亚蒂一声喟叹,连连摇头,“为了更多的利润,可以将工人当成随时替换的齿轮使用并抛弃。”这么倒是说得通了。
伊拉拉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吊坠:“那眼球吊坠是怎么回事?”莫里亚蒂神情纹丝不动:“我想办法从格雷福斯先生的社交圈中交换而来,我想,你已经猜到了这眼球与某些不应该存在的集社有关。”伊拉拉:“格雷福斯是邪()教徒。”
莫里亚蒂忍俊不禁强调:“暂时还没有切实证据。”所以他才把话说得如此委婉。
不过,这倒是和歇洛克的调查对上了。
伊拉拉掂量着手中的吊坠,沉思不语。
见她没有反对,莫里亚蒂知道有戏,循循善诱道:“如何?伊拉拉,我的坦白和交换,能让你满意吗?”
这倒是和伊拉拉的计划不谋而合:展开事业嘛!正规道路不行,想剑走偏锋,没有比莫里亚蒂更合适的合作伙伴了。还没想好怎么做呢,詹姆斯·莫里亚蒂反倒自己找上门来。这么一坦白,莫里亚蒂似乎不是敌人……至少目前不是。他也在调查邪()教,并愿意帮助火柴厂的女工改善条件,伊拉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万一他背后有什么更深一层的目的,那也得等揭露之后再说。伊拉拉斟酌完,点了点头:“可以,我很满意。”她把手中的吊坠递了过去。
莫里亚蒂长舒口气。
看上去,他似乎比伊拉拉要紧张得多。佩戴黑手套的右手伸向伊拉拉,接过她递来的吊坠。
“尤其要证明辉光火柴厂的白磷有毒,我需要拿到火柴厂的原材料。“伊拉拉说,“到时候出了化验报告,就算格雷福斯先生再阻挠立法也没用。”“求请夏洛蒂夫人全权帮助你,"莫里亚蒂说,“拿到材料,可直接交给莱恩教授,他就是化学专业的。”
“我还要见工人代表,克里斯蒂娜,是吗?"伊拉拉开口。“来到伦敦不过两三天,你的调查就如此深入,"莫里亚蒂扶了扶镜框,“让我印象深刻,伊拉拉一一可以,夏洛蒂夫人会带你去见她的,你的聘请合同,我也会请她转交给你。”
“谢谢。”
伊拉拉干脆利落:“还有什么事?”
“最后一件事。”
莫里亚蒂慢条斯理地将眼球吊坠用手帕包好,重新抬头看向伊拉拉。金丝镜架后,剔透的蓝眼无比温柔。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莫里亚蒂由衷称赞道,“飞鸟最为美丽的一刻便是重获自由、飞向高空。”
伊拉拉骤然绽开灿烂笑脸。
她举起手中的帽子,灰色帽檐在指尖旋转,以相当俏皮地方式落在头顶。“还用你说?“她得意回应。
024
转天,伊拉拉在夏洛蒂·哈德利女士的带领下,来到辉光火柴厂。她居住的皮博迪住宅区,距离辉光火柴厂仅有十分钟的步行距离。按照一名现代人的目光看,辉光火柴厂的环境非常之差一-虽然厂房结实、亮堂,但没有任何消防通道和设施;尽管院落里打扫的干净,可正值中午,女工们自由出入,也没有消杀和卫生意识。正值中午,女工们就这么拥挤在厂房院落、门口的墙边,三三两两汇聚成一团吃午餐。
伊拉拉第一眼就发现,她们吃的食物是统一的:土豆和稀粥,连面包都没有。
如此一致,肯定是火柴厂统一提供。
哈德利女士拎着裙摆步入人群:“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在哪?”“这里。”
人群之中,一名强壮的中年妇女站了起来。她就这么把手中的煮土豆放进口袋里,用裙摆擦了擦手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哈德利女士?这位又是……克里斯蒂娜的面部俨然出现变形情况,她也患有磷中毒。“伊拉拉·福尔摩斯,"伊拉拉主动伸出右手,“调查员。”“什一一是个姑娘!"克里斯蒂娜瞪大眼睛。她都走到眼前才发现。
伊拉拉这么穿可不是为了女扮男装,她从没刻意隐瞒自己的女性特征。结果都这么在街上走两天了,居然几乎没人认出来!何尝不是一种刻板印象,叫伊拉拉很是郁闷。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直奔正题:“我受莱恩教授和莫里亚蒂教授委托而来。”
