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吃过午食,汤显灵收拾了碗,见水缸快没水了,便去打水。“五哥儿你歇会。”
“没事,我打了你下午好用。“汤显灵说。蒋芸是个胆小性子,家里有些银钱,老汤头又是个瘫在床上不能动的男人,即便家里住在正街,大白天人来人往,他下午出门办事不在家,蒋芸还是害怕,要是缺水,肯定不会离开家打水,只能忍着。他跑几趟,打完水也安心出门。
汤显灵出了铺子门绕路去打水,在井口时又遇到了李家那位大娘,见他来,便笑呵呵说:“五哥儿来打水啊,你来你先。”“大娘你先到的,你打吧,我等一会。“汤显灵往后稍排等。李大娘不立即打水,反倒是起了谈兴,问五哥儿吃了没,你爹身体如何了云云。汤显灵:…
“大娘晌午还没吃?"汤显灵不答反问,原本排队候着,这会拎着水桶近前,笑说:“大娘你要是不打水我先来,我爹尿到床上了,还得着提水回去擦洗。”恶心不死你!
李大娘听了脸都扭曲了一瞬,很快担忧状:“你爹身体不好啊。”“也没不好,还是老样子。“然后汤显灵不作答,只给李大娘一个背影,专心打起水来。
过了会。
“大娘,我打好了,你来吧。”
汤显灵扁担一挑,慢慢的往回走。李大娘在原地站了会,见汤显灵背影不见了,才说:“这汤家守寡的夫郎有时候看着木讷不说话,有时候又怪怪的。待她回到家中院子,问媳妇儿:“前头有动静没?”前头说的就是汤显灵家住的前半院子。
媳妇摇头:“没听见骂人声,我好几日都没听见了,汤老板是不是快不行了。”
“都倒了大半年了,成了孩子拖累,要我说人还治什么,早早入土多干净。"李大娘感叹连连,她还等着汤家给腾地方呢。前头两间铺子多好啊。
到时候一间是表侄儿卖油铺子,一间他们家做麦芽甜饼,再配醪糟甜饮子,都是挣钱的买卖。这院子也敞亮,大,到时候拆了横在中间的这堵墙,恢复成原先两间院子模样,都是亲戚,互相帮衬,就在奉元城扎下根了。媳妇儿闻言,说:“娘,我瞧着前头铺子现在买卖好,听说卖什么都能早早卖空,到时候就算汤老板死了,这小汤老板顶上了不给咱们一-”“你别操这份心了。"李大娘都打听过,“我那表侄儿走街串巷卖油,在这片坊间多少年了,这汤家没甚底子,汤老头以前是流民,祖籍发了大水,亲戚都列绝了,他媳妇儿娘家没打听详细,但多少年了,也不见走动,可见是个没根基能帮衬的。”
“夫妻俩又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哥儿,三个闺女都嫁出去,俩小的还嫁到了底下府县中,唯有老大还能近一些,可嫁到村里那都是别人家的人,断没有给姐家操心铺子的事。”
柿子要捡软的捏。
李大娘心里有数,“你说汤五哥想继续卖朝食以后顶门?他就算现在还能顶的起来,那是麻烦事还没再找上门。”
“娘,你是说到时候咱们去闹一一”
“尽胡说八道了,咱们闹什么?那小汤夫郎的夫家人不是现成在么,说起来,胡举人虽然死了,但胡家还没给放夫郎书,小汤现在在汤家不成规矩,他是胡家的儿夫郎,赚的钱自然而然要孝顺婆母的。“李大娘给媳妇儿指方向。媳妇儿一听明白了,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整个八兴坊正街就汤家铺子最合适买卖,原先她还想着租,现在看,婆母是想买。“还是娘你有主意,我之前还怕来着,前头铺子朝食生意真的好,我估摸一早上能赚四百多文呢。”
