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1 / 1)

做秽还甜 乱一一 5746 字 2天前

第36章呐喊

次日倒是真的发起了烧,体温小幅度上升的低烧,卫娇电几乎一个上午无精打采,抱着平板醒醒睡睡。

下午,天气晴朗,韩敕在家休息,两人在家门口屋檐下的小沙发用下午茶,她裹着毯子,怀里抱着一袋新鲜出炉的红薯山药椰蓉糕。白色山药小正方形糕体,表面裹满了椰蓉,内里透出橙红的红薯,微甜不腻软糯弹牙,内馅红薯醇厚浓郁,咽下后唇齿留香,喉间萦绕,让人忍不住拈了一块又一块儿。

吃着吃着又睡着了。

二房的人得知韩敕回来,连忙上门来赶个说法。上了缆车,,却没能在背山别墅开门下车。来回一圈到起点,才被缆车管理员告知,背山站今天不开放。“你刚才不说!"宋又旎皱眉道,“害我们白跑一趟。”缆车管理员歉意连连道:“也是刚才收到的通知嘛,通融一下。”二婶拉了她一把,镇静温和道:“多大点事,又旎。”一行人改开车上山。

别墅门前的金桂花树让收拾过了,和从前如出一辙,木樨飘香,金灿灿的色泽在阳光下流转,仿佛把秋日的阳光都凝练成了实体,犹如撒落人间的碎金,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多么美好。

但宋又旎一想到昨日的景象,儿子被网着吊在树下,和被开膛破腹的死猫待了一晚上,浑身凉意,她就两眼一黑,掐着人中才没昏过去。隔得远远的,众人看到是这么一幅画面:流动的树影摇曳不定,别墅屋檐下的沙发,韩敕清闲自在坐在那里看书,而卫娇电则躺在他腿上,披着松软的毯子,抱着一袋零食睡得酣甜。

很久以前卫娇电就知道自己是多梦体质,起因是某次家庭露营,晌午时分女童们同眠一个帐篷,女生们都脱剩里衣,却都不愿小憩,躺在被窝里说起悄悄话,关于梦境的分享,她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每天都会做梦的。后来不知怎么的,现场吵吵嚷嚷,一片混乱。一如现在。

卫娇电不堪搅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韩敕。天花板在移动,而她在韩敕怀里,腾空的!卫娇电吓一跳,下意识地一手攥紧韩敕的领子,一手收紧怀里的糕点袋,茫茫然被他抱着一路进到屋里客厅,在下沉式沙发被放下。卫娇电呆呆看他,刚要说什么话,视线一转,忽然发现他身后跟着一堆人。卫娇电一个怔愣。

“你家刷怪了吗?”

“″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大妹姐听闻这句,不由得低头憋笑两秒,然后继续为大家准备茶水。没等震怒的几个发作,韩敕出声为她介绍。宋又旎母子,韩书皓二婶、他奶奶。

宋又旎一脸艳然。

韩书皓嘴巴盖着纱布,脸颊两坨高原红,也在发烧,眼神却是一潭死水。他出门前被奶奶吩咐过,今儿只需装可怜,必要时张开嘴巴,露出偶有血丝渗出红满棉花球的嘴巴即可。

谁也不知韩书皓此刻内心在想什么,无人关心,他谁也不看,只盯着地面放空,听从奶奶的教导。

他二婶和颜悦色,倒显得态度温和亲切,与她打招呼。他奶奶打扮思路可能参考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上世纪的时髦穿搭,大珍珠和直线剪裁的连衣裙,古典优雅的臃肿老太太。卫娇电越听越平静,好像终于醒了过来,点点头,没说话。一行人在沙发坐下。

卫娇电跟没骨头似的软绵绵躺下来,她头还有点儿晕,困顿打了个哈欠,反手拿掉格在背部的书。

昨天随手放这里的,佣人不知道她还要不要看,便一直没动。韩敕问她要不要上楼休息?