话音落地,正在午餐时间的女工们,似乎对眼前的来者感到好奇。几名女工交头接耳,其中一名胆子大的出言发问:“莫里亚蒂教授让你来?是通知上次的医生会诊结果吗。”
昨日哈德利女士说过,夜校的教师曾经聘请了医生为火柴女工看病,没想到这位教师就是莫里亚蒂。
好吧,心中为他加上一分。
“上次医生怀疑是水源中毒。"伊拉拉顺杆爬。听到这话,不少女工同样站了起来。
她们围了过来,伊拉拉飞快一扫,大部分工人的面部或多或少都有磷中毒的特征。
轻点的如克里斯蒂娜,还保持着面部完好,严重的则已经掉光了牙齿。这还是能来工厂工作的,情况更危机的,估计已经被开除了吧。伊拉拉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在历史书上读到相关资料,也只是两三行叙述一概而过。而这用冰冷冷陈述句写下的百字,却涵盖了多少工人的性命。她们不是书上那描述完症状,并″大多只有五年寿命"的叙述。有些工人,年纪和伊拉拉看着差不多,却已经下颌前突、面颊扭曲,因中毒丑陋得犹如恶鬼。
可她们本该和伊拉拉,和宾利小姐,和简、伊丽莎白拥有一样的生活。“是水源吗?这附近的水确实是臭的。”
“医生有没有说怎么治病呀?”
“要是水源就麻烦了,难道还要自带水来工作不成?”十余名工人,将伊拉拉团团围住,用带着希望的目光看着她,期待一个答案。
伊拉拉深吸口气:“很抱歉,各位,并不是水源。所以我来工厂,取其他的样本进行研究调查。”
紧接着所有人眼中的失望让伊拉拉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明明不是自己的责任,可看着她们难过无奈,甚至了然的神情,伊拉拉仍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就知道是这样。”
“和之前监工领来的大夫差不多,走个过场,不了了之。”“还能是什么呀?我看就是水的问题。”
克里斯蒂娜见士气并不高涨,反应很是迅速:“福尔摩斯小姐,需要什么样本吗,我来帮你。”
她话音落地,一名年纪不小的女工忍不住开口:“还想着抗议呢,克里斯蒂娜?我看啊,有钱人就这样,他们敷衍咱们,咱们也敷衍他们就是。”伊拉拉”
这可不行!
虽然这话是针对自己的,但也侧面反应了罢工很难成功:大伙都消极抵抗了,没多少人支持工人代表。
如果不做点什么,连唯一抗争的机会都会如工人们所说的调查一般,“不了了之”。
伊拉拉立刻收敛了心中的憋闷。
她侧了侧头,思绪转了一圈,当机立断行动。“什么啊?你们能敷衍,我可不能敷行。”和所有女工一样,伊拉拉大大咧咧抬腿,往后一靠,直接坐到了工厂外的围栏上,“我家就在皮博迪住宅区,离这儿不过一英里。水源没事,我还长舒口气呢一一这边的水有问题,我家的也跑不掉!”这句话让准备离开的人群均是一停。
皮博迪住宅区可是为工人造的福利住宅,一听这话,有些人不免好奇。“你就住这附近?"那名年长的工人开口。“是啊,现在水源没事,我不得来排查排查其他的情况。“伊拉拉说,“要是别的东西污染了空气,我可是跑不掉。”
要说是来帮助大家的,估计没几个人相信一-底层人民连饭都吃不上,怎会相信一名闲着没事干的大小姐来发烂好心?但要说伊拉拉就住火柴厂附近,她是为自己而来,反倒是很有说服力。那名年长的工人上下打量伊拉拉一番:“你是工人家的姑娘,穿成这样,父母乐意?”
伊拉拉往旁边一瞥,学着身边女工的姿态,干脆把腿盘了起来。别说是淑女形象,连受过教养的形象都没了,菲罗拉姨妈看着要吓晕过去。但如此,叫一身正装的伊拉拉,基本上与工人子弟没什么两样。“我穿成哪样,"她不客气道,“这长裤不比裙子好打理?”“你这都让男人看去了!"年长的女工指责,“真不检点。”“老太太,你这话说的,"伊拉拉还击,“男的也穿裤子,难道他们相互占对方便宜?”