“好让它好去,好不了几日了,小汤引了人来,到时候咱们接手,生意定然也好。"李大娘气定神闲,不信逼不走汤家人卖铺子。婆媳二人在院子低声说了一通话,汤显灵才挑着扁担刚到家门口,蒋芸接着一桶水,汤显灵不让碰,他现在肩膀挑两桶,还能平衡一下好走,要是蒋芸拎走一桶,他就不行了。
“几步路,娘你关门,我把水倒水缸。“汤显灵维持着扁担平衡,一路疾步到了灶屋,两桶水入水缸,才放下扁担松了口气,“可算好了。”蒋芸在灶屋门口,“辛苦你了。“又说:“屋里还是得有个男人。”汤显灵”
蒋芸看出来五哥儿不喜欢听这等话,呐呐不知道怎么说。“回头有钱了把后半个院子要回来,这样打水也方便。“汤显灵正经说完,想到什么笑眯眯:“铁牛打水一定很厉害。”扛只鹿走那么久都轻轻松松。
这下蒋芸更不会接话了,她总不能说五哥儿还在守寡时候,男方也没请媒婆,现在在家想男人不害臊一一她说不出口。“好了,我换个衣裳就出门了。“汤显灵拍了拍手,不耽搁,去西屋翻了衣柜找了身还算新的衣裳换上。
“娘,我走了。”
蒋芸应声,跟着五哥儿一同去前铺,等五哥儿一走,她将铺子门关紧,回到了后院。汤显灵出了正街,拦了一辆出租,问:“我去居德坊、辅政坊,这两坊近吗?”
车夫:“近,你先到辅政坊,之后走过去都行。”“那就先去辅政坊。“汤显灵交了三文钱上车。沿途他掀开车帘往外开,宽阔的正街马儿跑起来很快,等路过西市街口,又往北跑了两个坊口就到了辅政坊。
辅政坊在奉元城中间略偏北位置,整个′坊′没坊墙,很是肃穆,其中有座大衙门面头冲南正街,衙门门开着,门口有衙役守着,时不时有坊吏进出。台阶之下左右两侧还有鼓。
就跟电视里演的差不多。
辅政坊里的办公衙门相当于'市级'级别,布政坊的衙门办公就是′省级'单位,这两处多是文员行政,建政坊比较杂,城建、税收、多是干活的,还有监牢汤显灵就是来看看,此时没准备好材料,还是两眼一抹黑,当然不能敲鼓了一一他听人说,要是无故告官,没见到官老爷先打五板子,也不知道真假。居德坊在东,中间还隔着一个官坊,那都是官员府邸,不过街道都能行走过人,不会清路。
汤显灵走了一个坊,就到了居德坊正街,这儿正街跟八兴坊正街没多大差异,路都是一样宽,但此处马车骡车多点,还有行人食客衣服穿的周正,男子多是广袖衣袍,女郎头戴帷帽的,也有不戴的,店铺除了吃食铺子,还有首饰胭脂水粉、茶馆等铺子。
八兴坊正街没这个,多是民生相关。
汤显灵往茶馆坐下,要了一杯茶,五文钱一杯,能免费添水,若是买一壶还给送花生吃。汤显灵:…
他五文钱一个锅盔饼,良心早餐铺子老板属于是了。但汤显灵又一想,不能这般比,就像现代,大学门口煎饼果子七块钱加蛋加肠,但是连锁咖啡店一杯咖啡三十多,自然这家小茶馆价位还不到'三十多咖啡',可能就′十块'咖啡级别。
“我略坐坐,打听事情就走,不要一壶了。“汤显灵话说的直白。茶馆客人不多,小二一听就知道客人意思,便没立即离去,笑呵呵说:“我瞧您面生,怕不是我们坊间人,客人想打听些什么事?”“我想找位讼师,劳烦问问,这怎么请?”小二笑说:“您能跑到居德坊来,想必是有人跟您说了,但他没说清,我们坊间讼师有,有四位呢,具体价钱,我不知道,要是要请讼师,要么就是有人做中间人……”
