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具
“还能是谁,你老公呗!”
江稚心中一动,抬眼望去。
男人身形高挑挺拔,穿着竹青色衬衫,搭配黑色束身马甲,浑身透出上位者的气场,清贵冷峻,卓尔不群。
大概是没有人想到他会突然造访,以宋雅南大伯父为首的宋家人众星拱月般将他簇拥在中间,面上带着受宠若惊的神色,有些语无伦次,大抵是有失远迎,蓬荜生辉之类。
姿态摆得太低微,近乎谄媚了。
江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过十多天没见,他身上好像又有了那种高不可攀,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疏冷又有些陌生。她喃喃自语:“他怎么会来这儿?”
他向来鲜少公开露面,身份地位摆在那,这种私人性质的晚宴一般也不需要他亲自出席。
“谁知道呢?反正我爸和大伯父是绝对没有这个面子能邀请到他的。”“那么,"宋雅南笑得格外意味深长,“他会是为谁而来呢?”答案已昭然若揭。
说实话,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他们在谈恋爱的实感。啧啧,真是如胶似漆哪,连一时半刻的分开都受不了,居然还亲自上门来找人了。
程总这股黏人劲,可和传闻中清心寡欲、不沾情-色的人设严重不符啊。估计他很快就会过来找江稚,纵然心中满是八卦,但宋雅南并不打算留下来当电灯泡,随便找个借口就溜了。
江稚也转身走开,走了十几米远,她脚步微顿,隔着一丛繁茂的紫色三角梅,听到不远处凉亭里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我听我妈说,当年江蓉婚内出轨,和不知哪个野男人生下了江稚,可怜我爸爸被蒙在鼓里,把她当成亲生的,如珠似宝地养了十几年…有人提出质疑:“既然江稚不是你爸亲生的,那为什么你爷爷会那么疼她,还把云来山庄给了她?”
众所周知,受三年疫-情影响,许氏酒店集团元气大伤,而倾注了许老爷子大半辈子心血的山庄,既是立本之源,也是翻身的希望,怎么可能拱手送给一个外人?
许婉宁先是语塞,复又振振有辞:“肯定是江稚花言巧语讨爷爷欢心!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是个狐媚子,听说还勾搭上了桐城商会副会长,靠美-色换取人脉资源…
以前她们在背后造谣抹黑,江稚从不屑计较,多给一个眼神都嫌浪费时间。然而事实证明,一昧退让只会助长她们的嚣张气焰,变本加厉,像苍蝇一样不厌其烦地扑上来,甩都甩不掉。
只有让她们因此付出代价,栽过跟头,深刻体会到什么是痛,才会长教训。小时候她是怎么把许婉宁按在地上打来着?记不清了。
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宋家,而且还是宋雅南爸爸的生日宴,宾客们大都是桐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看僧面看佛面,闹得太难看也不好收场。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知人情,晓世故,处处受限。反而不能像钱家小千金暴打孙家小少爷那般痛快尽兴。
但江稚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正要过去和她们正面对峙,有道身影从后方靠近,她过分专注,竟没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回过头,眸光倏然亮起,缀满笑意男人单手插兜,姿态闲散地站在她身后,另只手拿了杯红酒,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角微勾出弧弯。
溶溶月色中,竟有些风|流雅痞,斯文败类的意味。唇角结痂的伤口已经好了,无法想象他前些天顶着引人遐思的伤口去参加那么高规格的经济论坛,还要上台发言,其他人会作何感想?一个投资界top级的传奇人物,在台上衣冠楚楚,自信沉着地侃侃而谈,私底下却是那么不正经,沉迷美色,不可自拔。江稚忽然又想到,他身上穿的竹青色衬衫,该不会是寺庙祈福,临时下榻酒店,一起睡在情侣套房那晚,他借给她当睡衣穿的那件?虽知已经洗净,熨烫平整,但两人共同穿过同一件衬衫,算是间接肌肤相亲,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暧-昧得有点过头了。程与淮目光落在她白皙颈间,戴的还是原来那条红宝石项链,而不是他送的紫钻项链。
他眸底骤生不易察觉的变化,深如凝墨。
红宝石项链对她就这么重要?
