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番外19

“夫人实在不必客气，这些日子宵禁，想来客栈也做不出什么好吃食，我便让家里的厨子做了一些，夫人凑合着吃点吧。”“萧公子如此相帮，妾身都不知该怎么报答，又给安排住处，又给送膳食，妾身……“崔湄本就不是口舌特别伶俐，特别会跟人交往的人，面对那些官家太太便很是拘谨，更何况是一位公子，一个男人。而这男人还是个富贵出身的王孙公子，崔湄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那些男人，原先在陆家，陆家存着献宝的心心思，把她金屋藏娇,后来陆子期仗着有功名，要给她赎身，那时教养她的嬷嬷就很不看好，说她即便是嫁了人，也难过太平日子。她存着一口气，非要把日子过好了，当个合格的官太太，等以后子期哥哥成了大官,好给她挣诰命。

她不知道是跟自己枢气，还是要证明自己，分明不太擅长却强迫自己去学，但那些官太太们，都不太喜欢她，因为她容貌太盛，去了人家做客，哪怕别人家的男主人，公子少爷的，少不得要多看她几眼，那些夫人们自然不愿意，总觉得她狐媚子。

久而久之，连陆子期都不愿意他出去了，他说，那些小官小吏，有些为了前途官位，献出妻女的也不是没有，叫妻子去陪上峰，好得到些好处。她生的如此貌美，已经引起觊觎，如果陆子期只是个普通举人，怕是保不住妻子，他有个状元郎的名头，那些官员才暂时熄了心思。没能帮上忙，反而连累了陆子期，崔湄很难受，居然她过于出色的容貌，也成了她主持中馈的阻碍。

那些男子或隐晦或明显的粘稠目光，都让她喘不过气来，所以她越发不肯见外人。

而这位萧公子，却很坦荡，眼神清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及其风光霁月，没有半点色欲熏心，不自觉就让她心生好感。这位萧公子性格随和，平易近人，不过两三句话就打消了静娘和崔湄的顾虑，让人如沐春风。

食盒很高，里面有很多菜。

白芷紫苏不等吩咐就把盘子都摆了出来，那张八仙桌上也摆放了一条织锦的桌布，放着红梅的瓶子在一旁，很有氛围感，好似围炉煮茶一般精致。崔湄虽然没怎么过过权贵家小姐的生活，但也学过在吃食和点茶上，精益求精，甚至搞几十个步骤，像她这样的，叫家伎，也叫瘦马，自然不能只做皮肉生意，饮酒诗词，舞乐自然都得知道一点，而这种风雅的宴会，自然更要知道，懂这些，能太高自己的身价。

萧公子这么讲究，一瞬间让崔湄回到陆家，以为自己要侍奉陆家的贵客。不过她是清白的身子，嫁给陆子期的，没等陆家把她带出来献宝，就被陆子期赎身走了，这种陪着客人谈些风花雪月的事，并未真正的经历过。而且比起她陪萧公子，很像萧公子陪她。

没别的理由，萧公子实在太殷勤了：“夫人尝尝这鸡尖汤，用好参炖的，冬日里喝上一碗，最是滋补暖身，这是江南的云腿月饼，跟鲜肉的口味绝不一样，我素日最爱吃这种饼子，就想带着给夫人尝尝。”桌子上摆着十二道菜，崔湄认出了几道，山药肉圆子、凉拌菜心，水晶鹅，火腿水晶肘，一道鸡尖参汤，一道好似燕窝粥的东西，还有一盘饺子。饺子这东西不显眼，寻常年节，她也在家做，现在是冬日，怕不是肉馅的，就是菘菜馅萝卜馅的，西京在秦岭以北，四季分明，现在是冬日，菜蔬只有一些干菜，剩下的就是家家户户都储藏的菘菜萝卜了。白芷看了萧昶一眼，得了主子的令，一边给崔湄布菜，一边介绍：“这是榴鸡脯，这是拆烩鲢鱼头，煨鱼唇，夫人尝尝这道鱼，这鱼的来头可不得了呢。一道看着很普通的清蒸鱼，崔湄并未看出有什么讲究，夏日的时候，崔湄也会让静娘去买些河鲜，这种可以随意捞到的鱼虾，比羊肉鹅肉要便宜的多，但这种河鲜大多都是鲤鱼鲫鱼，鲫鱼刺太多，除了炖汤，剩下的肉就全部剁碎绞了用来做鱼丸，陆子期不爱吃鲫鱼里的刺，但凡吃到就要阴着脸，半天不说话。医馆里，卡鱼刺死去的人，又不是没有，所以崔湄亲自挑那些鱼刺，一挑就是两三个时辰，就是为了能让陆子期吃一顿鲜美的鱼丸汤。从前她在陆家不需要做这些粗活，因为她是个待价而沽的物品，现在嫁了人，时间倒是多了起来，她希望陆子期能吃的好，吃的满足，手里又没有足够的银钱，年节吃点好的，也只能买些贱肉。

