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进宫(1 / 1)

王灵正站在门外听着宫里人讲话,突然听到屋内儿子的小奶音,忙带着站在身侧的乳母春进入了房间,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能扶着栏杆站立了。

她心中一喜,面上刚露出笑容,想起来昨夜王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风波,笑容就又很快散去了。

刚睡醒就能看到自己母亲,扒着木栏杆的秦影也很高兴,可是他急着去解决五谷轮回的事情,几乎是春乳母刚刚走到小床边,他就咿咿呀呀地抓着春乳母的袖子急切地想要往床外去。

春乳母也压下心中对小主子的忧虑,先抱着小奶娃往净房去了。

约莫一刻多钟的时间后,等秦影在净房内里里外外被收拾好,换上一身凉快的丝绸小衣裳重新被春乳母抱出来时,竟然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甲胄的高大男子正在背对着他与母亲讲话。

他微微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是来干什么的,下一瞬,男子转过身子,看到他的正脸,秦影不禁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人竟然是昨日在大父宫内有一面之缘的蒙毅!更让他错愕的是,蒙毅昨晚究竟是干什么了?眼圈下的浓重青黑色都能和滚滚媲美了!

看到皇长孙过来了,一宿没睡的蒙毅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轻视,恭敬地对着待在乳母怀中双眼好奇看着他的小奶娃俯身拜道:

“蒙毅拜见缨公子,陛下急召宣您前去章台宫内面圣!”

一句话中只听懂自己名字和“急召”两字的秦影不禁眨了眨眼睛,王灵几步走过去,从春的怀中接过自己儿子,对着蒙毅叹气道:

“蒙内史,还请你稍等片刻,等缨喝些羊乳后,我会陪着他一起去面圣的。”

蒙毅俯身道:“诺。”

秦影被面前这景象都给搞懵了,他昨日不是刚去过宫里了,怎么今日一大清早又入宫呢?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在场的大人们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呢?

蒙毅抱剑站在屏风处,看着半岁大的皇长孙坐在软塌上乖乖地低头喝羊乳,眼底深处就控制不住地浮现一抹凝重。

昨晚的暴雨之夜,风大,雨大,宫中可谓是闹翻了天。

不仅各宫的宫人们被严加审查,偌大的后花园的假山都被黑冰台的黑衣卫们给一一搜寻了,就差掘地三尺,看看究竟有没有胆大包天的六国贼人偷偷在泥土中掩埋巫蛊物品了。

没有一个人知道陛下究竟是梦魇到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帝陛下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蒙毅正在敛眉深思时,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小手,回过神的他就看到被抱在长夫人怀中的皇长孙正满眼亮晶晶地朝他咧嘴笑。

明白小奶娃是用完羊乳了,他遂微微俯身道:

“既然缨公子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您与长夫人一起随卑职前去宫中吧。”

“蒙内史,我良人现在……”

王灵抱着顽皮的儿子,神情忧虑地看着蒙毅。

蒙毅视线下垂,低声道:

“长夫人放心,长公子无碍,他现在也在章台宫内,您与缨公子去了就能看见了。”

王灵点了点头,只有玄鸟才知道,当她清晨听闻昨夜宫中疑似出了巫蛊之事,而且陛下还深更半夜将长公子从王陵召回时的消息后,简直是被吓得头晕目眩,生怕良人这是被人陷害了。

老天啊!那可是巫蛊啊!若是沾上了,别说是陛下长子,纵使是陛下的亲生母亲都不行!

秦影则仰着小脑袋满头问号,这些大人们究竟是在打什么奇奇怪怪的哑迷?他倒霉催的亲爹不还在面壁思过吗?怎么就进宫了呢?

满心困惑的秦影被乳母抱着,跟着母亲一起上了宫廷的马车,在蒙毅的骑马护送下,快速朝着秦王宫的方向赶去。

章台宫内。

头戴通天冠、身穿黑袍的始皇帝正闭眼跪坐在漆案旁,浑身散发着极其压抑的低气压。

长公子扶苏与十八公子胡亥已经在地板上跪了半夜了。

扶苏还好,毕竟是成年人,虽然跪的双腿都麻木了,但还是能够头脑清晰的思考现在的处境。

而胡亥就惨了,他在深更半夜内,被赵高用好话哄来章台宫前还以为父皇是因为梦见他了,想要和他同床而寝呢,哪曾想竟然一见到他父皇就被要求在地板上跪下。

从未遭受过这般严肃对待的胡亥立刻就委屈的嚎哭了起来,可是父皇却根本不看他,等到自己的大兄也匆匆忙忙赶到章台宫内,一看见父皇也立刻被要求下跪,兄弟俩并排跪在一起,膝盖下别说蒲团了,连张坐席都没有,胡亥瞬间不敢哭了。

他明白这显然是出大事了!

