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足够的活动空间，私人飞机上配备的座位数量不多，一张沙发和三排座椅倒也足够容纳他们几人。

三排座椅其中两排面对面摆放，中间隔着一方茶几，吴敏璇和小玫坐在一边，另外一边只有沈鹮独自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左手旁的座椅一直空着，吴敏璇和小玫都没有要坐过来陪她一会儿的意思，也不知道两个人默契十足地是要把这个位置留给谁。

最后一排座椅与前面两排的距离稍远，两张单独摆放的座位分别设在飞机两侧。

沈鹮知道柏原就坐在她正后方的位置，飞机起飞前，她身后不断传来蒋钦年向柏原低声汇报工作的声音，只是被飞机引擎的杂音干扰，谈话内容她听不进去几个字。

私人飞机和普通民航在某些方面并无差异，起飞过程中所有人也只能乖乖坐在座椅上，系紧安全带，等待机长点亮“平飞”标识。

沈鹮没有恐高的困扰，甚至每每坐上飞机，从地面冲上云端时，她还会享受自尾椎传来的阵阵推背感。

城市高楼很快在高空化为一个个微缩景观，唯一贯穿横店的那条主干道此时也仅剩不足一根手指那么长。

阳光似乎因为更加靠近太阳而变得刺眼，沈鹮轻轻眯起双眼，放松背肌任由自己瘫靠在椅背上。

收回目光的瞬间，沈鹮似乎瞥见身后那人直直投来的视线，她转头去看，却只捕捉到柏原慌忙移开的侧脸。

流感还是让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侧面颧骨稍稍向外凸起，眉骨与下颌线也更加清晰。

明明是那样一副凌厉的五官，但放在沈鹮眼里，却平添了几分萧索。

她轻轻蹙眉，在座椅上回身坐正，其实她也想找机会跟他说一句感谢。

飞机很快进入平流层，吴敏璇解开座椅安全带去了机尾的洗手间。

空姐将几盘提前准备好的水果甜点送到沈鹮面前的茶几上，膝盖弯曲半蹲在座椅扶手旁，“沈小姐，这边是菜单请您过目，除了中餐和西餐以外，飞机上还有好几种香槟和特调供您选择。”

在飞机上喝醉未免太过失态，沈鹮只给吴敏璇和自己一人点了一杯低度数香槟，又顶着小玫跃跃欲试的目光，点了一杯果汁。

其余的餐点、小吃也根据三人的食量随意加了几样，沈鹮将菜单交回到空姐手上。

下一秒，沈鹮眼睁睁看着空姐点头转身回到备餐区，毫无再为身后两位男士服务的意思。

餐点送上的间隙，沈鹮找机会侧头向空姐打听，“柏……剩下的两个人不需要用餐吗？”

空姐的笑容大方得体，“登机前我们已经收到提醒，不用为两位男性乘客备餐。”

沈鹮还没来得及多问两句，吴敏璇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听见沈鹮的问话，回到位置冲着沈鹮一阵挤眉弄眼，下巴稍稍向着后方扬起。

沈鹮很快反应过来，她借着座椅之间的缝隙，不动声色地回头查看。

身后的座椅不知什么时候调整过高度，靠近座位的那扇遮光板被人拉下，沈鹮看见柏原双手交叠握在腹间，双目轻阖似是已经陷入沉睡。

起飞前蒋钦年将医生新开的镇静药物送到他面前时，柏原接过药瓶攥在掌心摩挲许久，却迟迟不愿服用。

按照医生嘱咐的剂量喝下，他一定会在飞行过程中昏睡不醒，假设他还留有选择的余地，那他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在飞机上保持清醒。

即便和沈鹮说不上几句话，在她身旁多看两眼也心满意足。

可是他恰好别无选择。

两年的飞行经验足够证明他的抑郁症状更容易在高空密闭空间内发作，不明原因的眩晕和呼吸困难甚至会偶尔导致短暂昏迷。

相较于在沈鹮面前发病失态，柏原还是更愿意沉沉睡去。

飞机上升那短短二十多分钟，是他服下药物后最后的清醒时间。

借着座位的位置优势，柏原放任自己的目光贪婪地定格在她身上，透过座椅之间的狭小间隙，他只能看清沈鹮高挺的鼻梁以及纤细的脖颈。

只是他悄无声息的凝视还是让她敏锐地察觉，沈鹮回头撞上柏原目光的刹那，他左侧胸腔下的脏器似乎在极度紧张中心跳失序。

被她发现了吗？

她会因此觉得不舒服吗？

下次……会不会不愿再和他共乘一架飞机……

纷乱的思绪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化作碎片，被强制关机的神经再也无法正常思考，柏原无法抵抗意识缓缓滑入沉沦，一片混沌中只剩被他压在心底本能的不安。