卫娇电翻开书,不紧不慢道:“让我看看,是多么恶心的故事。”宋又旎本就看她不顺眼,此刻更是觉得她在含沙射影,窝了一肚子火。卫娇电似乎真就专心致志在看故事,平均两分钟翻一页,任这家人如何卖惨都无动于衷,七嘴八舌的把时间稀里糊涂地往后滚了好几分钟。直到那孙儿奶奶提出补偿,保持了几分钟沉默的卫娇电终于合上书,不声不响下了沙发。

同样保持沉默的韩敕,原本在听戏走神似的,跟着动静看向她。卫娇电见他看自己,礼貌道:“我可以说话吗?”韩敕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娇电抱着书走到客厅中间,上了几级台阶转身俯瞰众人,声平而有力:“韩敕不会补偿,你们再不走,我就拿刀子捅人了。”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宋又旎冷笑一声,她才不信。

“你有种试试。”

“我第一个就拿你儿子开刀,你信不信?”卫娇电用书指她。

昨日卸下的窗帘替换成新的绒布料子,两边大大敞开,三角攒尖的影子投在她背后的墙上,宛若戏剧女主角登场。

卫娇电穿着简单的上衣下裤翻领睡衣,裤管宽松荡在脚面上,衬得她这个人单薄一条弱不禁风,脆而不坚,可她的声音,她的神态,黑发阴沉而光泽地垂在身畔,又为她的话平添几分信服感。

“你敢!"宋又旎腾地弹起身来。

她的影子被日光投墙上,头顶炸了毛,一肚子怒火。二婶吓得连忙拽住妯娌的手。

她刚才飞快遛了一眼全场,看到韩敕时,韩敕正丢了个眼神给大妹姐,大妹姐刚端茶过来还没停下的脚步又折身回厨房去,估计收刀去了一-足矣证明,这女的是真能干出捅人这事。

宋又旎不知道这短短两秒发生了什么,她被妯娌拽着手,换另一只手指着卫娇电。

她收到二婶的暗示了,但她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她晓得利益当前,可她同时也是一个母亲,如果连她都不为儿子着想,难道指望眼前这些人为她儿子伸张正义?宋又旎退一步越想越心里拔凉拔凉的,愈发的愤怒。“大家伙都听到了?她亲口说的,第一个要拿我儿子开刀,韩敕,你也听到了吧,听听这叫人话吗?“宋又旎额角青筋暴起,怨愤地拔高音量,语速快得像每个字都被火药滚过的连珠炮,“你还是人吗?有没有人性?啊?你一个大人对一个八岁孩子下毒手,你还有良知吗?”书太重了,卫娇电收回去双手抱着。

“你家娶我的时候也没要求有人性良知这种东西啊,你这么喜欢探讨人性,不如采访采访你儿子,怎么欺软怕硬,不敢光明正大找我,半夜三更悄摸势的,虐猫虐鼠又虐鸟?地上走的天上飞的都不放过。”卫娇电始终认为虐猫的人极大概率会成为杀人犯,因为猫的叫喊声很像孩童的哭喊,会刺激一些人的心理,因为还小杀不了人,从而在虐猫里追寻杀人的快感。

但她也曾见过从小对解剖动物感兴趣的小朋友,在家长的教导下,长大成了医生、法医,在研究所工作的研究员。

最终成为杀人犯的,百分之九十都是童年的不幸,父母的不作为。宋又旎知道她在暗戳戳谴责什么,不以为然道:“动物是动物,人是人,人永远高动物一等,怎么能混为一谈?”

“厉害,"卫娇电抱着书鼓掌,巴掌拍在封面上,“一九五八年消灭麻雀运动的麻雀和无辜躺枪的猫头鹰都要给你拍手叫好,因为打上头了不管是不是麻雀,只要在天上飞的都是你的敌人。”

“说什么人听不懂的鬼话,别跟我扯犊子,当年就是你家害的覆雨姑妈英年早逝,现在又来祸害我儿子,我们韩家是跟你有仇吗,啊?你卫家就逮着我们一家来回反复的折磨?都说你长得晦气邪门,我起初还觉得一个年轻小姑娘能唯气到哪里去?现在来看,你简直就是魔鬼,性格魔鬼,长得也像鬼,阴魂不散!二婶叫苦不迭。

要不是两人的丈夫共同经营一家公司,属于利益共同体,一条船上的人,她绝对不会趟这浑水。

搁这儿吵架有什么用?最重要是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所以她们的目标不该是卫娇电,而是韩敕!