小孩子也有小兽般的直觉,胡亥虽然明白父皇待他与旁的兄弟姐妹们不太一样,但是他也明白他根本不可能与已经成年的大兄比的。

不说出身与年龄,单说名字就能看出来长兄与他们兄弟间的差距了。

长兄的名字是父皇从《诗经》中选的,寓意着希望长兄能如山上的扶苏树一样迎着阳光、长得郁郁葱葱、生机茂盛,而他其余兄弟们的名字都没什么太好的寓意,到他胡亥那就更敷衍了,“胡姬在盛夏晚上亥时生了一个孩子”,就叫“胡亥”了。

胡亥虽然脾气急躁,但毕竟也是宫廷中的孩子。

见到事情不妙后,他就开始仔细回想自己近段时间所做的事情,除了调皮捣蛋,不听博士讲课,在清竹宫内逗猫追狗、揪花薅草、还打碎了几个水晶盏外,没闯什么祸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更多是真的跪得很累了的胡亥,不由伸出两只小手用手背擦着眼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跪在一旁的扶苏见状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幼弟的后背,温声低语道:

“亥弟,你若是跪累了就靠在大兄身上,父皇不会生气的。”

胡亥闻言不禁心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御阶之上看了一眼,发现父皇正闭着眼睛,遂挪了挪小屁股挪到兄长身旁,脑袋抵着大兄的胳膊,困倦的张嘴打起了哈欠。

作于上首的嬴政睁开凤目,瞥见下方兄弟俩的小动作,眼底深处的情绪变得复杂极了。

扶苏虽然平日里很会犟着脖子、变着法子惹他生气,但确实是一个极其友爱弟弟妹妹的好兄长,他那三个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弟弟们,不是自己想不开要举旗造反就是生父不自量力地造反、出身还不光彩,全都被他下令一一打杀了,唯一的妹妹(嬴葵)与他感情也淡淡,是以,他着实理解不了长子这种对弟弟妹妹们发自肺腑的悲悯、仁爱之心的。

若是真依照昨夜梦中长孙所说的话,岂不是再有十一年的时间他就要驾崩了?十一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让扶苏拔剑自刎?纵使扶苏没有继位,他还有旁的儿子呢,高、将闾虽然比不上扶苏的才华,但也远胜于不爱读书的胡亥,无论怎么轮都轮不到他的幼子接班啊!

要知道胡亥今年才四岁,十一年后他仅仅只有十五岁!连及冠都得再过五年呢!又没有大婚生子!胡亥究竟是如何“篡位”才拿到了皇位!

前朝又有谁在帮他?!

一个注定是傀儡的国君究竟是谁将他扶上皇位?!把耗费了几百年光阴才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大秦帝国用短短三年的时间就给败光了?!

是野心不死的六国余孽在他驾崩后又复辟了吗?!

一个个念头在嬴政的脑海中盘旋,理智告诉他,昨夜兴许真的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可是情感却告诉他,他仿佛真的在梦中闻到那些腌制过的咸鱼的臭哄哄味道了。

胡亥本想挪动一下姿势,趴在大兄的大腿上睡一会儿,却做贼心虚的又往上看了一眼,恰好与父皇暗沉沉的幽深眸子四目相对,吓得胡亥一激灵,立刻撅着小屁股乖乖重新在木地板上趴好。

扶苏也注意到了父皇可怕的神情,他着实是想不明白,这一夜父皇究竟是在做什么。

殿外匆匆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一群沾染着水汽的玄学人士就冲了进来。

领头的老太史站在兄弟俩面前颤颤巍巍地朝着上首俯身拜道:

“陛下,老臣带着人将宫廷藏书的地方翻遍了,的确是没有找到一本名叫《史记》的书。”

站在老太史身旁的巫祝也紧跟着拜道:

“陛下,微臣也没有在宫中发现任何与巫蛊相关的物品。”

扶苏见状忍不住拱手道:

“父皇,看来您昨晚只是凑巧梦魇了,宫中并无贼人行诅咒您的事情。”

嬴政冷冷的看了长子一眼,他这个大儿子什么都不懂!

他抿了一下薄唇,转而看向领头的一个方士淡声询问道:

“韩终,朕让你们炼的丹药最近有进展了吗?”

须发斑白的老方士听到帝王询问,忙恭敬地俯身拜道:

“回陛下的话,还请陛下放心,炼丹之事一切顺利,目前为止,所有的药材都已经被微臣投入丹炉中了,只需要再潜心炼上七七四十九天,待到所有的药之精华全部融汇到一起,于月色之下虔诚祷告,就能结丹了!”

嬴政闻言眼中暗藏的汹涌风暴也骤然停熄了,他坚信只要长生丹药能够炼成,只要他还活着,大秦就不可能出事!任何魑魅魍魉都别想着危害他的庞大帝国!

趴在地板上,支棱着双耳认真倾听的胡亥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浓浓的羡慕之色,父皇竟然在让方士为他炼制仙丹,也不知道仙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是何种美妙的滋味,他要是也能尝一尝就好了。

胡亥馋的想要流哈喇子,而扶苏却拧起长眉,满眼不赞成地对着上首的父皇拱手拜道:

“父皇,子不语怪力乱神!人命终有时,您怎么能够随意听信方士之言,炼制什么丹药呢?!这简直就是滔天大谬!”

老方士闻言立刻对着长公子俯身,语气颇为愤慨:

“长公子慎言!您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虽然看不到,但却真的存在,老夫乃有二十年的炼丹经验,是从正经师父手中学到的炼丹之法,与那些滥竽充数的混子可全然不同!”

扶苏蹙了蹙眉,正想再说些什么进行反驳,却看到蒙毅突然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自己上首的父皇俯身拜道:

“陛下,长夫人已经带着皇长孙来宫中了,此刻母子俩正在殿外等候。”

始皇闻言不自觉的抬手摩挲起了腰间的墨色玉佩,期待地道:“宣!”

“诺!”蒙毅抱拳转身。

扶苏却满眼诧异地看向自己父皇,父皇怎么还把他的妻子和儿子宣到宫里了?

胡亥也困惑的扭头往外瞧,如今整个皇室内,唯有大兄娶妻生子了,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大侄子呢!

待秦影被母亲抱着从殿外走进来了,一看到殿内满满当当的景象就惊了一跳,这是做什么?集体跳大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