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定南乡(十五)
“眶当!”
生锈的铁链摩擦着牢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清枝缓缓抬头,见郭大娘挎着竹编的食盒走了进来。郭大娘四下打量着这阴暗潮湿的牢房,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看看你,非要惹这档子事。"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清枝身上时,却突然哽住了。昏暗的光线下,清枝瘦削的脸庞更显苍白,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看得人心疼。
“别耽误太久!”
牢头粗声粗气地提醒着,将钥匙挂在腰间,转身就要离开。郭大娘连忙拽住他的衣袖,从袖中摸出一粒碎银子,悄悄塞进他的手心,“差大哥,这深秋夜里寒气重,能不能帮我置办两床棉被送来?这小姑娘家的,身子骨可受不住这寒气……”
牢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语气也软了几分,“成,这事包在我身上。”他掂了掂银子,然后揣进怀里,这才走出牢房。郭大娘用袖子拂去木桌上的灰尘,掀开食盒,将几样简单的小菜一一摆在桌上,“你将就着吃些,大娘的厨艺比不得你。”清枝看着桌上的菜,这一瞧就是花了心思的。她摇摇头,声音轻柔却透着几分执拗,“大娘,往后别再这般破费了。”“先吃饭!”
郭大娘不由分说地,将筷子塞进她手里。清枝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地咽着饭菜。
郭大娘望着她低垂着头,想起从前那个爱说爱笑的丫头,如今却安静得像一潭死水一般,心里便堵得慌。
“郭大娘,以后别来这牢房了。”
清枝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郭大娘瞪她,“怎的?嫌大娘做的饭菜不合口味?”清枝低声说道,“我不想您为了我使银子。”郭大娘愣住,她没想到这丫头心里竞盘算得这么清楚。她强笑道,“没事,使不了多少。”
“您若来得勤了,那牢头的胃口就养大了。”清枝抬起眼,“若是你再来,吃的我便扔出去,用的我也送给牢头。”郭大娘气得在清枝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这倔丫头!"可看着清枝坚定的眼神,她知道这丫头说得出做得到。
“罢了。"她叹了口气道,“若有什么要紧的,你就让牢头给我稍个话。”清枝这才轻轻点头,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当初置办铺子时,清枝手里的积蓄便用光了,铺子里的银子也被王泽光带人洗劫一空,家里剩下的那点银子又全都用在秋娘的丧事上,眼下她拿不出银子来补贴郭大娘。
而郭大娘攒下的那点体己钱,原是要留着自己养老的,若都填进这里,便是一个无底洞。
待郭大娘走后,牢头抱来一床半旧的棉被走了进来,粗布被面上还打着几个补丁,“你凑合着用吧。”
他随手将被子扔在草堆上,拍了拍手,便出去了。清枝仔细检查过被子,虽然旧了些,但洗得干净,倒是能用。
每过几日,衙役便要进来,站在牢房门口问她认不认罪。清枝靠着斑驳的墙壁,每次连眼皮都没抬,只是轻轻摇头。寒冬腊月,牢里的湿冷渗入骨髓。
县令裹着厚厚的貂裘站在牢门外,捂着口鼻说道,“这都三个月了,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认罪就能出去。”
清枝蜷缩在角落里,声音很轻,却如冰刀一般冷冽,“民女无罪可认。”“不知好歹!"县令气得踢了一下旁边的炭盆,顿时火星子四处溅落,“那你就继续在这儿挨冻吧!”
