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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里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男人似笑非笑,尾音轻扬,“江小姐?”

咦?

江稚迷茫地眨了眨眼,指着藏起来的自己,轻声问:“见不得人的,难道不是我吗?”

程与淮”

她抿唇偷笑,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他,宽肩窄腰,衬衫和马甲都是量身定制,勾勒出漂亮的腰线,长腿交叠,脚踝骨节分明,隐约还能看到黑色长袜下筋络的起伏,既欲又性|感。

他不仅拥有先天的比例优势,还明显有着自律的身材管理,肌理紧实劲瘦,既潜藏着力量感,又不失线条美感,两者平衡得恰到好处。程与淮仍看着窗外,目不斜视。

她穿的是复古方领纱裙,胸前错落有致地缀着红色小花,肤白似雪。他很清楚,从这种角度,居高临下,他能看到些什么。即使刻意不去看,却抵不住她身上独有的茉莉幽香一蓬蓬沁出,借着冷气四处托散,深入肺腑之中。

车窗再一次被许铭安敲响,还是惯来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江稚见男人望着窗外,神色冷淡,便用鞋尖抵住他皮鞋,轻踢两下。细致地观察他反应,待他看过来时,她又隔空指指他腕表,压低声音说:“程总,速战速决。”

特制的单向可视玻璃,从外边完全看不见里面,反之,则一览无余。程与淮将车窗降下十厘米左右,淡声问:“什么事?”许铭安匆匆看了眼,只觉车内男人虽然年轻,但气势迫人,眼神里透着淡漠,似有无形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和他平时能接触到的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后生不同,这是真正独当一面,位高权重者才有的凌厉气场。

许铭安脊背发凉,都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他将腰弯得更低,毕恭毕敬,硬着头皮自报家门,并表明来意:“程总您好,我是许氏酒店集团的许铭安,非常冒昧打扰您,关于桐城湾星级酒店的空中花园项目……

大舅子吕鹏为贪图小利,竞私自联合玻璃供应商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以致酿下大祸!

早不曝晚不曝,偏偏挑这关键时候落井下石,时机掐得如此巧妙,很可能是竞争对手在背后搞鬼。

这两天他为收拾烂摊子四处奔走,处处碰壁,可谓焦头烂额,听说今晚宋家生日宴程氏集团最上面那位也来了,实在走投无路,便想着来碰碰运气。这种事既已及时止损,并未造成不可控的损失,便可大可小,只要对方愿意高抬贵手,许氏就能安然度过一劫。

许铭安果然是为桐城湾空中花园项目来求情的,江稚背靠车门,默默听着他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恳求,不禁心情复杂。曾经他也有过一身傲骨,如高山矗立,为她遮风挡雨,也如和煦暖阳,对她温柔呵护。

那时候在她心心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程与淮并没有错过她眸底一闪而逝的黯然,将手轻搭在她肩上,眼神无声询问:

想怎么处理?

从轻从重,全由她决定。

他倒是没打算赶尽杀绝,若执意追究到底,许氏无疑会股价大跌,以许铭安的能力,并不足以挽大厦将倾,到时许氏必然以破产收场。可她手上还有10%的股份,年底分红也算是一笔零花钱。而且,她费尽心思安插眼线,所图明显不只于此,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整个许氏。

她已经下好了每一步棋,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协助她清除障碍。许铭安等了片刻,车里人仍无回应,侧脸看起来霜风雪意般凛然,眼神也毫无温度。

“程总,您看这事,"他心心里压根没底,满脸堆笑,欲言又止,“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倒不是不能考虑。“程与淮轻描淡写道,“只要许总拿出诚意,把该处理的处理干净。”

江稚抬头看过去,眸光微动,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将她心思看透了。他虽语气极淡,但落入许铭安耳中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响。许铭安也算个明白人,怎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事到如今已然没有退路,只好表态:“程总放心,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再三道谢后,许铭安识趣地转身离去,愁绪重重。考虑到妻子怀有身孕,胎像未稳,情绪不宜波动过大,所以他劈头盖脸将吕鹏臭骂一顿后,只小惩大诫做了停职处理。看来为保住许氏,必须得顾全大局,大义灭亲了。许铭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经意间往回望,竟然发现车里多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正要看清楚,车窗迅速升合,什么都看不见了。两秒前。

江稚刚站起身,谁知蹲得太久腿麻了,重心不稳,跌坐在男人腿上,脸也撞上他胸膛。

她想到什么,立时弹起来,局促地坐回原位。这次很有分寸,没乱按什么不该按的地方借力,却还是听到他闷哼了声。难道是……坐到了?

