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八十二章
事已至此,赢成蟜决定先吃饭,而且得吃点好的压压惊。嬴成蟜叫随军的庖厨取来了铜釜,这铜釜是他命少府最好的铁匠一锤锤砸出来的。虽然与后世工业化批量制成的铁锅相比还是厚了些,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已是极致轻薄,能够进行简单的煎炒了。又让亲兵去军需官那以他的名义申领了两块一掌大的标准尺寸豆腐,最后取出了阿留特意为他准备的咸菜。
往釜底倒上少许猪油,高温下迅速释放出激发人类原始欲求的脂肪香气,再将咸菜倒入其中翻炒,直至咸香溢出,紧接着倒入稍微没过咸菜的清水,待其微微沸腾,便用左手托着豆腐,右手使用削切烤肉的小匕首迅速将其分成一寸来长的小方块,轻轻放入汤中。
只需等至汤完全沸腾,豆腐便能饱吸油脂与咸鲜,味道端得是丝滑爽囗。如果再能配上两个面饼蘸汤吃,那么蛋白质、维生素、脂肪、盐分这几项人类必须的能量物质就齐活了。
名为给嬴成蟜打下手,实则是来向这位举国闻名大吃家来偷师的庖厨见赢成蟜行云流水一通操作下来眼睛都直了。
长安君是真有本事在身上啊。这些放到常人手中十分容易变成一锅泔水的普通食材,在这位爷手上不见怎么动作就变得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涎水直流。
对于厨子而言,会吃的见得多了,但既会吃还会做的可就是凤毛麟角,十成十的稀罕人了。
他现在完全相信咸阳城中的得味楼的招牌菜是长安君信手创出。改造石磨使其形制变为圆形,进而磨豆子得到豆浆、豆腐、豆皮,磨麦子得到面粉,制成汤饼、烙饼也仅需要长安君做个梦。
搁以前麦子也就罢了,虽然麻烦,但费点劲好歹也能弄出来,可对大豆是真没办法。
若只将豆简单蒸煮食用,极易造成腹胀放屁,因此大豆也被称为庶人之食,难登大雅之堂。
可他听运军需的老乡说大豆制成的豆腐正在被咸阳城的贵人们哄抢,已经卸任的相邦吕不韦还特地举办了文会,赞豆腐莹白如玉,滑嫩似蛋羹,碎裂如明珠。
一想到长安君为了给普通兵卒改换胃口,将卤水点豆腐之法传给了做军中大锅饭的那几个火头军,喜得那几个泥腿子这几天眼睛张天上,走路都直蹦高。虽然长安君反复强调磨豆腐仅有一时之利,将来会变得如撑船、打铁一样,都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可那至少是门手艺,说不得遇到荒年灾年就能靠这门手艺吊住性命,只那豆浆中添加卤水的比例,多少人想学都没门子呢。而且据传那得味楼的掌勺大师傅早年间不过是个中山国的奴隶,作为韩夫人的陪嫁入秦,只是陪着少时的长安君胡闹了两年,如今每月能拿到的银钱都不逊于吃官家饭的。
他没那个机缘与情分,所以也不贪心,只想学好这一道菜,将来役满归家在县中开个小店,借着长安君的名头不说赚个盆满钵溢,一家温饱当是不成问题的吧。
嬴成蟜还在那哼着"吃了咸菜滚豆腐,纵是神仙不及吾"的怪异腔调往碗里捞豆腐,抬眼便瞅见了庖厨用似要把铜釜烧穿的灼热眼神盯着他。感谢美貌但嚣张的高澄同学,让嬴成蟜知道了得罪厨子的巨大危害性,所以嬴成蟜放下了碗,指着自己下首的位置对目光极度热切的厨子说道:“我是个惫懒之人,偶尔下厨还罢了,长此以往必定是不耐烦的,将来还得劳烦于君。“我闻司庖厨者,必现知其味才能烹其味。君若不弃,还请入席与我共享。”
那厨子闻得此言,欢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尽管这位长安君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有口皆碑的礼贤下士,甚至被朝中御史弹劾过轻佻无状,毫无封君公子尊贵之仪,动辄与庶人轻侠厮混。可那毕竞只是听说,这份待遇真落到他身上时还是令他激动欢喜得想哭。赢成蟜已经从食盒中取出漆碗漆筷递了过去,笑道:“别愣着了,快吃快吃,这咸菜滚豆腐啊,就是热着的时候最好吃,凉了味道就差点意思。”庖厨连忙躬身接过了碗筷,也不敢多捞,只用勺舀了点碎豆腐和咸菜汤,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品尝滋味。
“诶,好生小家子气。都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为何面对我如此拘谨?莫非是你贪墨了军需?”
庖厨慌得碗都落到了桌上,冲着嬴成蟜就是拜倒叩首,口中连连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望长安君明察,明察!”赢成蟜赶紧一手把人拉起,一手拿起勺子,严格遵循食堂沉底沿边慢提起的打汤三原则,往厨子碗里放了满满一勺干的。“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别那么小家子气。在我身边当差只需要记住不违国法这一条,便保你高枕无忧。行了,快吃吧,再不吃就真凉了。”慌乱间厨子已听不清嬴成蟜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双年轻的手沉稳有力,富有温度。而滑入喉中的豆腐滚烫咸鲜,滋味浓郁,似乎将他前半生尝过所有的苦楚都压了下去。
世上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嬴成蟜宽和待人赢得礼贤下士好名声的副作用则是经常性地被人跳脸输出,而且他还不能发脾气,得尽可能地“虚心纳谏”。这不他吃完了饭还没抹嘴呢,最近被他提溜来负责文书工作的淳于越就开启了今日份的唠叨:“主君,因为您是王上的亲弟弟,故尔王上对您委以领兵攻赵的重任。
“主君您有孙武吴起的才能,前一月连连奏凯,杀伤俘获赵军近千人。“为何这半月却大改前情,按兵不动,整日居于营中享乐,甚至沉溺于庖厨贱事。不过千人的微末功劳,难道就令主君志得意满了吗?翌日王上垂问,主君您又当作何应答?”