说完县令将手负在身后,气冲冲地快步走出牢房。清枝仰头望向高墙上的那处小窗,神情恍惚了一瞬。她来牢房,已经三个月了。
清枝下意识抚摸着墙壁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正"字。墙面斑驳不堪,那些字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起初她日日刻画,可当划满第十个"正"字时,手指突然就顿住了。她慢慢蜷起手指,不再继续。
又过了三个月,牢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出来!"牢头不耐烦地催促道。
清枝扶着潮湿的墙壁缓缓起身,双腿因久坐而发着颤。她走出牢房时,微微眯起眼睛,六个月的黑暗让她一时难以适应门外刺眼的阳光。郭大娘早已候在衙门外,见清枝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迎上前去。她双手捧起清枝消瘦的脸庞,柔声说道,“大娘给你炖了鸡汤,回去好好补补身子。”
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心疼。
郭大娘说,县令即将调任翁源,临行前命人通知郭大娘来接她。清枝站在县衙台阶上,春风拂过她凌乱的发丝,街上依旧行人如织,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她恍惚地望着这一切。
半年前的她,走进衙门时,桂花的香气还索绕鼻尖,如今已是满城新绿。郭大娘拉着清枝往城门走去,她早已雇好一辆牛车候在那里。走到城门口时,清枝忽然停下脚步。她望着熟悉的街巷,轻声说道,“我想去看看铺子。”
郭大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叹了口气,搀着清枝往东市走去。
食肆铺子的门锁早已被砸开,门板全都歪斜在一边。屋里头的桌椅全部倾倒着,碎瓷片散落一地,连柜台都被劈成了两半。清枝没有进去。她站在门槛外,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处狼藉,脸上不见悲喜。郭大娘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她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来。街坊们远远望见清枝,刚要上前寒暄,却见她的神色沉静如水,眼神空茫地望着残破的铺子。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默默退开。
郭大娘守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大娘,我们回去罢。”
清枝忽然开口,声音轻淡。
郭大娘这才默默松了一口气,轻声应了一句,“哎。”走在出城的路上,郭大娘仔细打量着清枝,见她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像是被寒气冻住了所有鲜活,连眼神都比从前淡了几分。到家后,清枝推开斑驳的木门,院中的景象熟悉又陌生。春日的阳光依旧,杂草已窜得齐腰高,几株菜苗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清枝蹲下身子,半年的牢狱生活让她的手臂失了力气,才拔了几把草就气喘吁吁,于是她便靠着桃树休息。
忽然一道黄影从门缝里蹿了进来。
是阿黄。
阿黄鸣咽着扑进清枝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不住地往她手心里拱着。这半年来,多亏郭大娘带着它。看得出郭大娘将它养得极好,皮毛依然油光水滑的。清枝把脸埋进阿黄温暖的颈毛里,手指轻轻梳理着它耳朵旁边的绒毛。亲热了一阵后,阿黄便安静地趴在她的膝边,一如从前那般。清枝带着阿黄来到秋娘坟前。
春草萋萋,坟茔上已冒出不少新绿。她蹲下身子,一根一根拔去周围的野卓。
清枝在坟前坐了许久,她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阿黄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趴着。
“秋娘。”
清枝终于站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定要给你讨回这个公道。”说完她带着阿黄慢慢往回走。
阿黄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她,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跟上。清枝的脚步很慢,却很稳。
暮色将村道上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
从前的清枝,心里只装得下小侯爷一人,如今她有了一件定要完成的事,也逐渐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
她觉着,人生聚散无常,身边之人或许会在某个寻常的清晨,或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就此别过。
也许是阴阳两隔,也许是相忘江湖。
清枝抬头,望着西边的残阳,赤橘染红了半边天空,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似乎已经不再等他了。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自然,竞然不带半分挣扎与痛楚。阿黄在她脚边轻轻蹭了蹭,她弯腰抚过它柔软的背毛,继续向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
就在某个寻常不过的早晨,清枝再次出现在铺子里。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走上二楼,拿出剪子,剪下一段纱幔。纱幔上面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晦暗的褐色,像极了干涸的墨汁。她将纱幔仔细折好,收入随身的包袱里。
转身下楼时,见几个彪形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那个王泽光。
“听说你出来了。可惜没赶上那日到衙门门口给你接风。"王泽光随手捻起柜台上仅存的那只青瓷茶盏,指尖一松,茶盏坠地,碎瓷四溅。他慢条斯理地拍去掌心的灰尘,“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这铺子既不肯归我,那便谁都别想开。”
目光扫过满室狼藉,他忽然"啧"了一声,“说起来,这铺子的陈设,倒真是费了心思的,可惜喽。”
清枝立在楼梯转角,她冷眼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的好日子长不了。”“哦?"王泽光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那我可要好好等着了。”说罢他大笑着转身,临到门口,又回头抛来个讥讽的眼神。清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轻笑一声。笑声很轻,却带着几分决绝的意味。
