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三十六章
众所周知,汉使在准备自爆时战斗力最高。当然,如今这个时空有了嬴成蟜的乱入,汉使的政治作用与历史地位很可能会被秦使取代,嬴成蟜也会收获万恶的一代目,就是那个嚣张男人的称号。嬴成蟜惜命归惜命,但并不惧死。只是想让他死的人需得做好被他反扑,拉着垫背的觉悟。
然而漫长的历史一次次的证明了,越是豁得出去的人,就越不容易死。嬴成蟜肆无忌惮地杀人,明晃晃的在脸上写着有本事来打我的挑衅文字,得到的结果却是面子大损的当事人龙阳君安静如鸡。其实龙阳君不是没想过报复,只是前线传回的最新战报令他不得不打消报复的念头。
作为秦国曾经的最强对手,山东六国中唯一能与秦国在军事实力上掰掰腕子的赵国,在见到秦国面对六国联军时采取守势,甚至将嬴成蟜这个王弟都送到魏国当质子,心里难免痒得慌,生出一种我又行了的错觉。于是赵国趁着秦国抽调大量劳力兴修水利,悍然发动了偷袭。结果被蒙骜连夺了太原(今山西太原)、榆次(今山西晋中榆)、新城(山西朔州)、狼孟(今山西阳曲)等三十七座城池,成为秦国重新向天下人彰显自己强大武力的全新舞台。
一打六或许力有未逮,得收着点防止翻船,但一打一,随便打!不打只是因为忙着修炼内功,而非没有能力打。
但如果有敢主动作死的,就肯定打得你割肉放血,嗷嗷喊疼。经此一战,赵国消停了,齐国重新退回事秦自保的暧昧姿态,至于韩国,早在失去上党郡后就成了断脊之犬,如今顶天了不过起个摇旗呐喊的吉祥物作用。因为天命在秦说所凝聚,信陵君大败秦将蒙骜,追击秦军至函谷关的胜利所提振的六国信心以及联盟瞬间土崩瓦解。有如此强大的国家在背后作为支撑,哪怕是个疯子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对嬴成蟜出手,更何况龙阳君是个绝对的聪明人。不过嬴成蟜从甘罗那里听说了许多小道消息,包括但不限于龙阳君府上最近陶器折损率颇高,都是心情不佳的龙阳君失手砸碎的。但这一切都跟赢成蟜没有什么关系。
笑话嘛,听听就算了,他还有正事要干呢。头一件事就是建造自己新定下的庄园。
嬴成蟜当初对魏治所说的借此积攒经营封地的经验可是非常真心的大实话。只不过在甘罗看来,他家主君正在营建的是一座微缩的军营,而非庄园,反正以他的眼光来看,是看不出有庄园模样的。不仅没庄园模样,他家主君要求还高。不仅要求高,还总是改!事实证明,再优秀的打工人也无法接受甲方三番五次的改方案,时不时脑抽地搞出一个创新设计。
全权接掌内事的甘罗在将怒气值攒满后找上了嬴成蟜这个麻烦制造者。对此嬴成蟜也表现得十分光棍。
“阿罗,你知道的,我是兵家弟子,纸上谈兵毫无益处不说,还有很大妨害。
“而且阿罗,造一座军营不是那么简单的。“哪里取水,哪里造饭,哪里便溺,几时进食,几时睡觉,何处有险可以利用依之据守,何处薄弱容易被人钻空子需要加强,进兵路径,退却方向,如止种种,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我曾听师傅说起,有些不善营垒者只是搭了个能住的地方,只需稍微一冲,他们的兵卒就会因为支援路径不畅把自己人给挤到茅坑里去。“师傅从前对我讲这些时,我只当笑话听。如今思之,只恨当时心高气傲,没再听多一些,导致如今处处都觉得不满意,哪哪都想改。”甘罗有些被说服了。
时下学术风气开放,无论哪家学派都积极鼓励门人弟子学以致用。他家主君身份敏感,无法在秦国做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如今到了魏国这个法外之地,心痒难耐之下大施所能属于正常现象。但嬴成蟜显然并不满足于此。
他是一个质子,一个处在别人刀锋所及之处的质子。以他的心性,完全做不到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旁人的理智克制上。有强大的国家作为依靠固然很好,但他更喜欢把自己变成不好惹的存在。毕竞夜路走得多了,容易撞见鬼。
所以他迫切地需要强大的,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对于甘罗这个曾经青史留名的真天才少年,赢成蟜选择用真心换真心。“阿罗,秦国虽强,距我却有千里之遥,此如远水,不能解近渴。“而人心叵测,我想这世上定不乏想取我之命,来满足可怜自尊心的卑鄙懦弱者。
“我又是个暴脾气,最烦不相干的人对我指指点点,妄图教我做事,得罪人是肯定的。
“所以指不定哪天我这庄子就要被围了。把庄子修好一些,说不定就能多抵抗几日,好等到援兵救命。
“哪怕不能,我也会死在冲锋的路上。”
嬴成蟜的坦然令甘罗十分震惊。
虽然在见到嬴成蟜如此大兴土木后,他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他自己猜到,与听到嬴成蟜亲口对他说出承认,完全是两个感觉。不是,这对吗?