汤显灵听小二一通说,具体价位没打听出来,就跟现代律师一样,价位高低不一,厉害的律师那得有中间人做引荐,小二跟他说了一位有空的一-这就是比较清闲,寻常百姓也能请来,说了地址,让他去碰碰。若是不满意,还能往上头的宁德坊去,宁德坊也有,还多着,足足有六位讼师,这边住的都是师爷、坊吏等等。
汤显灵在此正街买了一份点心,按茶馆小二说的路往巷子里去了,这边住户明显比八兴坊少,院子就敞快大一些,典型的四合院一进院,其实汤家也是四合院',那是老汤头为了扩张店面,连着前头铺子顺带把隔壁院子买了下来。到了。
汤显灵整了整衣衫,抬手敲门,很快隔着门有人问:“请问找谁?”“打搅了,我叫汤显灵,前来聘请讼师。"汤显灵答。“稍等,我问问我家先生。”
汤显灵便在门口候着,过了一会,门开了,是位胖胖的婶婶,穿着朴素却很干净,请客人进,汤显灵又念了句打扰,才进。“您稍等。”
“好。“汤显灵被引进到一处西厢房偏厅,坐下又等了会,就听到外头脚步声到了门口,他一看,是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衫的老头一-留着花白的胡子,面容严肃消瘦到苛刻。
不是汤显灵以貌取人,只是对方审视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丝轻蔑,他便估摸今天要白跑一趟,这位讼师可能跟他不投眼缘,不过不要紧,办什么事都不是顺顺当当没波折的。
能问出讼师费用,打官司的步骤,给咨询费都行。这会汤显灵还想得挺好,给自己宽宽心。
他万万没想到,一炷香后,会跟这个老头干起仗'来。简短介绍,进入正题,说了原委。
“……你冥顽不灵,人一死,古话有死者为大,你作为他的夫郎,本理应为他守节孝顺侍奉在世的母亲一一”
“敢问先生家里可有姑娘哥儿,是否嫁人了?夫家要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变着法子谋害你家财产,想要钱的时候,喊亲爹,许诺种种,得势了翻脸不认账,我们一家奉公守法小老百姓,我爹现如今还瘫痪在床上,我岂能不讨回公道。"汤显灵扯着老汤头做大旗。
那老头摇头扶着胡须,坚持自己道理,说:“他是不对,但人已死,不由就此作罢,你何苦还要得理不饶人上衙门告一告。”操!
汤显灵忍了脏话。
“你走吧,念你父亲重病,我就不多说了,这桩官司我不会接的。"老头说完,又说:“胡举人已逝,都是你空口说话,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也该有远见,心胸开阔,莫要在意眼前小小得失,应当孝顺公婆,抚养胡举人留下的血亲一-“我抚养你大爷的!“汤显灵忍不住了,拍桌而起,破口大骂:“你个死老头,莫不是考举人屡次落败到了如今仕途无望做起讼师行当,你干讼师都是最不入流没人找,知道为什么嘛,你心跟胡康一样黑,满肚子歪歪肠子,不想老百始苦楚委屈,你还没考上举人就开始举人相护了?”“他得了报应,早早死了,还是老天有眼,最是公道。”“就你还二两银子?老子二文钱请条狗都不会请你!”“你你你一-"老头被骂懵了,从没见过此等市井泼夫。“就你这舌头还讼师,呸!早早换行当干,不然迟早硪死,我这话可是为你好。”
老头铁青脸,自持身份说不出市井粗鄙骂人言语,只让下人送客。“不必送,我自己走。“汤显灵拿着点心到巷子口,想了下,不能这么算了,转头往正街茶馆去了,他眼眶泛红,神色装的委屈凄苦。茶馆小二一见,“您怎么回来了?”
