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米粉(1 / 1)

第57章嗦米粉

午后的阳光不知何时已倾斜,悄然漫过窗棂,更无遮无拦地照进杂货铺里,继而穿过一层层阻隔的货架,给这方寸之地笼上一层朦胧的暖意。林闻安低垂着眼,双手下垂,背脊笔直,连下颌线在阴影里都绷得极紧,只是这一丝不苟的仪态终是没能撑住,随着如意手臂箍得愈紧,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难耐,又艰涩。

这一下,也打破了他竭力强忍的平静,像一颗石子砸破了水面,水花四溅,心里有余韵不绝的圈圈涟漪剧烈地漾开去。她挨得这样近,身上满是杏花的香,那属于她的、带着春气的淡淡馨香,源源不断钻入他鼻息。如意的味道与他身上常年萦绕的清苦冷冽截然不同,她的气息像一把温柔的钩子,轻易便勾起了他心底最深处、极力封存的悸动。他唇瓣微启,有些想问:“如意,你…想清楚了么?“但这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他垂了眼眸,只能看到她埋在自己心口的发顶,乌发柔软的长发挽成了垂落在耳后的双环髻,发间还簪了几只小小的珠钗。这是全然依赖、毫无保留的姿态。他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里传出的体温,如火苗一般,顺着胸膛腰侧一路烧到四肢百骸。语言在此时显得如此多余且苍白。

他那理智的挣扎,在她温软身躯的环抱下,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罢了。不必问了。

那把裁决他的匕首仍握在她手里。即便有一日她后悔了……一样可以将他弃如敝屣,去选一个更好的人。

他的心底似有一声强过一声的叹息。

最终,带着一种献祭般的释然,也带着汹涌澎湃的悸动。他终是缓缓地、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抬起了双手。

起初还有挣扎迟疑,让他的手数次抬起又放下。终于还是化为了坚定。

他张臂环住她纤细却并不瘦弱的身体,微微弯了身子,垂下头闭了眼,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更深、更紧地回抱了她。姚如意的心,在他回抱的瞬间,也骤如擂鼓般砰砰直跳。与之前那个雨夜中令她慌乱无措的拥抱不同,这一次,那狂跳得几乎令她晕眩的心脏深处,竞奇异地滋生出一股暖融融的安稳。她好像一只倦鸟,已经在风雨中漂泊盘旋了太久,此刻终于能收敛被打湿的沉重羽翼,寻到了可供栖息的枝桠。

心沉沉落下,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包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背上的手掌,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她散落在颈后的几缕柔软发丝,那指腹间传递的情意,几乎要透过她的衣衫,满溢出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儿。

春日暖阳柔而疏淡地穿过窗扇,落在地上,碎影如烟纱般被风吹拂得激荡摇晃,时而落下,又时而笼上货架阴影深处相叠的身影。巷子里闲话的婶娘们似乎也已散了,四下忽而变得静极了。

怦、怦、怦。

姚如意什么也听不见,耳畔唯有彼此的心跳在这午后的寂静中交缠轻和。分不清是谁的,也不想分清。谁也不愿先动,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啪嗒"一声轻响。

一直被姚如意勾在手指上的油纸包绳结,因她的忘情从指间滑脱,掉落在两人脚边的地砖上。这小小的意外瞬间打破了这漫长的沉溺。两人俱是一惊,如梦初醒般微微分开。

这米粉好不懂事……姚如意脸上飞起薄红,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林闻安。

她还没弯下腰,他已俯身,修长的手指一勾,便把那油纸包捞了起来。动作利落,还似乎带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急促。“我来煮吧。”

他语气平静地开口,只是呼吸还滞涩未平,声音也低沉得发紧,还带着几分极力平复却无法完全抹去的沙哑。

姚如意抬眼看他,只见他面色如常,嘴角紧绷,耳根却已像霜打过的柿子一般,熟透了。

方才他……明明还只是耳廓耳垂泛红,如今却连耳后连着的肌肤都已通红一片了。

他头一次先回避了她的目光,视线反倒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粉干。好似这粉干,不是什么寻常的粉干似的。

姚如意忽然觉着有一丝好笑。向来沉稳从容、冷静自持的林闻安,此刻竟罕见地显露出了些近似落荒而逃的窘迫,只是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住,才只在她面前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罢了。

等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廊阴影里,姚如意才站在原地,忍俊不禁地低低笑出声来。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衣料柔滑的触感,和他胸膛灼热的温度。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唇边不自觉又漾出一笑意。

她方才好大的胆子啊!