他如今虽为嬴成蟜家宰,属于心腹之列,却是刚刚走马上任,也没有经过什么事证明忠诚度,换句话来说就是还未过实习期,有不低的概率反水,可他的主君却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有与魏国作战的打算。恐惧最先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毕竟当下嬴成蟜招聚的人手太少了。青壮年不多就算了,还基本是农人出身,毫无军事基础。
搁军队里多半是当个运输后勤粮草的辎重兵,最多最多是个帮助战兵背甲穿甲的辅兵,与魏国的军队都不存在可比性。继而是钦佩。
他的眼光果然很好,他找的主君确有英雄气。虽为质子,不失自强自立之念,纵敌强己弱,也敢拔剑相向。
最后是士为知己死的决然。
从前他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心腹",甚至因为自家大父遭受政治倾轧举家避祸生出过不仕之心。但他现在明白了。不仅明白了,还找到了可以效忠一生的主君。想来昔年大父侍奉(秦)武王时,也是和他差不多的感受吧。但甘罗很快发现,他感动太早了。
他这位主君是个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践行到极处的真信人。火
嬴成蟜主动将蘸了墨的毛笔递给了甘罗。
“主君,这……这”一向冷静自持,能言善辩的甘罗此时面对一只小小的毛笔竞有些手足无措,连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嬴成蟜强行把毛笔塞到了甘罗的手中,鼓励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罢了。这人手、原料、工坊、器具哪一样不是你寻来的,制作过程中又是你没白天没黑夜的盯着。
“论起来你肯定能算这纸的半个爹,试试笔又怎么了。”甘罗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年,到底不比嬴成蟜这种两世为人的老油条,一听到当爹之类言语,整张脸立时涨得通红,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了。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握紧了手中的毛笔。
这可是在崭新制出的书写工具纸上的第一笔啊。他不知道后人是否会将这一笔记在史册上,但于他而言已是极大的满足。至于主君说他是这种全新书写工具的半个爹,甘罗实在是不敢领受。具体执行人比不过点子创造者这个道理他是懂的。若没有他主君的奇思妙想,他纵然嫌弃竹简笨重不易携带,布帛昂贵价格难以忍受,但也仅会停留在嫌弃阶段,绝难生出新制书写工具的念头。况且,浸泡嫩竹得竹麻,继而用石灰石蒸泡去除杂质得竹浆,最终加入纸药,以竹帘抄动揭下,晒干后得到纸,每一步进行得都是如此顺畅,没有走哪怕一点弯路,出现哪怕一分失败。
就像是他的主君早就知道这样能造出来纸,只是一直没有付诸实践。说到底,他才是沾光那个人。
甘罗能看出他的主君是心存顾忌,所以拉上他一块儿分润功劳。但他此时已没了寻根究底的好奇心。
只要他的主君需要,别说是帮着分润功劳,就是雷他也敢跟着一块顶。甘罗握着毛笔在纸上划过,留下分明痕迹。而厚实的纸张也稳稳地住了墨水,没有被泅破,堪称完美的书写工具。
唯一能窥破嬴成蟜心思的甘罗被他拉入了同一阵营,余者就只会欢呼了。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田子也属于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单纯的他不明白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主君与家宰开心,他的伙食中大概率就能出现酒肉了,到时候说不定能捎一些回去,给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吃,也好补补身体。
但田子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新认的主君向他发出了一个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邀请。“田子,你愿意去秦国吗?带着你的家人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