鲤鱼鲫鱼自然是夏日餐桌上不可多得的肉食，但鲤鱼土腥味太重，清蒸实在令人难以下咽，买回家都是红烧

白芷神秘兮兮，让她一定要尝尝这道鱼。

崔湄从善如流，鱼肉入口，满嘴鲜香滑腻，这鱼肉油脂丰富口感软嫩，肉质不松散反而有点蒜瓣感，鲜嫩的不下鲫鱼汤，崔湄眼睛有些亮了。白芷笑了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夫人，这鱼可是鲋鱼，如今这季节还不是最肥美的时候，不可多得呢。”鲋鱼？崔湄也知这鱼鲜美，而且是贡鱼，运送途中很容易就死去腐烂，是只有皇室才能享用的顶级美味。

这萧公子，到底是何种身份，为何这大冬日的，还能弄到鲋鱼，纵不是鲋鱼肥美的季节，也实在神通广大，手眼通天了。萧昶轻轻一笑：“萧某不过一个富贵闲人，偏生姓萧，在江南有些铺面，也监管着这御用上贡的路子，所以给夫人带一条鲋鱼尝尝，却也不是难事。”他实在性格温柔，说话的语气和缓的不得了，生的又俊美，实在不能不让人产生好感。

崔湄的饭量小，吃了一碗参鸡汤一碗燕窝羹，这些菜零零星星的各吃几口，她就饱了。

萧昶表现得一向很体贴，此时却好似看不懂似的，笑着给崔湄夹了一个云腿小饼，崔湄沉默片刻，还是吃了。

果然味道惊为天人，小饼子做的不大，几乎可以一口一个，还冒着热气呢，里面的云腿馅不是那种鲜肉的绞成一团的，带着颗粒感，非常有嚼劲儿，香甜油润，崔湄没能忍住，又吃了一个。

萧昶笑了，让她有些羞涩。

陆家养家伎，也是要养出那种好似大家闺秀一样的雅伎，吃饭自有一套规矩，再好吃的菜，也不能连续夹超过三筷子。“果然好吃吧，我最爱吃的就是这个云腿小饼子，不过这东西中秋的时候江南那些糕饼店，才大规模做，我自己吃，能一连串吃十个！”他丝毫不觉得这冒犯了什么吃饭的规矩，反而一口气吃十个云腿小饼子，很是自得。

这种打趣，冲淡了崔湄的尴尬。

他夹了一个胖滚滚的饺子，放到崔湄盘子里：“再尝尝这个，这个饺子肯定跟外头的不同。”

盛情难却，崔湄便吃了，一吃果然大有不同，这饺子，居然是蟹粉馅的，不知如何打的馅料，一点也不腥气，只有鲜美，蟹粉这个东西可以用来做蟹粉酥，做蟹粉拌面，滋味都很好，大户人家吃蟹也有讲究，要用蟹八件，陆家每年九月湖蟹肥美时，就会摆螃蟹宴。

一只母蟹里能有多少蟹粉，这么一盘饺子怕不是要用四五只蟹来配，最关键的如今这冬日，他去哪里弄来的蟹。

崔湄满头疑惑。

萧昶又夹了一个：“再尝尝这个，这个你准没吃过的。”崔湄已经吃饱了，但这饺子做的小小巧巧，一口一个，所以再吃一个也不会把肚皮撑破，一口下去，崔湄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鱼肉馅，这黄的是什么？”

崔湄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这里面黄色馅料是什么。“是海胆。”

海胆是什么，崔湄满头雾水。

萧昶笑了，说的轻描淡写：“是海边一种海味，渔民尝尝捞出来吃，我想叫夫人也尝尝，就做了这一种海味饺子。”崔湄点点头，他都能弄来鲋鱼，这种叫海胆的东西，自然也不在话下。但崔湄不知道的是，鲋鱼到底生长在长江，还有迹可循，这海胆丰收季节在五到九月，此时能吃到海胆，乃是从南海琼州，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其中的人力比唐时候送荔枝都不差几个银子了。

崔湄从未过过这么舒适的日子，事事都有人操心，有人准备好，她只需要吃的肚子滚圆，再被服侍着上塌休息，连屋子都那么香甜，被窝早就被汤婆子括的热热乎乎，屋内有暖炉，纱帐放下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淡紫色的，好似陷入一个及其梦幻美丽的梦。

不用计较手里有多少银子，不用跟那些官太太打机锋，迎来送往，更不用担心，哪天陆家就把自己卖了给别人做小妾，舒心的很。也不知是因为吃的太多，还是那香料太香甜，她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并未发现，入了深夜，有人摸到了她的床前。是萧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