不过,好似就在她自己迈出这一步后,她竞像迈过了一道无形的心坎,她之前还不确信、更不知自己能否在书中的世界如此爱一个人。还总会因他一个神、一个举动便手足无措而辗转反侧、陷入迷惘。如今,心头那点安稳下来的喜悦,随着院子对面灶房里隐隐传来的、他刻意放轻的、略显忙乱的动静,而变得更清晰、笃定。是嘛,怕个锤子嘛。

姚如意又骄傲地叉起腰来。想这么多作甚?喜欢一个人又不丢脸,何况他是那么好的人。再这么扭扭捏捏下去,她自个都快受不了了!如今这么不破不立倒也好了。

勇敢迈出去,也想通了,她又找回了对自己的掌控感,姚如意只觉一身轻松舒爽,怀着这般的心情,也忙去灶房看看。林闻安哪像是会烧饭做菜的样子,可别把她灶房炸了。没曾想她走到灶房门口,林闻安竞做得好似有模有样的。她便饶有兴趣地倚在门边瞧着。

望着灶台前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姚如意的眼尾渐渐弯了起来,唇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

与这灶房、锅台都格格不入的高大男人身上还穿着宽衣大袖,但袖口已用攀膊高高挽起,露出了一双线条结实的小臂以及修长瘦白的手。长腿宽肩窄腰,……硬朗线条往里凹折进去的腰间,系着她的粉白碎花布……眯眼兔子围裙。

姚如意想笑,却又觉着他身上那总是疏离淡漠、令人感到遥远的天才之感,这一刻竞被一种居家人夫的气息替代了,让她心口莫名发烫。只见他从陶瓮里舀出一勺猪油,往热锅里一淋,滋啦一声,香气便冒出来。接着洗了葱,切得细细的撒进去,很快便炸出了葱油香。他又转身从竹篮里拿出几个鲜鸡蛋,蛋皮在锅沿上轻轻一磕,蛋白裹着蛋黄滑进锅里,没一会儿便在滋滋油响中,瞬间鼓出了金边。他动作松松散散,一手往筐里丢了蛋皮,一手持着锅铲翻蛋。姚如意瞪大了眼,看他如此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简直难以置信。心里都犯嘀咕。她原以为像林闻安这般读了好些书的君子,该是连灶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晓的,没想到他此刻站在灶前,竞如此熟练。这时,锅里的水开了,他拿起刚刚用热水泡软了些的粉干,往水里一放,盖上盖子焖起来。粉干若没泡够时间,便得煮久些,直到煮软。他时不时掀开锅盖,用筷子轻轻搅动,让那米粉在水里舒展开,不要黏作一团。因长得太高,这灶台台面对他有些矮了,他还得时不时费劲地弯下腰,一脸严肃地凑近锅边观察炉灶里的火候,火光映亮他的面容,姚如意见他鼻尖上被火气热得沁出细细的汗珠,却也顾不得擦。方才或许还有些旖旎氛围,如今姚如意看林闻安这神色,便知晓他毛病犯了,他这表情和他处理公事、画火器图纸时一模一样。很显然,他现在正一心钻研如何煮米粉了。果然,天才有天赋是其次,其实他们就是做任何事都容易专注认真,哪怕是煮碗清汤粉。

不过林闻安的确是不同,这个世道,即便是林司曹这般的小官或是孟员外这样的富商,都是讲究“君子远庖厨"的,故而英婶子在家时才会那般忙碌辛劳,她生的还都是儿子。

除了小石头,如林维明几个大的孩子读了书回来,也鲜少会有意识要替母亲分忧帮忙烧饭做菜的。

这不是他们生性不堪,而是自小便没有人教他们要这么做。米粉的香气飘散开来。煎蛋后冲一壶滚水下去,汤色霎时转作奶白。林闻安从另一只陶瓮里捞出早已煮软的粉干,重又投入蛋汤之中。诸事停当,他才转过身来。

此时他面上也平静了,甚至一触到姚如意的目光,便知晓她在想什么似的,淡淡地开口道:“其实′君子远庖厨′这话,是世人断章取义、附会错了。此语出自孟子与门人所论《齐桓晋文之事》,全句应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讲的乃是仁心恻隐之忌。

他说话间,手上也没停,已将洗净的菠耧菜撒入锅中。待菜叶软塌,便一面说着,一面将煮好的米粉盛入碗中:“……之所以以讹传讹,不过有些心术不正之徒为自己扯的遮羞布罢了。民以食为天,谁又能不食人间烟火?将庖厨之事尽推为女子妇容妇功,极可笑。曾经读《孟子》时,其实还有另一句话叫′莫耻庖厨以远人',这句话更好,只是却没什么人知晓传诵。何况……”林闻安将两只煎得焦边金黄、火候正好的荷包蛋卧在碗面,侧首对姚如意道:“你还记得我少年时曾在姚家读书么?”奶白汤水托着雪白米粉,其上还点缀翠绿菜叶,再卧两只煎蛋,舀一大勺棕红透亮的茱萸辣酱,添些酸萝卜丁、酸豆角同炸酥黄豆,又切几片卤肉铺上,瞧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好香哦。