偏偏,韩敕没有任何出面解围的迹象,卫娇电用来看书标记的笔,在他手里指间竖起,又横躺,颠倒来回,神色自若看着自己的妻子。看她费解道:“阴魂不散的女鬼,也比你儿子这样的牛头马面要强吧?我要是你,高低得查一查,到底是你,还是你老公的基因被妖魔鬼怪注入了灵魂。…二婶呼吸一窒,顿时肃然起敬。

这发挥的也太好了,一句话就骂了人全家。她要不是跟宋又旎家一伙的,她都得拍手叫好了。宋又旎也沉默了。

前面姑且只是骂她又骂儿子,这下把韩茂乔,韩茂乔爹妈也带进来,平摊了伤害,宋又旎反倒觉得不痛不痒了,反正现在最该羞愧的不是她和她儿子。而是婆婆和丈夫。

因为都说儿子长得像他们,儿子只有嘴巴牙骨像了她,一口漂亮的好牙,要是随了婆婆和丈夫,现在就该反颌了。

丈夫几个兄弟姊妹就没有一个不反颌的。

丈夫不在。

宋又旎侧目扫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家婆,顿时心寒,她早知道丈夫在婆婆跟前不受宠,没想到是如此不受宠。

突然间,韩书皓从沙发弹了起身,他恶毒地狠狠剜了一眼卫娇电,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了别墅。

宋又旎一惊,刚要追出去,被二婶制止。

这里谁走了都行,哪怕是韩书皓这个当事人,唯独宋又旎不能走,她需要在这里坐镇,为自己的儿子申冤。

二婶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然后起身对韩敕告别,离开了屋壳。“把太太的鞋子拿来。”

混乱中,韩敕对大妹姐说。

大妹姐应声。

卫娇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看看自己白皙的脚背,微微隆起的弧度,白里透粉。

她默不作声踢了下空气,视线继而落到宋又旎身旁的老太太身上。“这位奶奶,你孙子走了,你还不走吗?”奶、奶奶。

老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客套又牵强的笑容。“按辈分,我叫你一声弟妇,你得叫我堂嫂。”她头脑比宋又旎清醒得多,今天可不是来砸场子的,宋又旎虽和韩敕差不了几岁,却是小辈,再怎么闹都没事,她则不同了,她按辈分是跟韩敕同辈,还比韩敕老了二十多岁,快到花甲之年了,跟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吵架,传出去就是笑话。

大妹姐拿来一双鞋子放到她脚边,卫娇电低头看一眼随势穿上,随口道:“哦,瞧我,没礼貌。堂嫂啊,今天人这么齐,怎么不见堂兄?”“一一"宋又旎脑袋里那根刚松下去的弦,登时又紧绷提拉起来。公公坐牢是家中大忌,多少年了没人敢提,就连'罪魁祸首'韩敕本人也避而不谈,没什么大事,大家都乐于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再看老太,果然沉下了脸。

大妹姐觉得光是穿鞋子不够,又拿来一双袜子,感冒就得做好保暖。卫娇电不声不响接过来,单脚独立身姿颤颤,于是走到韩敕身边,倚着沙发扶手穿上。

她一边穿袜子,一边低垂着眼,仿佛随口话家常:“堂兄不想为他的小孙子主持公道吗?”

韩敕放下了笔,揪了一根她脱落在睡衣上的发丝。“他现在没空,日后有缘,再坐下来好好团聚团聚。"老太简短而体面的回答,每个字都像被冷水过了一遍。

卫娇电浑然不觉他在背后做了什么,穿好鞋袜站起身,从容不迫地说:“忙啊?忙点好啊。堂嫂怎么看待你亲孙子虐杀动物事件?”宋又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啼笑皆非:“这很重要吗?你为什么非要逮着这事不可?是知道自己不占理吗?你见过哪个人碰两只小动物就被法律枪毙的?在法律上,你虐待我儿子这样的才是要坐牢的,懂吗?你这叫故意伤害,我儿子那顶多叫不道德。”

“那你报警吧。"卫娇电闭眼抬下巴,仰头等待着,“能者多牢,我进去跟你家公作伴。”

