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1 / 1)

第75章第七十五章

秦王政六年(公元前243年),二月,咸阳城西门,旌旗蔽空,人头攒动,车马绵延数里。

正是秦王嬴政携长子及诸公族前往雍城告祭宗庙的人马。因为此次王太后点名要见孙子,而嬴政是个疼儿子的,生怕因为儿子年小体弱在路上出了岔子,因此把出发前往雍城的时间一推再推,直到前些日子感觉天气暖和些了才同意了行程。

嬴成蟜作为最近支的公族,,以及公族中最为知兵者,与新任卫尉王翦一起负责中军王营的安保工作。

原佐弋军军将竭在高升为中车府令后有些水土不服,一直未能扎稳根基。如今在嬴成蟜与王翦的联手针对下,更是变成了瞎子、聋子。而且还有赵高不知疲倦地在盯着他,只等他露出小辫子就立刻抓住。其中内情嬴成蟜知晓一些,他哥为了在与嫪毐之争中发挥出最大战力,对小团队的人进行了封赏和许诺。

譬如热衷军事,且在军事上也颇有天分的蒙恬会在将来跟着王翦出征,而汲汲于权位的赵高则拿到了只要他能把现中车府令竭合理合法地除去,中车府令就会花落他手的许诺。

嬴成蟜也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然非得和哥哥掰扯掰扯用人之道。养蛊式的用人方法固然可以磨出好使唤的人,但这样的人也最容易不受控制,进而割伤自己啊。

但有一说一,蒙恬是真的好用。初出茅庐,想要表现,专业技能素养还不低的小伙子简直是最佳打工人。

只要拿出历练的说法,蒙恬嗷一下就冲过去了,而且还干得兴致勃勃,不知道艰难枯燥四字怎么写,连安抚工作都省了。有蒙恬负责最为枯燥的行进扎营事宜,嬴成蟜与王翦也就能得几分空闲对坐饮酒,顺便探讨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事。面对王翦,嬴成蟜还是很就讲究礼数的,主动拎了一葫芦经蒸馏的“好酒”过来,并在王翦的千辞万让中主动给王翦满上了。王翦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位在传闻中桀骜非常的长安君怎么会对他这么客气,但拗不过的他只能恭谨地接下,然后推辞道:“军旅在外,饮酒容易误事。而且此时负责的是王上安危,未将实不敢多饮,只此一杯,谢过长安君。”赢成蟜把葫芦往王翦方向推了推,笑道:“将军就是想多喝,我这也没多的了。如今只得了两葫芦,这一葫芦就赠予将军,至于如何区处分配,就全看将军自己了。”

嬴成蟜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颠三倒四,听得王翦是一头雾水,但心中升起的疑惑在酒入喉的那一刻就瞬间烟消云散。辣,好辣,比茱萸、姜汁还要辛辣数倍,王翦都觉得其中是不是掺了什么毒药。但他先前闻到的确实是酒味,与平常所见的酒相比顶多是清冽了些。而且喉咙早就下意识地做出了吞咽动作,酒液入喉化作一道火线入腹,很快肚中就升腾出一股暖意,把身上的严寒驱离。王翦眼眸大亮,好东西,这绝对是好东西啊!方才囫囵吞枣没有尝出味来,王翦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葫芦,想要再来上一杯,但又想到自己方才所说的只喝一杯的话,硬生生把手停在了半空中,抬眼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并没有藏私的意思,从碟上取了肉干放到火上烤热,把早已想好的话和盘托出:“此酒是我府上一匠人闲时研究古法,无意所得。酒性极烈,可饮常酒六斗者,饮此酒不足一斗。

“如今已验得有驱寒、清创之效,只要善加保存,放上数月也不会坏。就是得防着有人偷喝、多喝误事。”

王翦可是在拿下灭国大功还能全身而退的人物,即便初时激动,此时也已冷静下来,追问道:"时间万物,有利便有害。“此酒之害恐不止于醉后误事,请长安君直言相告,否则恕末将不能在王上面前直陈此事。”

嬴成蟜叹了一口气。在这些老江湖面前果然瞒不了一点。幸亏他也没准备瞒。

“这酒,嗯,比较费粮食。”

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把王翦干沉默了,眼中的热切迅速消退。比起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这好处多多的酒也就没那么好了。没有酒,面对寒冷与痛苦可以靠意志力熬。要是没有粮食填不饱肚子,士气下降、逃跑、哗变的概率可是蹦着高地往上涨。而且以长安君之豪富,居然都说这酒费粮食,那肯定是很费粮食了。还是那句话,前方将领只需要冲锋陷阵就已经足够,而负责后勤的人员考虑的就多了。

难怪以长安君在王上面前的受宠程度,还专门拎着酒到他这来说项。但兹事体大,王翦并不打算现在就给出回复,大手一挥将酒葫芦收好后开始顾左右而言它:“犬子与杨将军以拣选干练精卒充实宫卫为由出咸阳,暗中绕道前往太原郡,查察长信侯谋反一事。

“日前来信称文信侯封邑戒备森严。对外说是为了证明长信侯的忠诚,破除意欲谋反的流言,所以外来人如未持有邑臣开具的特殊传(路引),便无法长住其中。

“因此只打听到是从两个多月前便是这般,计算时日,应是文信侯假子游到骊山行猎度假后发生的。”

嬴成蟜勾唇笑笑。

王翦不愧宿将,遣词造句十分谨慎,带出来的儿子也是个稳健人。换做是他,便直接把嫪毐封地的异状通通扣到那假子游的脑袋上。不是找个死刑犯来也得是。

你不是在骊山的别院游猎玩耍吗,怎么绕这么大一个圈回封邑了?你还说你和你那义父不想谋反!