“那位先生瞧不上我,唉,骂了我一通,我没忍住还了嘴,实在是我人年轻,受不住委屈。"汤显灵可可怜怜说。
茶馆有人好奇询问何事,小二见茶客不说话只是发愁,便替茶客说了原委,那人就说:“可是第四巷尾那家?诶呀,这位讼师最古板了,不爱给商贾打官司、不爱替妇人夫郎出头。”
小二讪讪说:“我只记得他最便宜,才介绍了这位茶客去访,我的不是。”“自是不怪你,我在慢慢寻吧。“汤显灵在这儿装了一通,擦了擦眼睛没有的泪水,起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连连叹气。茶馆内。
“榆木先生估计是说狠了人。”
“人家上门拜访是客,还带了点心,这榆木疙瘩怎么这般不讲究,将客人连着礼赶出来。”
“这人最古板清高,就是讼师费再便宜也不能找。”“听说以前有人找,也是没谈好差点打起来。”“打过打过,你可能没听过,早年间挨了一拳呢。”汤显灵上正街拦车回,坐在车上倒没有气了--他当场骂了回去,气撒过,心里不存气,再一想吵架发挥时,对面老头气得脸铁青除了一个你你你什么话也没说完就让他跑了。
对面肯定更生气了。
汤显灵想到此就舒坦,至于骂对方会不会被对方找麻烦一一倒是不怕,那老头只是个讼师,他们都是平头百姓。
报官抓人也是讲究基本法的。
就像之前车里那位妇人说的,市井百姓生活,有摩擦要么忍要么骂回去出出气,要是此等小事告官一-官老爷一人打五大板。最最主要,那老头穷讲究体面人,有本事就跟坊间邻里说他骂了他什么话。汤显灵觉得对方肯定说不出口。
请一条狗都不请他,传出去他讼师名声要坏要被取笑的。汤显灵把此事抛到脑后,重点还是替五哥儿告官这事,不管是八兴坊还是这个老头,从百姓言论能看出来,坊间邻里虽然多是同情他、同情汤家,但是故康已死一一
时下真的很讲死者为大。
人死了,前尘旧事什么恩怨都一笔勾销了。舆论不会一边倒向他,要是老汤头死了,倒是能对轰一下,他站在为人子孝道高地上,去报官讨公道天经地义,还会被夸一声孝顺孩子。还有一个,就是证据。
那老头这一点说得对,空口白牙得要有胡康上门当赘婿的证据,之前胡康写过保证书的,但当了举人回来后哄着老汤头撕毁了。汤显灵想了一路,今天也不算白跑一趟,起码知道了讼师费低的二两银子,高了看案件一-自然好讼师他还摸不到人家门。还有一事,打官司不能急,钱是一方面,舆论也是一方面,不能让胡家那等黑心没脸没皮的打到一耙。
回到了八兴坊正街,汤显灵还顺手买了菜,昨个就想吃鸡了,买了一只活鸡,一些花生,还有黄瓜,又见卖菜的夫郎,菜晒得有点蔫吧,外观像小青菜,叶子是锯齿状,他没认出来是什么,估摸是本地人的菜。汤显灵要了一把,打算回去煮了试试口感,要是这菜口感合适,可以定这家的菜,让多送一些,好做梅干菜。
“五哥儿买了鸡啊。"有人打招呼。
汤显灵也不认识,不过都是坊间住户,便笑着搭话:“是啊,我爹最近想喝鸡汤,我晌午太忙没空熬,现在得闲买了鸡正好煲汤喝。”“真好啊。”
汤显灵两手拎着东西回家了。
蒋芸开门,见五哥儿带了这么多东西,先上手接了鸡,说:“晌午吃过鸡汤馄饨了,下午还吃鸡?”