这下连宋又旎都看出来了。

卫娇电在平等地开大所有人。

老太本就对韩敕亲手送自己丈夫进监狱这事有怨气,这下彻底被激怒了,恨屋及乌。

“没家教!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长辈!?”老太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扔过去。

卫娇电一点儿没躲,等着受伤了,从韩敕这里找回来。混乱中,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茶杯与地毯接触的闷响。

卫娇电静静感受了一会儿,没感受出疼痛来。她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二婶背对窗户站了起来,复刻了世界名画,蒙克的《呐喊》。

他二婶脸上、头发,身上湿了几道,被水泼过的皮肤很快就红了。韩敕不知何时立在身前,横了一条手臂在她面前,在她睁眼的同时收了回去。

茶杯在卫娇电脚边滚动。

老太也吓了一跳,她抄起茶杯是要砸卫娇电,却忘了茶杯里盛满了茶水。滚烫的茶水在发力前,全数往后扬在了侄媳身上。二婶接过大妹姐及时递来的毛巾,大惊失色擦着脸和头发。老太脸色铁青,忍着没出声,打算事后弥补。他二婶一向情商高,当即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不烫的。”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最后是大妹姐担心六旬老人活生生被气死在背山别墅,韩敕想了想,确实晦气,才出声逐客。

众人离去,韩敕关上门,见她不声不响站在玄关台阶处,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老太年纪大,力气也不小,要是按原弧线砸在卫娇电额头上,高低能砸出个血窟窿。

饶是韩敕用了巧劲格挡,手臂也紫青了一块。“疼不疼啊?"卫娇电扭捏地指了指他的手。“不疼。“韩敕不以为意道,经过时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卫娇电震惊,书都差点掉了下来,觉得自己被骚扰了。她摸了摸屁股,小声道:“你打我做什么…我看你不也是讨厌他们的吗?我只是帮你赶走他们而已,为什么打我?”韩敕确实不待见他们,今天若不是心情好,他连人都不会见。“我打你是因为你把房子弄脏了。"他说。…怎么那么不信呢。卫娇电跟上去,心情好,不跟他计较。不知韩敕怎么解决了这件事,卫娇电也不关心,次日生活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后来才从大妹姐口中得知,那家人搬出了抱山,韩敕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把孩子送精神病院治疗,要么韩茂乔公司倒闭。韩茂乔自然选了前者,少了个儿子他不痛不痒,反正他还有私生子传宗接代。

宋又旎却不同了,她气得发疯,前脚追不上精神病院的车,后脚便提刀上门,捅了韩茂乔和他的小三。

厮打中三人齐齐从楼梯摔下去,闻声而来的佣人立即拨打急救,将三人送去医院。

宋又旎醒来不愿接受事实,彻底疯了,夫家漠不关心弃置不顾,娘家避之若浼,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与儿子作伴。韩茂乔撞到后脑勺,中枢神经受损,偏瘫半身不遂。小三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流了,转卖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离开临海,远走高飞。二婶一家也落不到好处,原本韩敕上位后并未彻底洗牌,他们的公司里还保留了千丝万缕那一丝一缕的参股,偶尔靠着依赖本家也能吃到点小虾米,螃蟹肉。

现在韩敕选择退出,抛售的股权不但分散,引起了内部控制权争夺,还面临其他小董事股权者跟风韩敕的'不信任',一同抛售或减持,以及本就是看在韩敕份上选择合作的客户,因恐慌而纷纷找上门来。二婶一家如临大敌。

不久之后,卫娇电也搬离了抱山。

这天,韩敕临时决定出差,当晚的飞机。

卫娇电看完电影出来,经过中庭见到徐特助才得知此事。收拾行李这事,韩一向亲力亲为。

这次只走两三天,很快返程,他准备了两套西装,一些杂七杂八,收纳袋分装好。

刚从衣帽间出来,便在门口看到卫娇电。

她盘腿坐在摊开的行李箱里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腿上放着瓷碟,两枚今日下午茶吃剩的茯苓饼。

也不知在这里坐多久了。

韩敕让她起开。

她摇摇头。

韩敕:“要我把你一起打包带走?”

她用力点点头。

垂在腰间的头发也随着她的力度而一颤一颤的。“你跟我走,就没这些吃的了。"他笑着蹲下来,把收纳袋放到另一半箱子里,慢条斯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