不应该啊,她坐的位置离那儿还有小段距离。江稚小幅度地悄悄挪向车窗边,又拨了几缕发丝,遮住发烫的面颊。程与淮表情也略有几分不自然,将交叠的腿放下,调整坐姿。长指稍稍收拢,手背上的青筋因克制而若隐若现。其实,在她失去重心时,他明明有机会扶住她。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犹豫了一瞬,任由她顺势跌坐到腿上,像是在迎接某种快-意的凌迟。

这一瞬间,心绪极其复杂。

从心猿意马,到饮鸩止渴,甘之如饴,最后是深深的自我鄙视和唾弃。荒唐至极,这种下|流行径和禽|兽有何分别?“没事吧?“他声线不自觉地染了哑意。

江稚缓缓摇头:…没。”

就是脸撞得有点疼,他胸口硬|邦邦的。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有意或无意地,彼此之间仿佛隔开一条遥远的银河。许铭安还站在原地,好奇地往车子的方向张望。那女人会是谁?章家千金?

之前确实有听说程章两家联姻,好事将近的传闻,但近来程氏集团不仅减持了章氏的股份,连一些合作项目也中途叫停,内里的水太深了,叫人捉摸不逐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有福分,能攀得上程家这根高枝?等黑色宾利在夜色中驶离,许铭安才垂头丧气地走远了。一路畅通到达云来山庄,车子在酒店楼下停稳后,江稚看向身侧的男人,正色道:“程总,今晚谢谢你。”

无论是他纵容地递来的那杯红酒,还是替她清理掉吕鹏这个阻碍。他们之间,何须言谢?

程与淮微微蹙眉,她这副客气疏离的态度,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他抿直唇线:“不用。”

桐城湾项目一事,如果不是她发现工程纰漏,提前排除了安全隐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原定的晚餐取消了,胃部开始隐隐作疼,程与淮面上不露异色:“时间不早了,你上去吧。”

江稚应了声好,推开车门下车。

入秋后夜风寒凉,即使穿了外套,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环住双臂:“再见,程与淮。”

程与淮见她微弯着腰立在风中,绽开笑颜,眉眼弯弯地同他道别,莫名心堵,胃部的痛感也随之越发清晰。

他沉沉呼出一口闷气:“快上去,别着凉了。”江稚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进酒店大堂。一进房间,腼腼就扑到脚边,她陪着玩了会才去洗漱,趴在床上听完一节网课,腼腼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她拿了张薄毯盖到它肚子上,闭眼酝酿睡意。难得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在楼下餐厅吃早餐时,卓逸找了过来:“江总,昨天我们市场部开了个会,应顾客们的强烈意愿,打算给温泉会所招聘一批男侍应,具体方案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江稚哪能不清楚那些名媛贵妇们打的什么主意?泡温泉未免单调,如果有年轻帅气又养眼的帅哥作陪,提供娱乐,岂不更为享受?

她提出条件,着重强调:“必须把握好度,绝对不能搞擦边。”“当然不会。"卓逸哭笑不得,“我们可是正规的营业场所,到时肯定会对员工进行严格培训后再上岗。”

江稚点点头,这位初中同学虽然一度混迹纨绔公子哥行列中,但脑子灵活,主意多,办事也很靠谱,她可以放心全权交给他去办。用完早点,江稚带腼腼到楼下散步,大堂李经理打来电话,说有位商小姐找她。

“我在后花园,你带她过来吧。”

腼腼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溜烟钻进花丛撒欢去了。一缕缕阳光透过树梢,照耀在或含苞或盛放的玫瑰上,清风徐来,花朵轻颤,江稚张手接住一颗露珠,在手心里滚来滚去,晶莹剔透。旁边,回国后她亲手种下的一片月季家书,枝叶嫩绿,也沐在晨光中生动摇曳。

商亭亭忐忑地走近,笑着打招呼:“江总。”“你来了。“江稚也朝她笑笑,语气自然得像在接待朋友,“我们边走边聊吧。”

商亭亭没那么拘谨了,跟着走进森林里,环境清幽,流水潺潺,脚踩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偶尔还能听到鸟的啁鸣。