方才还在欣赏林闻安小臂线条和腰线的姚如意,此时目光已完全落在米粉上挪不开了。她虽然中午吃了,但如今看着这粉,竞又有点饿了。听着林闻安的话,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依稀记得姚爷爷絮叨旧事时提过,林闻安的母亲常年卧病,他父亲时常带着妻子去各地寻访名医。他幼妹尚小,遇着这些时候,便如原主小时一般,得寄住在外祖或祖父母家中。

但与原主不同的是,林闻安的妹妹虽也曾寄人篱下,却有丛伯亦步亦趋地跟着去照顾看护。有丛伯这个自家人在身边,即便是寄住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毕竟丛伯年轻时便极记仇,身手好还很能吵架,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再加上亲展之间顶多背后说些难听的,不会轻易撕破脸皮,有丛伯挡着,便安安稳稳地度过了那些日子。听丛伯讲,林闻安的妹妹性子养得极为活泼,会骑马会打马球,嫁给了抚州当地的武官人家,如今日子过得很不错。比起对女儿的百般小心,反倒是少年老成的林闻安,因那份超乎年岁的稳重与聪慧,从不令父母忧心,轻易就成了留守儿童,随意便托付给了邻居关照。于是有那么几年,他下学便到姚家用饭、温习课业。但这和他会厨事有何干系?

林闻安见她没明白过来,便指了指眼前的锅灶:“那时,你尚在潭州,家中只我与先生二人。才不足一月,先生下厨便炸飞过好几回锅子。有时锅虽保全,锅里的肉却已成炭、菜化为灰,实在难以下咽。又总不好日日上外头馆子里吃,我便学了几样简单的。只是……许久未动手了。”姚如意干笑,原来如此。

原来是被姚爷爷这绝命厨师逼出来的啊。

他端起两只碗,走到姚如意跟前,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嘴馋,他一开始便煮了两碗,还很是给她的贪吃找台阶儿,道:“陪我吃一些吧。”大大大

入了三月,便不甚冷了。今日这碗粉,算不得正经一餐,姚如意也懒得摆桌子,两人便并肩坐在前廊边沿,捧着碗吃。吃饭,一向是姚如意的人生头等大事。

她捧着碗,低头瞧那奶白汤头、根根分明蜷在汤中的粗圆粉、脆生生一撮菠耧菜,两眼已放出光来。

而且,林闻安竞没把菠稷菜煮得稀烂,软滑深绿恰到好处地铺在上头,正好给这素净的清汤添了抹亮色。两个鸡蛋更是煎得好,边缘焦黄微微卷起,里头还裹着一点金黄的边,用筷子往中间蛋黄鼓起来的地方一戳,蛋黄心正好嫩嫩的,带一点微凝的溏,却不至于流淌出来。点睛之笔是那一大勺辣酱。这辣酱是丛伯做的,平时都不舍得拿来招待客人,都是自家吃。此时虽没有红辣椒,但丛伯以茱萸、花椒、腌姜、豆酱、芝麻和胡椒一同调出的“大宋版"辣酱,也是极香极好吃的。没错,这辣酱里头下血本放了胡椒!

听说还是她和姚爷爷几个倒霉蛋之前吃菌子中毒,官家赏了几斤,平时没舍得拿来煮菜,但因一家子都很爱吃辣,便将胡椒加在了辣酱里。这辣酱里的茱萸剁得细细的,茱萸的辛辣味不比后世的辣椒,但那轻微的麻感很令人上头。其他的辛辣料则一半切粗些一半切细些,全混在一块儿。花棣主要是为了最后炸出花椒油泼上去,要边泼边快速搅拌,用热油在辛辣的各种料中“激”出香味,就能做出辣酱了。

用筷子一拌,把辣酱、卤肉、酸豆角一应码子全拌进汤汤水水里,裹着米粉狠狠来一大口。吃起来,汤头鲜甜,米粉软滑。卤肉肥瘦相间,瘦的部分软灶不柴,肥的部分入口即化还不腻,卤汁的香气早渗进每丝肉里,往粉上一搭,与其他小料混在嘴里,更是吃得人满嘴油润香辣。吃粉趁热吃,先挑起来吹一吹,再唏溜唏溜地往嘴里送,歇口气,再捧着碗喝口汤。姚如意吃得脑子里根本没有了男人,只有这碗粉。一口吃嗦光了粉,她才将见底的碗放在膝上,满足地叹了口气。其实清汤粉做法是很简易的,林闻安的手艺也未必那般出神入化,只是她心里正开心,又好久没吃粉,突然吃一碗,便觉着好好吃。难以言喻的满足。