“小畜生,口条倒是挺伶俐!"女工笑着骂道。虽是脏话,可话音落地,周遭的工人哄堂大笑,却不再准备起身离开了。围绕着伊拉拉的氛围骤然一转。
住在白教堂区果然是对的,伊拉拉心想,从没想到一个皮博迪住宅区,居然能让女工认定她是自己人。
伊拉拉趁机问:“工厂就发两个土豆打发你们?”年长的女工冷哼一声:“就这,一周要收我们一个子儿呢。”一个子儿,说的恐怕是一个先令。
火柴厂每天为女工提供两个煮土豆、一碗粥做午餐,居然要收一个先令的伙食费。
如此剥削,可见火柴厂黑心肠。
“可能是伙房卫生不过关,谁能把午餐给我,好拿回去检查,"伊拉拉说,“我拿钱换午餐,反正莫里亚蒂教授报销。”克里斯蒂娜迅速掏出自己的土豆:“给你。”伊拉拉拿出一个便士。
其他工人一看有钱拿,态度又是换了个新花样。一个便士能买一个面包了,两个土豆算什么?那名年长女工立刻开口:“小丫头,你还要什么?”
伊拉拉忍不住打趣:“哎呦,我不是小畜生了?”女工立刻作势要拍自己的嘴巴:“我向你道歉成了吧!”“不用道歉,"伊拉拉笑嘻嘻开口,“我还要火柴和白磷,得是从仓库里现拿的,有进出仓库盖章才行,免得真是火柴的问题,监工耍赖不认。”如果不是火柴厂仓库直接拿到手的,火柴厂大可以说是运输问题,或者是原材料地的问题。
“这个容易,我和仓管最熟。“那名年长女工拍了拍胸口,“我这就去拿。”说完,她连土豆都不吃了,同样是往兜里一塞就急匆匆走向仓库。伊拉拉见状,又拿出了几个便士。
“还有你们的工作衣物、工作台上的零件,能帮我拿来的就拿,拿不来的偷也行,我拿钱给你们换!"伊拉拉扬起声喊道。这下可叫工厂院子里炸了锅。
没十几分钟,不止是白磷和火柴,连火柴厂内其他的零碎物品,伊拉拉收了一大包。
她一个便士一个便士送出去,也就花了三个先令。“我和哈德利女士就先回去了,"伊拉拉临走前还不忘记和工人们说,“有了结果会让克里斯蒂娜通知大伙,得空到皮博迪广场串门!”“快滚!"几名老工人笑道,“走运的小丫头,当谁都能住在那里吗,回头把你家里的东西都搬走!”
伊拉拉嘻嘻哈哈地抱着包裹离开,一踏出火柴厂大门,克里斯蒂娜就追了出来。
“哈德利女士,福尔摩斯小姐。“她拦住二人,“究竟是什么事,出了什么情况?″
“白磷有问题,"伊拉拉压低声音开口,“要做的不止是罢工。”她脸上的调笑和不正经瞬间消失殆尽,严肃的神情和话语让克里斯蒂娜大吃一惊:“什么?”
如果是白磷的问题,那所有的工人,岂不是自从找到工作起就在送死?!哈德利女士同样肃穆,她抓住克里斯蒂娜的手:“今晚来夜校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放心,福尔摩斯小姐是自己人。”025
克里斯蒂娜步入夜校的女红教室时,伊拉拉特地看了一眼怀表:十点零十五分。
火柴厂早上八点开工,她整整工作了十四个小时。伊拉拉暗自咋舌:说十四个小时,还真十四个小时啊。如果天天这个时间结束工作,当然没时间上夜校一-夜校都已经下课结束了!都说现代打工人是牛马,那十九世纪的工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克里斯蒂娜因白日的消息担忧了一整天,她摘下帽子,直奔正题:“福尔摩斯小姐白天说的白磷有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伊拉拉:“是白磷有毒,大家的所有症状,包括因此死亡,都是因为摄入白磷中毒。”
克里斯蒂娜:“该死!”