这个地方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置身其中,涤净尘心,忘却烦忧。毫无意外地被开除后,开除她的服装店店长也很快遭到报应被炒鱿鱼了,商亭亭独自去了一趟大理,住在洱海边,媾着民宿老板的猫,懒散度日。得以喘息了几天,总归要回到现实,可新工作并不好找,面试碰壁了好几次,身心俱乏之际,她才想起来曾收到过一个offer一一“如果你想要换一份工作的话,欢迎来云来山庄找我,我叫江稚。”于是,她凭着满腔冲动来了。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打算在山庄开间猫咖,"江稚开门见山,“你有没有兴趣来当店长?”商亭亭面露愕然:“店长?!”

“为什么是我?”

她们萍水相逢,互相不了解,她竞对她委以重任。江稚视线落在她的猫猫头手链上,笑道:“因为我对喜欢猫的人有天然好感。”

“包吃包住,待遇从优。怎么样,要来吗?”“非常荣幸!"商亭亭喜不自胜,能住在这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还整天和猫咪为伴,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工作?法务部那边高效地走完了合同,由于猫咖还在装修,商亭亭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莞城猫咖实习,熟悉业务,并帮助胖橘进行科学的身材管理。此事告一段落,转眼间又到了复诊的日子,针灸刚结束,江稚接到男朋友电话,询问她的治疗情况,顺便约她晚上一起吃饭。“真不巧,我已经有约了。

手机那端沉默两秒:“明晚有空吗?”

江稚翻看备忘录的日程表:“Jason教授要开小组视频会,不能缺席。”“中午呢?”

“呃…约了房屋中介面谈。”

沉默继续蔓延开。

依稀听到他那边有说话声,可能还在忙,她清清嗓子:“先不聊了,臻姨喊我去喝药。”

通话被挂断,程与淮将手机丢到桌上,神经末梢一抽一抽地疼,他指腹轻按太阳穴,无法缓解,又就着温水吞下两粒止疼药,拨通秘书室内线:“下午行程取消。”

他另外约了心理医生。

结束治疗已是黄昏,发小陈复南约他出来喝酒,还是老地方,位于市中心的私人会所。

程与淮是会所股东之一,有个从不对外开放的包间专门为他预留,陈复南已经到了,被人围着喝酒,满脸红光。

他今儿攒这个局,顺便把两位世交的弟弟带过来开眼见见世面。程与淮一出现,众人不约而同起身打招呼,他微微颔首回应,示意包间管家将存的红酒送上来,让他们喝个尽兴。

他自己倒是滴酒未沾,在场也没人敢造次跟他劝酒。“什么情况?"陈复南看出他兴致不高,明显有心事,踉踉跄跄地坐在旁边沙发上,开玩笑道,“失恋了?”

程与淮淡淡地斜睨他一眼,又喝了口冰水,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打趣的男声:

“卓逸,你现在在云来山庄高就,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啧啧,我看你小子就是冲着江稚去的吧,谁不知道初中时你就暗恋人家,后来还写了肉麻兮兮的情书表白……

程与淮这才正色看向那个名叫卓逸的男生,年轻俊朗,仪表堂堂,脸上略带羞色。

他不由得深眸微沉。

卓逸浑然不察自己正被某道危险眼神锁定中,腼腆笑着挠挠头:“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复南醉意微醺,但并不妨碍眼观鼻鼻观心,扬高音量冲他们喊道:“别聊了!赶紧喝酒,这酒平时可喝不着。”

“哈哈哈南哥说得对,满上满上。”

陈复南一口喝光杯中剩余的酒,正要松口气,手机突然弹出微信群新消息:“兄弟们,谎言酒吧新开业,超A猛男现场跳脱|衣舞,还有全场最正正正的妹,速来!!!”

“【定位】”

“马上到【花心】”

“马上到【花心】”

一帮急色饿狼们的回复铺天盖地淹没屏幕,陈复南点开视频,看了几秒就感觉不妙,酒意也去掉大半,急哄哄艾特全体成员,撂下狠话:“别怪我没提醒,这妹子谁要是不怕死就觊觎个试试!”有人好奇问道:“哥,这美女谁啊?”

陈复南没回复,将手机往程与淮跟前一凑,后者并不以为意,自顾自喝冰水,他只好直接点开视频:“你老婆,在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