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第35章第三十五章

如果能重新回到前世,那么嬴成蟜绝不会在看到“有没有什么人父亲与儿子都很出名,自己却籍籍无名”这个问题时思考超过半分钟,因为答案此时就坐在他面前。

甘午,其人为甘茂之子,甘罗之父。

说来也巧,嬴成蟜在出于义愤赶走那些强行征地的所谓龙阳君门客后,见到了被农人们簇拥着的,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根据农人们的意思,关于是否卖地给他,他们要听一听这位少年的意见。于是嬴成蟜就打听出了这位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叫甘罗,初步结识后主动提出来见其父甘午。

甘午之父甘茂曾为秦国左丞相,在息壤以曾母投杼之言说服(秦)武王与他盟誓,最终指挥秦军攻破了韩国的宜阳,为秦军打通了东进中原的通道。(秦)武王生前曾言:“寡人欲容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

寡人想乘着垂帷挂幔的车子,通过三川之地,去看一看周朝都城,即使死去也算心满意足了啊。

所以在甘茂拿下宜阳后,(秦)武王立刻通过三川之地,直奔洛邑周王室太庙,提出观九鼎,并索要雍州(秦国所在地)鼎,想要运回秦国,但被周王室拒绝了。

而且很快就栽在了自己最喜欢的举鼎较力游戏上,绝膑而亡。属于是人的愿望得许得长远些的强烈例证了。许得太近完成得快,人也容易走得快。

嬴成蟜不免都在想,得亏李斯嫉妒心强把韩非给弄走了,不然他哥指不定也会因为愿望达成而咔嚓。

毕竞祖传这事,多有应验。

扯远了,总之因大靠山(秦)武王举鼎绝膑而亡,作为武王爱臣的甘茂迅速落入了秦国朝堂的政治漩涡中,担忧因此会丧失生命的甘茂最终选择放弃在秦国的官职,来到魏国居住,躲避灾祸。

有着甘茂的余荫,又经过近五十年发展,甘氏一族如今在魏国也算子孙繁盛,小有声望。

想来甘罗也正是凭此家世,才能在十二岁,乃至于更小的年纪成为吕不韦的门客吧,毕竞吕不韦贪权归贪权,限光是真的很刁钻。寻常之辈根本不入眼,能获得与他对谈机会的必定十分出众。李斯、甘罗都曾为他的门客,还有嬴子楚这个一手力推的秦王。既然甘罗是吕不韦严选,如今李斯也与他有过门客隶属关系,嬴成蟜把甘罗网罗到自己池中的心思就愈发强烈坚定了。集邮嘛,当然是要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而且这可是十二岁就能说服吕不韦,仅凭口舌就为秦国赢得了十一座城池,相当于大半块和氏璧,得封上卿高职的真天才少年。后来的同赛道竞争者诸如孔融、曹聪、王戎等人,叠一块可能也就勉强能看到他的背影吧。

再说赢成蟜与甘罗也有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小故事。他前世在小学六年级时有部以甘罗为主角的电视剧热播,年幼的他看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把寒假作业给忘到九霄云外。于是成功收获了老妈爱的竹笋炒肉,以及数句厉声呵诉,“人家十二岁都成宰相了,你连个平行四边形的面积都算不对!还好意思看电视!”因为被打得过于肉疼,嬴成蟜反而逆反心大增,开始有意地阅读神童小故事,发展十数年后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枚键盘历史学家。所以当前的嬴成蟜对甘午拿出了十二分的尊敬态度,认真道:“吾初来魏国,不知甘相子孙居于左近,未至拜望贤士,实在惭愧。”甘午整个人瞬间就懵了。

不是,这态度不对,谈话怎么是这个展开情况啊!没错,他爹甘茂的确曾在秦国身居高位,可那都是快六十年前的事了。而且他爹人都已经走了有三十来年,现在来攀交情着实是太晚了点吧。何况您什么身份?当今秦王之弟,大秦的封君!我们甘氏如今说得难听些就是个还未丧失家学的土财主,实在是担不起您这么纡尊降贵啊!也就是甘午确信如今家中没有什么值得嬴成蟜动心的东西,否则他真能立刻给嬴成蟜磕一个,哀求嬴成蟜放过甘氏一族。关键时刻还是甘罗稳得住,接过话头对赢成蟜说道:“不过是仰赖大父余荫护佑罢了,未能继大父之志光大门楣,已然是我等不孝,实不敢受长安君如止厚赞。