到底是谁送的,前男友?
程与淮最擅长的就是隐忍克制,可对于她这个意外变数,他明显高估了自制力,不仅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情绪,而且越是抗拒,越难以抗拒,明明强忍着没和她联系,她却夜夜出现在他梦里…
就像掉入了某个循环,无法找到出口。
他也难以理清这是怎么回事,盘根错节,复杂至极。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掌控范围。
也许见上一面就会好了。
所有的不堪妄念,都会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会散?
如果不是残余的理智极力阻止,一见上面时,他就已经拥她入怀。或许还会跟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一样告诉她,这些天他是如何地想她,牵肠挂肚,辗转难眠。
但他此时只能沉默,只字不提,只将手里还未喝过的红酒递给她。“嗯?"江稚不解。
她在喝中药,他连咖啡都不准她喝,给她酒做什么?“你应该会用得上。”
心有灵犀一点通,江稚秒懂他的用意:“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是在自己地盘,那当然可以无所顾忌,一逞快意,不计后果。程与淮颇具深意地看着她:“免责协议还在有效期内。”在他这儿,终身有效。
这是要为她善后兜底的意思。
江稚眼眸流转,话锋也跟着一转:“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太浪费了?”能入得了他眼的红酒,肯定不是凡品,她接过来闻了闻,酒香馥郁独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罗曼尼康帝,便宜许婉宁了。“只要你开心,就不算浪费。”
有他在,她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必受半分委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恣意自在。
“江小姐,“程与淮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低头看了眼腕表,“速战速决。”他不想这个晚上因为无关的人而浪费掉。
也担心,如果继续看着她,自己会克制不住去吻她。“ok。"江稚拿着红酒目标明确地朝凉亭走去,“给我一分钟。”凉亭里除了许婉宁,方菱也在,还有几张生面孔,估计都是玩得好的小姐妹。
看到江稚出现,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许婉宁猜想她应该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免有些惴惴:“江稚,你怎么在这儿?!”“路过。“江稚轻晃酒杯,又拿手挡在鼻子前扇一扇,讥嘲笑道,“隔着老远闻到这里飘出阵阵嘴臭味。”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不约而同地看向许婉宁。许婉宁心下羞愤难当,面上却是另一番光景,眼圈一层层泛红,豆大泪珠要掉不掉,看起来楚楚可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江稚无语,她都还没出手呢,许婉宁就装柔弱演上了,这招从小用到大,屡试不爽。
那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如许婉宁所愿,将欺负落到实处,免得浪费了她这么精彩的表演不是?
许婉宁倒也有恃无恐,在宋家,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江稚肯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可眼见江稚步步逼近,来势汹汹,她开始慌了,警告道:“江稚,你搞清楚!这里可是宋家,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江稚随手将杯里的红酒泼了过去。
她泼得准,酒液一滴没浪费,全泼在许婉宁妆容精致的脸上,沿着下巴,淌过锁骨,流进了裙子领口里。
小姐妹们齐声惊叫,花容失色,有的做做表面功夫同仇敌汽地瞪着江稚,有些装都不装幸灾乐祸地笑,等着看好戏,就是没人想着拿纸巾或丝帕帮许婉宁擦一擦,任由她狼狈不堪地坐着。
方菱嫌弃地收拢裙摆,眉头紧皱,上次在服装店闹出大笑话,这口气还没顺下去,现在江稚又当着她的面羞辱许婉宁,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江稚,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许婉宁顶着满脸酒液,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犹如隔空挨了一巴掌,两颊火辣辣地疼。
她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江稚,你怎么敢?!!!”江稚懒得搭理,摆摆手:“快找你爸哭去吧。”她拿着空酒杯,心情舒畅,脚步轻盈地走回三角梅花丛后。男人还在原地等她,花影重重,映得他的面容略显模糊,平添了几分柔和。原本以为以他的风度和修养,必然不会参与到女生间小打小闹的争端中来,毕竞有失身份,也降格调。
没想到他竞纵容她在别人家闹事,不惜为此欠下人情。可她心心里觉得很高兴,很痛快,酣畅淋漓。她回到他身边:“一分钟到了没?”