什么,你说你不是游?那就有必要吃一套大记忆恢复术了。等享受完了这套恢复术,你就会想起来自己叫游的。

当然,论实际方法还是王翦的更靠谱,更能服众。他的大记忆恢复术属于邪修做法,有且只有快一个优点。王翦继续说道:“不过杨将军注意到长信侯封邑上贩卖皮货的胡人络绎不绝。

“虽然太原郡处于国家北疆,气候是要更寒冷些,皮褥,皮垫一向畅销。“但太原郡地广人稀,富户虽不少,但多性吝,好计较。因此商人多会沿太原郡北上或南下,沿途售卖,少有长住者。“而且那些皮货商人极其生活规律,每日雷打不动出入城门,车上的皮货却不见减少。

““杨将军怀疑他们是为戎狄与游传递消息的中人,已经在着手准备捉拿几人拷问实情。若能得到实证,便去请出郡兵平叛。”王翦说时脸上不时浮现出一丝忧色,显然是担心儿子离开自己后出差错,拖后腿。

本来是朝着露脸去的,却一不小心把屁股露出来了。那可是相当影响仕途的!

嬴成蟜则是相当淡定。

王贲将门虎子,是未来的灭国名将,杨端和则是边军中的老前辈,屡有战功,以胆大心细而著称,最保守的评价也是如今秦国将领中T2梯队中的佼佼者。而据《史记》记载:“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翟通狄)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可见在原历史线上戎狄部落的的地位与发挥的作用并不是很大,仅仅排在嫪毐那些毫无军事素养的舍人之前。

而且在原历史线上嫪毐作乱已经是公元前238年的事了,根基稳固,势力早成,手中所掌握的权与钱绝不是如今能够碰瓷的。只要舍得付出代价,并不难打动戎狄部落的首长率领族人亡命。至于现在嘛,气候未成,羽翼却被拆了个七七八八,影响力止步于雍城。戎狄部落那些部落首领想要的,嫪毐未必拿得出来。即便能拿出来,也肯定十分艰难,否则游也不会直到现在还在与戎狄部落联络。

所以除非王贲与杨端和内讧到了持刀互砍的地步,否则嬴成蟜根本想不到怎么输。

出言宽慰了为儿子感到焦虑的王翦两句,嬴成蟜便告辞离开。甫一出帐,便见吕奉捧着剑恭敬侍立在帐外,马舟一脸委屈无辜地看着他。当目光转到吕奉身上时又变成了极度的不甘心,间或流露出几缕凶光。好不容易盼到师父不在,能在公子近前追求进步,你一个权贵子怎么还要来抢机会!

嬴成蟜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了。

吕奉即是吕不韦的老来子,其人体态高大,面貌却颇为俊秀,典型的武将身文臣脸,和吕不韦完全两样。

嬴成蟜在得知他的名字后一度想给他置办起三叉束发紫金冠,西川红棉百花袍,兽面吞头连环铠,勒甲玲珑狮蛮带的行头当见面礼,再找个借口把他名字改成吕奉先。

但思前想后,终究是觉得吕奉先这名妨主而作罢。而其人身为吕不韦之子,属于是秦国顶尖的“衙内”。许多血脉远的公族子弟在他面前都不自觉矮一头。

在嬴成蟜这充当的角色也是压舱的人质,所以嬴成蟜也没把他当普通门客使唤,起手就是一个少庶子,没安排具体事项,只好吃好喝待着他。在原历史线中,甘罗最初在吕不韦那也只是挂着少庶子的职衔。但吕奉却对鞍前马后,甘为犬马劳的话当了真,最近因离开咸阳终于寻到机会,见天在他跟前晃,把接替梁茂护卫他的马舟气得牙根痒痒。嬴成蟜都有些担心马舟成天憋着把肺气炸。所以到底该给这实心眼的傻小子安排点什么事做呢?总不能真见天地跟在他屁股后头捧着剑晃悠吧。

又感叹人类的基因果真神奇,吕不韦那只老狐狸的儿子居然实心眼得可爱。张苍一如既往来得及时。

“主君,王上有召。”

嬴成蟜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便溜。

吕奉的安排押后再议,先去哥哥那避避风头,然后再混顿饭吃才最重要。然后他就和嬴政吵了起来。

行军一切从简,嬴成蟜一时没找到便宜东西可砸,干脆直接把手里的铜碗扔到了地上。

“不行,我不同意!阿兄,因私情而坏大事,岂是君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