“我等力虽微薄,但忝居此地数十年,人物俱熟。如今将要比邻而居,若长安君有遇难处,不妨试言之,吾家必尽力而为。”听听,什么叫完美的外交辞令,这就叫完美的外交辞令。滴水不漏,不卑不亢,非但不得罪人,还让人心里舒坦。嬴成蟜如今对甘罗是越看越满意,只觉得他哪哪都好。他绝不能容忍如此人物重复十二岁被拜为上卿后就再无事迹,宛如一颗划破苍穹流星的原历史线轨迹。

嬴成蟜掂了掂自己分量,感觉还是够格的,于是开门见山道:“吾对甘君一见倾心,钦服于他的仁善,欲聘他为我的家宰。所以特来拜见甘丈人,希望您不会因为爱子之心而拒绝我的冒昧请求。”随着嬴成蟜大礼拜下,甘午麻了,由身至心的彻底麻了。他原以为自己家中没有什么值得这位长安君觊觎的,有几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暴自弃,谁知这位长安君眼光如此刁钻,开口就索要家中的千里驹。这可是他甘氏一族重振家声的希望啊,明明他一直藏得很好,怎么就被初次见面的长安君看上了呢!

年少出仕固然是美名,家宰也不算低职,比普通门客要强得多。秦国更是父亲心心念念的并天下之国,可选这位如今还当着质子,年纪也小的长安君,他总觉得前景不大光明。

半道死主君,导致自家跟着翻船的大失败,他们甘家可是已经经受过一次了。

可拒绝天下最强之国的一位封君的礼聘,其人恼羞成怒后所造成的破坏也不是如今的甘家所能够承受的。

甘午尚在心中权衡利弊,甘罗却在上下看了一番赢成蟜后再度出言道:“父亲,儿愿为长安君家宰,还望父亲允儿辞家。”甘午不由在心中长嘶了一口气。

他就说儿子太聪明不好,主意忒正,让他毫无当父亲的成就感。不过当了这么些年老子,他也早就认清了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更不足的尴尬境况。

既然早将振兴家族的砝码压到了儿子身上,他也不惧跟着儿子下注。于是很快对嬴成蟜拜下:“犬子年幼,又多被我娇惯,若有失礼不当之处,还望长安君多多包涵。”

将甘罗收入夹袋后的嬴成蟜十分兴奋,就差没蹦高了,与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甘罗形成了鲜明对比。

甘罗看着一出屋就变了模样的嬴成蟜大皱眉头,可如今两人已是君臣关系。尤其是嬴成蟜这位居于尊位者在聘请他时礼遇殊隆,丝毫不因他年幼而敷衍,给足了他排面,所以只能按着性子劝诫道:“主君身为秦国公子,行事需要有静气。”

嬴成蟜欢快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好家伙,世界这个巨大的回旋镖果然还是没放过他。向来是他劝他哥行事要有静气,没想到也有自己被劝的一天。

他看向一脸严肃的甘罗,打趣道:“你我年岁相仿,皆不过舞勺之年,何故如此严肃,宛如老朽。”

结果换来的却是甘罗的长揖下拜,更为恳切地规劝道:“正是因为主君与我皆不过舞勺之年,才更须常怀静气,以保威仪。“蒙主君不弃,聘我为家宰,则我行走坐卧皆代表着主君的颜面。因此不敢稍有懈怠,唯恐使人讥主君您识人不明。“而主君您如今居于魏国,代表的是秦国的颜面,如何能有所疏失呢?'嬴成蟜心中大震,果然能名留青史之人没有水货,聘请甘罗做他的家宰真是做得相当正确的一件事。

于是收了轻佻神色,肃容回拜道:“能聘请到君这样一位贤才做我的家宰,实在是我的幸运啊。

“如果我今后有任何疏失,还请君也能像今天一样直言指出,我这人向来是闻过则喜,还请君不要有所顾虑。”

随着二人互相搀着对方的手臂起身,不由相视大笑,那种初识的生疏感被削去不少。

赢成蟜极其自然地问向甘罗:“阿罗,你先前还未说是否同意把地卖给我呢。”

甘罗看着赢成蟜,忍住了叹气的冲动。

看来他这位主君的轻佻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能改掉仪态神情,也会从话语中漏出来。

但无论如何也比演都不演好。

“主君,这已经不重要了。”

还买地呢,您这不是连我这个关键人都一块买下了吗?嬴成蟜小小的占了一回便宜,感觉念头终于通达,勾起胜利者的小小笑容继续问道:“那依阿罗你的意思,现在重要的是什么呢?”“把田中的粮食收回来,还有,防范龙阳君的报复,其人护短之名,魏国皆知。“说到龙阳君的报复时,甘罗面上浮现一丝愁色。但嬴成蟜还是吡着大牙乐,只是说出的话寒气逼人:“我还怕他不报复呢。”

大不了他就化身开战理由和魏国爆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