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流感完全打乱了节目组的拍摄进度。

原本应该上周更新的一期节目不得不被迫推迟，甚至在节目组发布的公告里，连下期节目的播出时间都没敢敲定。

如今的网络环境下，热度转瞬即逝，沈鹮看着自己微博的日访问量相较于前段日子断崖式下降，不用特意叨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她也猜得到后台的新增播放有多惨淡。

但沈鹮倒并没有因此清闲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柏原的特意安排，接下来的几天沈鹮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反倒是蒋钦年和吴敏璇联系得十分频繁。

吴敏璇吃完午饭就神神秘秘地离开酒店，走之前站在沈鹮门前说是回来给她一个大惊喜。

一个小时过后，吴敏璇宝贝似地抱着一沓白纸出现在门口，递到沈鹮面前的时候还幼稚地配了音效。

“当当——”

楷体印刷的一行大字倒映在沈鹮眼前，是蒋钦年送来的《上云歌》剧本。

原本应该用在拍摄中的那版剧本被送到沈鹮手上，标题后面标有“初版”两个小字，右下角明晃晃地印着首席编剧的名字——“蔺言迟”。

沈鹮看见那个名字时有过几秒钟的失神，两年前她因为柏原而未能参加的那场聚餐，据说蔺言迟也会一同赴宴。

兜兜转转四百多天，她还是得到了一次跟蔺言迟合作的机会。

圈内赫赫有名的大编剧亲自操刀，是她这样在三线徘徊的艺人夜深人静时才敢肖想的美梦。

沈鹮猜想这次合作背后，十有八九都是柏原在其中斡旋。

即使只是一份初版剧本，沈鹮也读得极其认真，她特意让小玫从文具店买了一盒的马克笔，将女主角和其他人物对应的不同情绪用不同颜色标亮，确保她能够完全理解人物各个阶段的成长轨迹。

剧本被沈鹮放进背包里随时带在身边，只要逮到机会就来回翻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工和下班路上保姆车内变得沉默又安静，只有吴敏璇转身跟小玫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说道：“好认真，咱们别说话了。”

小玫自然乐呵呵地应下，老板认真工作努力赚钱，她自然不会拖鹮姐后腿。

沈鹮已经提前从柏原那里知晓，这档节目最终定下的女主角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

刚好她即便精力再是旺盛，时间久了也终归会有顾此失彼的时候，沈鹮在节目拍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行事更为低调，把更多出镜机会让给那些比她更有可能的女演员。

节目组也做了相应调整，在录制过程中酌情弱化沈鹮的存在感，一来是让观众把焦点聚集在其他人身上，二来也是在保护沈鹮，帮她平稳度过这段风波。

这一番操作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编导更换了主捧的对象。

可这当中几个不知内情的演员还以为柏原为了避嫌不再关照沈鹮，就连前段时间一口一个“姐姐”的谢敬之也转头跟其他女演员打得火热。

又是拜高踩低那一套，沈鹮看都看腻味了。

明里暗里的排挤沈鹮就像毫无察觉一般，重新挑选搭档演员的环节中，沈鹮被有意无意分到了其中资历最差的那组。

五人一组的团队里其中有三人都是非科班出身，其中还有一个不知道被哪家广告商托关系硬塞进来的小男孩，十九岁刚过参加完选秀就来当演员，一天下来沈鹮听他发音奇怪的普通话都听得脑仁生疼。

人家小男孩原本就是来混个脸熟，根本没想在这里争得挤破脑袋，沈鹮现在所在的组别基本已是淘汰预定，不过对她来说已经无足轻重。

当天晚上沈鹮才时隔一周再次收到了柏原的消息，他在微信上问她这些天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想不想提前飞回B市？

虽然他问得并不直截了当，但沈鹮也猜到柏原的言下之意。

“没事儿，快录制完了，等节目把我正常淘汰再走吧。”沈鹮很快回复对方。

有了靠山就相当于有了任性的资本，这个道理沈鹮自然明白，但她更明白说话办事需要有尺有度。

毕竟靠山能存在多久她不能左右，她人生中绝大部分时间只有自己。

有机会时她选择顺势而为竭力争取，将来机会消失的那一天她还是得回归原来的生活，现在做人做事留有余地，到时候才不至于把自己的路走窄。

“蒋钦年送来的剧本我在看，非常喜欢。”沈鹮主动转移话题，没再给柏原继续劝她的机会。

对方有过短暂沉默，五分钟后沈鹮收到回复，“那等节目结束，如果你对剧本有什么想法，我约导演和编剧跟你见见。”

接着很快柏原又补上一条，“配合你的时间。”