汤显灵嗯了声,问:“我爹醒来了没?"他虽然盼着老汤头死,但不至于下毒手,虽然在末世见惯了生死,可是杀人一一他只会杀鸡,还是被末世逼得。
上大学那会,别说杀鸡,就是遇到老鼠都要吱哇乱叫。“一个多时辰前醒了会,人有些糊涂不知道饥饿,我喂了一些馄饨汤,又睡过去了。"蒋芸说完,见五哥儿皱眉头,误会了去,以为五哥儿担心他爹,便说:“不然明个去请郎中看看?药也快吃完了。”汤显灵:…
“药吃完了,那得我爹醒来要钱去买药材,咱们挣的钱不够,我明日要买的东西有很多。”
“还有件事,娘,胡康那狗东西之前立了做赘婿的书据,我知道我爹毁了,就真的毁了?是烧了还是撕了?没留下只字片语?”五哥儿就聪明多了,胡康写了休书,五哥儿一直留着,压箱底里。一会吃完饭,他翻出来检查检查。
蒋芸想了一通,说:“好像是撕了一”
汤显灵眉头一喜,撕了只要有纸片能黏上去。“这些事你爹管着,不让我管,那会说好哥婿考上举人,这等书据就是证据,怕哥婿做了官后被其他人眼红给害了,到时候官做不了,就给撕了。”汤显灵:……无语。
胡康这套骗傻子说辞,老汤头宁愿信个没血缘的外人,都不给五哥儿留个保障一一就算不说保障,脑子该有吧,做了这么多年买卖,真没脑子吗。“算了先吃饭,吃完饭我找找。"汤显灵不把希望寄托在老汤头醒来,从老汤头那儿问话,不如他翻箱倒柜找找看。
蒋芸小心翼翼说:“五哥儿是不是讼师不好请,还是官司不好打?要么就这么一一”
“别说就这么算了。“汤显灵望过去,“要是遇到一点困难就算了,人生就稀里糊涂浑浑噩噩过去,没意思的紧。”
小事无所谓,但总有些原则得坚持。
蒋芸点点头,有些吓到,木楞了会,去了东屋。汤显灵在灶屋烧热水杀鸡,处理鸡毛,一边想B方案,比如老汤头身体越来越好一一想不下去了,要真是如此,他得找木匠做个手推车以后摆摊自己白手起家。
要是蒋芸愿意那就跟他过日子,要是蒋芸想留在这儿,他就单过一一不对,也不是单过,他还可以去找皇甫铁牛同学。嘿嘿。
他可以也做个小猎户!抓到鸡今个就吃烤鸡,捕到了鱼,就吃烤鱼,秋天爬树当猴子摘野果板栗,夏天山里河水潺潺还能打个水仗嘿嘿嘿。玩闹想了下,思绪又正经回来,不行就鱼死网破按照市井百姓活法行事一一先花钱找戏班子把胡康胡家恶行传播开来,再拼一把去告官,黎大人各打五大板。
他年轻,身板能扛得住,胡康老母定扛不住!厨房里叮叮当当案板剁鸡,汤显灵想着一半做炸鸡一半吃宫保鸡丁,花生米去壳铁锅炒炒,略微一撮,吹一口气,花生衣四散开,露出干干净净的花生米扒蒜、拍黄瓜一一
窗外蒋芸声:“五哥儿、五哥儿,你来看看,这些是不是你说的书据。”汤显灵没听清,等蒋芸说第二遍反应过来,当即放下菜刀,擦了擦手出了灶屋,蒋芸手里捧着个盒子,木盒盖子没了,能看到里面是本子、字据,有些“你看看,平时你爹不让我碰。”
五哥儿是不识字的。蒋芸作为亲娘自然知道,现下她找到了东西第一个拿给汤显灵看,其实蒋芸心里明白只是逃避装糊涂,但她知道一件事一一面前的五哥儿是个好人,是个心疼怜惜她家孩子的好人,是五哥儿能托付给对方,能安心离去的好人。
汤显灵不知道蒋芸心里想什么,拿了盒子,一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很是郑重翻开看,汤老头字迹比较幼稚板正,写的很清楚,那个本子最初是记账用的,只有前面几页。
后来就是花销:给胡康一笔笔花的钱。
笔墨纸砚、考试费用、同其他秀才出游商讨文章交际费用、打点疏通考场衙役、买书、给夫子送礼束修、人情往来……往后一页页,时间日期,最后总数竞然有四百二十八两银子。他爹的,胡康这死人,将汤家快掏了个干净。手札翻了翻,夹在其中零星纸片掉了下来,撕碎的纸片,是另一个人的字迹,′赘婿、"生子随汤姓、立重誓'等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