她雇了一辆马车,颠簸了十日方才抵达广府。下车时正值晌午,清枝抱着包袱跳下马车。广府和秋娘嘴里说的一样,城里人潮如织,酒肆林立,有好多新奇玩意儿。可此时的她,却没有半分游玩的兴致。
她蹲下将包袱解开,那段染血的纱幔被春风一吹,便倏地扬起,清枝手腕一翻,纱幔便披落在她的肩上。
纱幔上,暗褐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她缓步穿行于长街之中,纱幔随风翻飞。路人们渐渐聚拢在她身后,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敢上前。
直到提刑司大门近在眼前,清枝才停下脚步。她整了整肩头的纱幔,双膝重重地跪在青石板上。朱漆大门紧闭,清枝便对着大门喊道,“民女有冤!”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人群。
“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占百姓财产,逼人至死!”“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占百姓财产,逼人至死!”清枝喊了一遍又一遍,路过的行人渐渐驻足,很快围成个半圆。有人嗤笑道,“怕不是个疯婆子。”
也有人摇头,“这世道,还想告官?真是痴人说梦。”更有人揣着手看热闹,“且看她能跪到几时。”日头渐西,看客们终究觉得无趣,三三两两散去。清枝的嗓音已哑,却仍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状词,直到喉间再挤不出半个字音。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清枝又跪在了提刑司门前。她挺直腰背,一遍遍喊着状词,直到嗓音嘶哑,喊出的话不成调子。第三日清晨,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了。正要跪下时,一位大叔从身后走来,低声说道,“姑娘,我在对面看了你三日。“他摇着头,指向紧闭的朱漆大门,“这大门,半年都没开过一次,里头的官老爷,这两日怕还在西郊别院里赏春呢。”清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了声谢,随即又要跪下去。老伯摇头,他还未曾见过这般执拗的人,又劝道,“姑娘,趁早回去吧。老汉在这儿做了二十年营生,从没见过哪个告官的能把官老爷告倒的。”他叹了口气,“更别说,还是个姑娘家来告官。”清枝望着紧闭的衙门,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句,“总要有人开这个头。“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若是渴了饿了,就到老汉铺子里喝口水,吃顿饭。”
清枝向他道过谢,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伯摇着头,转身慢慢走远了,只剩下清枝的身影在这威严的大门口,显得格外单薄。日头渐高,一个身着云纹绸衫的年轻男子摇着扇子,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晃到清枝跟前。
“就是你个贱婢要告我爹?"他上下打量了清枝几眼,嗤笑道,“模样倒还周正,不如跟了爷……”
他这时才发现,清枝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男子脸色顿时阴沉,正要发作,身边的女子急忙贴上来,“王公子,这种腌膳货色也配您动怒?不如随奴家回百花楼,咱们好好乐一乐?”说着,她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在他胸前画着圈,“这日头毒得很,晒坏了公子可怎么好……
男子这才顺了气,临走前朝清枝啐了一口,“真不识抬举!”待到第五日,广府城内已是无人不知,每日清晨提刑司门前都会跪着个鸣冤的姑娘。
起初的讥笑渐渐化作钦佩,路过百姓总要驻足望上一眼。第七日破晓,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颤巍巍跪在清枝身侧,嘶声喊道,“我们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抢民女!”此后陆续有人加入。
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重重跪下,“我要告连山县令王泽松,纵容兄长当街打死我大哥!”
接着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显然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强占我家田产,纵火烧宅!”朱漆大门前,跪着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日头越来越毒辣,却阻止不了提刑司大门前的声声控诉。路过的百姓不再离去,而是默默站在远处看着。
王泽光携着夫人坐在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嘴角含着讥笑,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身后的小厮卖力地打着扇子,他们时不时的耳语几句,仿佛在观赏一场闹剧。
清枝脊背挺得笔直,她与众人跪在烈日下,青石板上渐渐泅开一片汗渍。王泽光的笑声愈发刺耳,却无人抬头看一眼。他们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沉默隐忍。
第十日清晨,提刑司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张提刑身着官服踱步而出,目光扫过跪了满地的百姓,冷声道,“尔等可知,我旌国律法明令禁止越级上告,若要破例,需先受笞刑!”“草民愿受刑!”
一个壮实的汉子率先喊道。
“民妇也愿受刑!”
“小的甘愿领罚!”
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中,张提刑脸色愈发阴沉,“好!那便当场行刑!”话音未落,两列衙役已抬着刑凳鱼贯而出,二十八张条凳在提刑司门前依次排开,威严森森。
清枝神色平静地走向首张刑凳,她缓缓俯身趴下,双手攥紧凳沿,静静的等候第一记板子落下。
身后,二十七位百姓也依次就位,偌大的提刑司门前,竟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王泽光堆着谄笑凑到张提刑跟前,“张大人明鉴!这些刁民目无王法,就该往死里打!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张提刑眉头一皱,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王泽光笑容僵在脸上,只得讪讪退到一旁。
“行刑!”