再次醒来时，机舱内正在播放机长广播。

飞机已经降落在B市首都机场，柏原挣动手指，习惯性地想要解开腰间禁锢的安全带，恍惚间掌心的柔软触感让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不知什么时候他身上被人盖了一层绒毯。

柏原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背包的蒋钦年，在秘书这个行业里，蒋钦年确实更加耐心细致。

舱门很快被机组工作人员打开，沈鹮跟在吴敏璇身后先一步踏出飞机，柏原将身上的绒毯对折几下，走到舱门前顺手交还给空姐。

私人飞机提供的绒毯可以被乘客带下飞机，只是柏原对一张绒毯没有太大兴趣。

“这个我不用，你们……”

蒋钦年连忙加快步伐，凑近柏原小声提醒，“小柏总，这个，这个是沈小姐给你盖上的，不是我……”

柏原五指倏地收紧用力抓住绒毯，赶在空姐伸出双手准备接走前，将绒毯护在胸前。

气氛有些尴尬，柏原清咳两声抬腿走出机舱，蒋钦年在他身后对着愣在原地的空姐抱歉地点点头，“不好意思，绒毯我们带下飞机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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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B市之后吴敏璇没有立即给沈鹮安排工作，中间有不到一个月的假期本意是想留下给她放松，但事与愿违，沈鹮每天需要应付的事情甚至比在横店时还多。

娱乐圈之所以叫做“圈”，最核心的原因便是行业内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连成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同时形成一堵圈外人难以跨越的墙。

即便沈鹮有意低调隐瞒，但一个项目只要开始启动，牵扯进来的幕后人员也随之增多。

不知何时就会被人走漏风声，信息在饭局上或是闲谈中快速传递，那些消息灵通、心思活络的人总会抢占先机，找到机会为自己争取。

只是沈鹮怎么也没想到，在她看来导演、制片人、出品人才是一部剧中唯三会被阿谀奉承的对象，如今才明白原来女主角也同样能够享受到如此“殊荣”。

沈鹮约了一套双人的居家SPA，午餐过后，吴敏璇一个电话就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

刚刚做完面部SPA，终于能随意调动面部肌肉，沈鹮就忍不住开始向吴敏璇一阵抱怨，“我最近的微信真的快要被打爆了……”

“以前我放假，就像娱乐圈没有我这号人了一样，这两天，三、四年没说过话的微信好友都开始电话联络……”

“就那个谁的经纪人，今年年初我在活动上遇见他还装不认识我，昨天给我打电话一口一个宝贝儿，恶都恶心死了。”

吴敏璇跟沈鹮相差不了多少，联络不上沈鹮转头找吴敏璇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相比之下，这样的信息轰炸对于经纪人来说司空平常。

“那不都是想找机会合作嘛，你以为这种事我以前没为你做过吗？要争取的时候，谁都是一样，只不过这是你第一次站在了主导方。”

沈鹮跟随技师的指导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在按摩床上正对着吴敏璇，“那倒也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回了我怕我没有这个权力，不回害怕得罪了人家……”

“那你就让他们都来联系我吧，”吴敏璇自认这点事她应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说不定还真的能误打误撞，找到不错的合作对象呢。”

沈鹮刚想给吴敏璇吹两句彩虹屁，就听见她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不过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来，这几天联系我的男演员里确实有一个还不错的……”

“岑予骁，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沈鹮回忆几秒，朦朦胧胧好像确实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去年……去年贺岁档有一部电影的男二，是不是他？”

“嗯，就是他。”

“他经纪人来联系你了？他不是出道第一部就是名导的电影吗？人家走电影咖路线怎么会来演电视剧？”

沈鹮有些疑惑，小小娱乐圈内也有约定俗成的鄙视链存在，比如电影演员就是要比电视剧演员高人一等，再比如三大戏剧学院科班出身的演员普遍更能受到业内认可。

印象中岑予骁既是科班毕业，又是电影出道，沈鹮还是有些惊讶会从吴敏璇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据他经纪人的说辞，是看中了《上云歌》的班底和质量，不过在我看来，估计是觉得演电影不太吸粉，穿插演几部电视剧扩大一下粉丝基础罢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吴敏璇话锋一转，“岑予骁这个演员本身还不错，和你外型相配，和角色的匹配度高，还是你们学校的同门师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但是见面聊过又能怎么样？我又不是选角导演……”沈鹮听出吴敏璇的意思，她实在不想出门应酬。

“那你到时候可别后悔错过了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吴敏璇挑了挑眉，她最懂得如何拿捏沈鹮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