她骂出声,而后又接连痛斥好几句好几句脏话。最终克里斯蒂娜坐在了椅子边,她神情愤怒,却不如白日那般震惊。想也知道了,如果这么多人出现症状,不是疫病,不是水源,只可能是大家天天接触的原材料问题。
而且,克里斯蒂娜和其他工人不一样,她早就有所耳闻,说是有其他城市的火柴厂,已经将白磷和黄磷更换成了红磷。如果不是白磷有问题,为什么要更换呢。
克里斯蒂娜一声叹息。
她沉默许久,最终看向伊拉拉:“福尔摩斯小姐,你为什么帮助我们?你骗的了大家,骗不了我,你不是工人子弟。”能当工人代表,可见克里斯蒂娜确实聪明。伊拉拉也不狡辩,而是歪了歪头,思索着出言:“不完全是,我还在调查另外一个案子。将白磷有毒的事情公布于众,推动禁令实施,对案子有利。”“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安心吗?"克里斯蒂娜又问。“是的,"伊拉拉很是坦诚,“比吃饱了撑到没事干的大小姐乱发善心心有说服力,对吧?”
克里斯蒂娜勉强笑了笑。
伊拉拉不和她玩闹,绕回话题:“白磷和火柴已经送去了莱恩教授的实验室。我想问问你计划罢工的情况,看白天的情况,估计没多少人响应你。”“莫里亚蒂教授聘请医生过来的那几天,大家确实义愤填膺,"克里斯蒂娜无奈开口,“但没过几天,心心气就散了。迟迟等不到结果,只会让工人们越发失去信心。今日你来,大伙好歹是打起了精神。”伊拉拉:“但不够。”
哈德利女士:“要担心的还不止这些,几个报社的记者骚扰我很久了。”克里斯蒂娜闻言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触及到哈德利女士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又有些失去了信心。
伊拉拉敏锐地捕捉到了克里斯蒂娜的反应。她抛出自己早就存在的困惑:“为什么要提防记者?”哈德利女士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怕他们乱写,而且会走漏风声。”“反正也瞒不住了呀,我不就找上门了么,"伊拉拉说,“为什么不反过来利用起媒体呢。”
“什么?"哈德利女士的手猛然一顿。
“怕他们乱写,就自己来写,然后找到主编直接登报,"伊拉拉语速不自觉加快,把菲罗拉姨妈关于“淑女”的教导全部丢到一边,“告诉所有人,火柴厂的女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在踏进夜校之前,伊拉拉可不敢这么大胆。她能理解哈德利女士的担忧:公开意味着成为众矢之的。她的担心合情合理,万一女工们的登报抗议,反倒是成为火柴厂进一步苛责工人的把柄呢?在这个时代,做什么都是需要钱的。
写文章要钱,登报要钱,奔走呼吁自然也需要钱。恰恰女工们没这么多钱,就怕是声音还没呐喊出来,就已经被扼杀在了喉咙里--甚至被做好准备的监工们用“枕头"活活闷死。
但见到莫里亚蒂之后,伊拉拉有了信心。
诚然他说的冠冕堂皇:为了工人着想、在调查邪()教。可也确实实打实在搞事。
毕竟英国政府可不想看到工人罢工。
不过,这样搞事,伊拉拉喜欢。
而且有莫里亚蒂资金支持,还能愁没钱么?“写一篇没有用,“她说,“天天写,去大肆宣传,宣传到不止火柴厂,连其他工厂、行业都无法忽视的程度。能写的东西太多了,该让那些锦衣玉食的老爷们意识到,还有人连饭钱都被克扣。”
一顿饭两个土豆,一周就强收一先令,周扒皮都不带这么干的!见过火柴工的午餐后,伊拉拉多少也有些不平:“这和奴隶有什么区别?奴隶吃奴隶主的饭菜都不需要花钱。”
“没错,该死的格雷福斯!”