林闻安也慢条斯理搁下了筷子。

他方才吃时,头一口便觉粉煮得略烂,汤亦因仓促而稍显寡淡,若有时辰能熬些猪骨或鸡架熬汤做底,滋味便更醇厚了。正习惯性地为这碗清汤粉查缺漏、心中复盘,却见姚如意在旁吃得专心致志、津津有味。她吃得那般香,两条腿垂在廊下,还快活地一荡一荡。

“林闻安,你好厉害。”

“你怎么就做什么事儿都能成呢?”

“我也太羡慕你了!”

她吃至兴头上,脱口而出地唤了他一声,手里的筷子还挑着米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扭头对他真心实意地大夸特夸。林闻安敏锐察觉她心境已变,不仅被夸得有些局促微赧,更因她如此大方直呼其名而心生愉悦,一时怔住,未能回应。但如意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又美滋滋地扭过头去继续大口大口地吸着,时不时鸣一声,像吃到鸡肉的汪汪似的,边吃边鸣鸣叫。他看了两眼,心情松弛,竞也觉得颇有食欲。日后或许可以再多学几道菜……林闻安默默思忖,竞也将这一整碗米粉吃尽了。热汤热粉落肚,逼出一额头汗,浑身也都跟着暖煦起来。之后两人吃饱喝足,身体都怠懒了起来,方才拥抱时所带来的眷恋似乎又回到了身体里。姚如意忽然不想离开,余光瞥见林闻安也没动弹,她低头眯眼一笑,便也心照不宣。

两人就这么抱着碗,一身食物的香气,仰着头,对着小院围墙之上,望着天上大片大片的云朵发呆。

春日的蓝天,蓝得很透亮,真像一块刚刚浆洗过的蓝染布,被随手晾在天上了一般。如此一想,那些被风推动的云便更加像布上扎染过的花纹了。微风徐徐,云絮不断从天边漫过来,杏花香气也似有还无地拂来。汪汪不知从哪儿溜回来,在他们眼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旁若无人地竖着尾巴离开,都没看他们一眼。

姚如意不经意闻见花香,往那一篮子杏花瞥去,才想起林闻安那是特意带了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她已得了俞婶子送的,还已敷在脸上了。他似乎便不再提了。

若是昨日的姚如意,只怕已开始对着那杏花做阅读理解,前世,她既无机会也无未来能够与人相识相爱。虽然断断续续回到校园的日子,也会有被热烈蓬勃的少年吸引的时候,却也未曾真正动过心,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她曾有很多的遗憾,遗憾没能多活几日,遗憾抛下了阿婆一个人,遗憾自己没能按部就班地高考读书就职,遗憾没有体会过如何爱人。她也曾羡慕所有人的生活,起早贪黑卖早点儿的阿姨、天不亮便在路边扫地的大叔、风里来雨里去送外卖的小哥、在拥挤的地铁上还要疲累地改方案的领,即便是辛苦的众生,她都很羡慕,因为她连这样辛苦生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她真切地有了自己的人生,是悠长的、有伴的、可以放心去爱一个人的人生。那便不需要踌躇不定,大胆地往前走便是。她想了想,往他身旁挪了挪。

她的肩头碰到了他的臂膀,指尖也触到了他的手。林闻安呼吸一顿,侧过脸看她。

春日正好,照得她水亮的杏眼乌黑分明,俏挺的鼻子,厚薄合宜的唇,略一抿抿嘴角,两汪酒窝便若隐若现。

“林闻安。"她突然一脸严肃地喊他。

虽不知她要说什么,但林闻安也跟着肃然敛了神色:“嗯?”随后,他便听见她直率坦诚又带着些庄重地说。“你要媳妇儿不要?”

大大大

林司曹家,刚在外头吹完牛回来的林三郎、四郎,嬉皮笑脸地进了门。就见家里小石头、茉莉、小菘几个小孩儿窝在一块儿,头碰头地不知在读什么,几个孩子识字有限,林三郎听了一耳朵稀碎结巴的话,不由好奇地伸过脸去看:“你们读什么呢?”

“方才巷子口有驿夫来送信,门口值房的项阿爷说是我家的,他便给我了。“茉莉手里正捏着几张信纸,仰头给他看,声音脆脆嫩嫩地问道:“林三哥儿,这个字念啥啊?”

林三郎接过来,逐字逐句念道:

“……今疫事渐弭……归途舟车……已行至衡阳……“读到一半,林三郎才恍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