板子重重落在清枝背上,她浑身一颤,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她咬着牙,硬是将嘴里的痛呼咽了回去。
提刑司前,板子击打口口的闷响接连不断,现场却无一人求饶。清枝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视线逐渐模糊,耳畔王夫人尖利的吼声忽远忽近,“往死里打!打死她!打死她!”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清枝十指死死抠住刑凳边缘,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那道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
“停。”
清枝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她染血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她活下来了。
张提刑面色冷峻,袖子一挥,“来人,先将王泽光夫妇收押候审。”“遵命!”
数名侍卫立即上前,王夫人刚要张口喊冤,就被侍卫迅速塞入一团粗布,只能发出"呜鸣"的闷喊声。
王光泽脸色煞白,连连后退,被侍卫们拖了下去,刚才要耀武扬威的随从们,现在早已抖如筛糠,也被侍卫们推操着押往大牢的方向。张提刑负手而立,沉声道,“三日后,本官亲审此案。”众人闻言,纷纷伏地叩首,颤抖着声音,高呼道,“谢青天大老爷!”清枝强撑着想站起来,却因背后的伤势,踉跄了一下。这时,两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搀住了她。其中一位身着绿罗裙的女子轻声道,“秋娘赎身前与我们情同姐妹。听闻此事,我们特地从韶州赶来。”
清枝苍白的唇微微翕动,低声道了句,“多谢了。”另一位着杏色衫子的女子红了眼眶,“该是我们谢你才是。”她们小心避开清枝背上的伤,搀着她慢慢往医馆走去。提刑司内,张提刑刚在太师椅上落座,接过小厮递来的茶盏,书吏便弓着腰趋步上前,“大人,今日一早,刘知州差人送来一箱金子。“说着五指张开,比出个手势,“足足这个数。”
张提刑垂眸,指尖在紫檀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忽然他抬眼看向身侧的副手,“此事,你怎么看?”
副手恭谨地作了一个揖,才沉声道,“大人容禀。这些年刘知州虽与大人常来走动,但此番情形不同。”
他微微抬头,瞧了一眼上司的神色,见张提刑神色未变,于是继续道,“如今这事早已传遍岭南三省,人尽皆知,若不处理,民怨难平。”副手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如今熙王与圣上兵戈相见,胜负未定。若因民怨沸腾,激发起义,大人便得不偿失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收服民心,将来无论哪边得势,大人都能稳坐这把椅子。”
张提刑指节叩击案几的声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良久,他微微颔首,浅声说道,“此言甚善。”三日后,日头刚露出头,两位娘子便掺扶着清枝,与众人一起,早早地候在了提刑司外。此时朱漆大门竞然罕见地大敞着,还允许百姓立在庭外观审。一桩桩冤情当堂陈述,书吏在案前,悬腕疾书,汗湿衣襟,无数张宣纸在堂前一一排开。自巳时初至申时末,堂外日影斜照,案卷录入才结束。王泽光一开始便梗着脖子喊冤,张提刑耐着性子问了几句话,见他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便不再搭理。
谁知他喊冤的声音不停,张提刑终于失了耐性,沉声喝道,“竞敢藐视公堂,杖二十!”
棍子一次次落下,才打了十余下,王泽光便承受不住,哀嚎着认了罪。两日后,韶州城的刘知州也被革去乌纱,银铛入狱。消息传开,广府城的茶楼酒肆里,百姓们终于舒展开了眉头。半个月后,清枝缓步随着人群来到刑场。她身上的杖伤还未痊愈,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隐隐作痛。
断头台上,王泽光夫妇与刘知州等人被陆续押解上来。那位曾经锦衣华服的夫人如今蓬头垢面,精致的妆容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她浑身战栗如筛糠,在人群中突然瞥见清枝,顿时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姑娘饶命!我知道错了!”
“求您大发慈悲,我发誓从此洗心革面……”清枝静静地望着,脸上既无快意,也无悲悯,只是将怀中的包袱又抱紧了止匕
王泽光见刽子手提着明晃晃的鬼头刀上台,顿时两股战战,吓得尿湿了裤子。他疯狂的摇着头,面容苍白,哪还有半分往日嚣张模样。清枝冷眼望着这一幕,忽然,唇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