克里斯蒂娜一拍桌子,“这都是他的主意!怕什么,我早就觉得该昭告天下了,大不了我拉上几个同事,去众议院门口抗议,看那些有钱人管不管!”这也确实是个法子,伊拉拉心想,甚至历史上多少人用过。冒着被逮捕、被判刑,乃至生命危险,也要为自己的生存空间呐喊。哈德利女士僵硬在原地,她沉思许久,终于做出了反应。“你们说的对,”她坦诚道,“我之前只想着怕出麻烦,可罢工本就是在制造麻烦。”
一旦打开思路,哈德利女士也理清楚了其中关键。“最好是在化验报告得出结论之前就做好铺垫,"哈德利女士说,“我在女校的同学,有几位嫁给了有钱有势的人,甚至能联络一下,让她们打听打听众议院的线索。”
这种情况,自然要抓紧一切能用的机会。
不止是上层线索,还有下层。
“其他工厂不也在罢工吗,"伊拉拉看向克里斯蒂娜,“是否能联系到他们的工人代表?我们也可以组起罢工委员会,请他们传授经验,以及互通有无。”一个"我们”,让克里斯蒂娜不禁攥紧拳头。哈德利女士越想越激动,她同样站了起来。“对,对,对,“她连说三个对,而后看向伊拉拉,“诉求不能只是更换白磷,还有取消强制午餐,以及重新规定工时和涨薪。文章我可以来写,福尔摩斯小姐一-你刚刚的那句话,完全可以拿来做标题!”“嗯?”
轮到伊拉拉惊讶了:“我的哪句话。”
哈德利女士掷地有声:“《伦敦的白奴制》!”伊拉拉蓦然瞪大眼。
在现实历史中,确实有这么一篇文章,用来阐述火柴厂女工的苦难经历,可谓是打响了女工罢工第一枪。
只是文章的作者并非夏洛蒂·哈德利,而是安妮·贝赞特,十九世纪著名的女性运动和社会活动家。
这……
看来混合了多个名著的世界中,站在伊拉拉眼前的哈德利女士就是这里的安妮·贝赞特女士。
而大名鼎鼎的文章,点燃了女性运动、工人运动的炮火,居然是被自己随口一说启发出来的!
伊拉拉…伊拉拉都有些心虚了。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影响甚微。
现实世界中的安妮·贝赞特女士,不也写出了同样的文章吗。哪怕不叫这个名字,哪怕不是同一个人,当矛盾积累到如此程度,该出现的一定会出现。
这不是为个人或者某个势力能阻止的。
伊拉拉所做的,不过是顺应时代发展而已。想到这里她心里舒服多了。“我来撰写文章,"哈德利女士说,“刊登不成问题,相信我的上司会支持我们。”
尤其是莫里亚蒂,伊拉拉在心中嘀咕,不管他动机是什么,估计都巴不得期待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只是,搞垮辉光火柴厂的股东,对调查邪()教有什么具体好处?以及莫里亚蒂说,眼球吊坠在伦敦不安全,为什么呢?伊拉拉寻思了一圈,觉得不止是得考虑罢工的问题,还是得从邪()教方面继续着手。
回去得给歇洛克写封信。
三人一番交谈,时间已近午夜。
哈德利女士心潮澎湃,决定熬夜撰写文章。但她还是将伊拉拉和克里斯蒂娜送到了校门囗。
“不行。”
已是寡妇的哈德利女士,在夜色中打量一番伊拉拉。虽说她一身西装,看不出性别,但一想到伊拉拉还是个十八岁的清秀姑娘,哈德利女士不免操心。
“我送你回去吧,不过十分钟的路,"她提议道,“白教堂区晚上可不安全。……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伊拉拉嘀咕,她可是正经学过格斗的。哈德利女士还想再劝,伊拉拉却余光一瞥,在夜校的街道对面,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啊,不用了!”
她抓起帽子,连连朝着对方摆手。
煤油路灯之下伫立着高大的身影,晦涩灯光照亮了对方梳拢整齐的头发。哪怕看不清面容,也能从对方挺拔的影子看出几分器宇轩昂。看到伊拉拉挥手,对方才走了过来。
乔治·威克汉姆风度翩翩现身,哪怕换上了质朴的外套和长裤,也难以遮掩其英俊不凡。
他朝着两位女士文雅行礼,露出笑容。
“夜安,女士们,”威克汉姆温声说,“我来接我的未婚妻回家。”伊拉拉当场没绷住,噗嗤笑出声。
真是改不了孔雀开屏的习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