程与淮眉峰微微上挑:“快五分钟了。”
“胡说八道。"江稚心情极好,哪怕轻嗔听起来也像撒娇,“怎么可能那么久?”
“我们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程与淮也跟着低笑了声,音色微哑,清冷动听,在夜色中荡漾开来,格外地蛊惑人心。于他而言,见不到她的每一日,度日如年。彼此目光轻轻撞上,谁也没有移开,眼神似钩在一起了。风吹过,枝叶交缠,慈案窣窣,仿佛情人间的低语。不知不觉,晚宴时间到了,宋雅南打来电话:“江稚稚你在哪里,准备开席啦。”
“对了你知道吗?!"她声音里难掩兴奋,“许婉宁刚才被人泼了一脸酒,哭哭啼啼地提前回家了,真不知是哪位壮士如此英勇,做了我不敢做的事!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江稚应道:“我这就来。”挂断后,她问:“程总,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程与淮本就不是为赴宴而来,原本打算今晚见面后带她一起去预订好的餐厅吃饭,但显然宋家的生日宴席比他更有吸引力。“不了,我还有点事。”
“那我先走了。”
江稚走出几米远,回过头,清澈杏眸盈盈动人,似有月色飘荡,“程与淮,再见。”
程与淮点头回应:“再见。”
等她进了宴客厅,他才收回追随的视线,穿过花园,回到车上。临时充当司机的保镖问:“程先生,接下来去哪里?”程与淮抬手轻按眉骨:“先等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宴席散了,宾客们陆续离开。江稚接连婉拒几位想替她介绍男朋友的热心心长辈,又被宋雅南拉去角落聊了会八卦,也准备回去了。
经过停车场时,一部黑色宾利缓缓驶近,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后座端坐的男人偏头看向她:“上车。”尽管已经对他这副美貌皮囊有所免疫,但江稚一时间还是失了神。男人隐在光影中,轮廓深邃挺拔,棱角分明,有种低调的神秘。好像什么颜色的衬衣他都能驾驭,白色优雅,黑色沉稳,淡蓝色清隽,雪青色矜贵,今晚穿的竹青色衬衫则颇有风致,衣袖挽了两道,露出小截白皙清劲的手臂,仿佛竹林里盛着月光。
特别是他从昏暗处漫不经心投来的眼神,实在是……太有感觉了。如果能把这么姿色上等的男人拐回家,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足够赏心悦目。好半响后,江稚回过神,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还有事吗?
程与淮正要回答,他那侧的车窗玻璃突然被人轻轻敲响,江稚定睛看去,神色微变,瞬间敛了笑意。
敲车窗的人,竞然是许铭安。
他来做什么?
因为她泼了他心爱的女儿一脸酒,特地来兴师问罪?很快江稚就推翻了这个猜测,许铭安那副卑躬屈膝,面带谄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兴师问罪,倒像来求人的。
应该是为了桐城湾星级酒店空中花园和空中走廊项目工程出问题的事来求情。
一旦许铭安发现她和程与淮还有这层关系,难保不会联想到桐城湾项目被狙是她的手笔,到时连雷秘书可能都有暴露的风险。许铭安没得到回应,又弯腰敲了两下车窗。不行,不能让他发现她在车里!
为免节外生枝,江稚当机立断,解开安全带,将旁边男人修长的双腿拨到一边,腾出三角空间,藏进视野盲区中。
程与淮:…”
她的行为举止分外反常,他没什么表情地望出去,认出此时站在车外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父亲许铭安。
略作思索后,他又垂眸看向藏在脚边的女朋友,浓密长睫下,瞳色幽暗。他似笑非笑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江小姐?"<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