沈鹮掌心收紧捏住手机，眉心猛地跳动几下。

她还是第一次体验，作为演员有权利左右剧本的生活，那可是蔺言迟，圈内首屈一指的大才子。

“已经很好了，没什么要改的，如果导演和编剧对我有任何建议，我们随时可以见面聊聊。”

沈鹮态度放得谦卑，终是让对方没再多说什么。

“好，都听你的。”

-

沈鹮最终在半决赛时被淘汰。

从演播厅走向后台化妆间的路上，她迎面撞上几张幸灾乐祸的脸，沈鹮也只是无奈笑笑，把那些尖锐又愚蠢的讥讽当做耳旁风遗落在身后。

节目录制的重担一下从她肩膀上摘下，沈鹮甚至有些兴奋，她终于能全身心投注在新剧的筹备工作中，回到B市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生怕被其他演员再说闲话。

往返于横店和B市的次数多了，打包行李的经验也随之丰富。

沈鹮每天上工和下班时应付代拍要换的衣服最多，还得兼顾时尚搭配，满满三大箱子行李有吴敏璇和小玫搭把手，半天时间就已经收拾地七七八八。

睡觉前沈鹮突然想起吴敏璇还没把返回B市的机票信息发到她手机上，平时这类事情都是由吴敏璇一手包办，回头还能找经纪公司报销，沈鹮从来不在这些事上浪费精力。

谁知道随口问的一句话，吴敏璇竟然答得有些磕磕绊绊。

她被吴敏璇推着走进卧室，坐在床边听她乱邹一气搪塞自己。

“哎呀，订飞机票这种事还需要你操心吗？这点事都没干好，这个经纪人我到底还能不能当了？！”

沈鹮还想再说两句，就被吴敏璇抢先一步从门缝溜出，走之前还不忘帮她把房间大灯关上。

沈鹮在一片漆黑中呆坐片刻，连日的疲惫终于在此刻一齐涌上，倒在被褥间陷入沉睡前，她还在自言自语，“原来精神一旦放松，人真的可以困得这么快呀……”

第二天一大早，沈鹮还在洗漱，吴敏璇就跑来主动告知她飞机下午起飞，她们可以吃完午饭再从酒店退房。

“几点的飞机？从横店开车去H市也要几个小时吧，吃完午饭时间来得及吗？”沈鹮用毛巾把脸上的水渍擦干，满脸疑惑地看向吴敏璇。

几乎没有任何民用航线从横店市内的机场起飞，沈鹮每年在横店工作这么多天，每一次离开都要驱车赶往隔壁H市，从那里的机场乘坐航班回到B市。

这件事显然吴敏璇也很清楚，可她也只是冲沈鹮摆摆手，“来得及，来得及，没赶上飞机你把账算我头上。”

沈鹮信任吴敏璇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听她这么保证也就没有多问。

直到十二点中午饭才吃到一半，酒店房门被敲响，沈鹮一抬头看见蒋钦年站在门外时，她才终于把吴敏璇一连串的反常表现联系到一起。

“沈小姐，从横店开车去H市还要耽误不少时间，我们预定了私人飞机可以直接从横店飞往B市，想邀请您一同启程。”

沈鹮心里还在打鼓，余光就瞥见吴敏璇和小玫一脸兴奋，从听见“私人飞机”这四个字开始就两眼放光。

吴敏璇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但也从来没有搭乘过私人飞机。

加上航线申请、机场起降和机组成员的费用，即便是在国内，一趟从横店飞往B市的私人航班少说也得五十万起步。

无论是沈鹮还是吴敏璇，腰包都还没有阔气到这个程度。

见沈鹮还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吴敏璇在她背后伸出手指戳了两下沈鹮的小臂，“……阿鹮，你说到底去不去嘛？”

沈鹮本能地想要拒绝，她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么多优待，慌张和无措让她下意识地感到不安。

但是……

但是她脑海里再次浮现两周前和蒋钦年在电梯间的那场谈话，以及上次见到柏原时，他那张消瘦惨白的脸。

她想看看他，看看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看看他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沈鹮走到房门边将行李箱的拉杆抽开，对着吴敏璇和小玫扬了扬下巴，“走吧，我不答应你两会放过我吗？”

用房间内的电话打给酒店前台就可以完成退房，蒋钦年帮三位女士推着行李箱从电梯离开。

一辆六座保姆车停在酒店地下一层，沈鹮跟在蒋钦年身后走出电梯时，停在正对面的保姆车车门应声自动打开。

沈鹮直直望向端坐在车内的那人，停车场的光线稍暗，他的脸色依旧没有转好，甚至因为等待的过程过于忐忑，额间渗出一圈冷汗。

她默不作声地侧头斜睨蒋钦年一眼。

那眼神看得蒋钦年一头雾水。

他做错什么了？他怎么从那眼神里看出了些许埋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