嬴成蟜抹嘴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他觉得自己有些头痛,不,是很头痛。淳于越这人哪都好,处理公文的能力更是没得说。可脑袋实在是太迂了,而且脑袋迂就迂吧,性格还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轴。明明不是他的专业领域,但只要不符合他的认知与价值观就要开喷提意见。拿的还是儒家经典的上古治世,只要用了周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套理论这两倒霉特质叠一块,难怪原历史线上能干出在他哥正高兴的时候公然唱郡县制反调的蠢事,连累儒家思想彻底失去成为秦朝官方思想一部分的机会。有道是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嬴成蟜外谦实傲,淳于越在他这的定位只是出于对原历史线担忧,必须控制的不稳定因素。
只不过他现在为方面之将,需要他处理的事太多,不成立文官幕僚团队分担非必要性事务包英年早逝的。
而在众多人选中最适合此职的甘罗更喜兵争权谋,不耐烦处理琐事,整日里与李信、章邯等人推演兵棋。嬴成蟜与他交情匪浅,不愿勉强他,便由得他去至于张苍则是惫懒无状与好强要面的矛盾集合体,脾气尚未打磨好前置于聚光灯下容易惹出祸端。再说后勤上嬴成蟜也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帮忙盯着,张苍的术算之能正合其宜。
因此从情分、资历、个人能力、相貌一溜属性综合算下来,重担十分自然地落在了淳于越肩膀上。
尽管如今从表面上看,淳于越如今算是嬴成蟜派系的二号人物,但赢成蟜对淳于越的观感和定位是没变的。
故而对于淳于越成天挂在嘴边,并努力向他鼓吹的克己复礼,只要恢复周礼,人人使用周礼,天下就能恢复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三代治世理论,嬴成蟜直接把上古之时人尚穴居赤身,结绳记事,今人可能否?以及孔夫子宣扬克己复礼,维护周天子权威,那为何只游说诸侯,试图在诸侯国内部进行改革,而不直接去侍奉周天子,帮助周天子恢复周礼,威压诸侯两个大议题给抛了出去。
这还是嬴成蟜克制再三,否则主张德化仁政的孔夫子仅上任七日便诛杀少正卯,并将其曝尸三日的经历也是要被拉出来当反面例证的。总而言之,在信陵君举办的辩论大会上脱颖而出,难逢敌手的淳于越被嬴成蟜的超绝攻击力给击碎了。
到现在嬴成蟜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听见淳于越念叨周礼和三代圣王治世,大概率是在重塑世界观和方法论。
看来是重塑完成,逻辑再度自治,有心情向他进行打压式推销了。在已然知道政治设计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淳于越转用社会伦理和道德规范作为突破口的确是个聪明做法。
而且这方面儒家也堪称当前时代无敌,哪怕是两千多年后,也有许多值得继续传承的地方。
唯一的问题在于华夏的读书人太聪明了。
聪明到经常脱离就事论事的范畴,上升为单纯的道德质疑。甚至于罔顾良知,将其变成攻讦他人,颠倒黑白,谋取私利的武器。趁着这年头华夏的读书人尚未想到这一招,即便想到了也没有配套的环境发挥效用,嬴成蟜决定留下可供后世参考的范例。再苦一苦淳于越,骂名他来担。不对,骂名好像也不需要他来担。于是乎嬴成蟜看向淳于越的眼神中就带上了些"诡异"的慈爱,吓得淳于越寒毛直竖,下意识想转身跑路。
好在语气还是正常的,只要不直视问题便不大。“淳于君可学过兵法?”
淳于越了解自家主君,知晓他绝不会说出“没学过兵法就不要指手画脚”类的倨傲讥讽言语,大大方方承认道:“兵书何等难得,纵军中上将也未必能得几篇一观,越乃贫家寒士,焉能得而习之?方才所言不过是徇常情常理。”赢成蟜果然没说什么难听话,点点头道:“既如此,依君之见,两军交战,战而胜之的关键是什么?
“只是切磋探讨,君可畅所欲言,不必有顾忌。”淳于越思忖片刻,试探性地问道:“可是双方兵力多寡?”嬴成蟜摇头。
“是双方兵卒武备,操练精熟?”
嬴成蟜继续摇头。
“那是双方后勤粮草,将帅同心,心怀死志?”嬴成蟜继续摇头。
淳于越没招了,拱手为礼颓然道:“主君兵法精深,国以为奇,想来必有高见教越,愿洗耳恭听。”
姿态摆得很低,但配合上这个别别扭扭的语气和用词,嬴成蟜合理怀疑这老小子在阴阳他是纸上谈兵的赵括。
人性就是很奇怪,明明已经跪得板正,可一张嘴还是硬得能挡空天武器,借此彰显"不屈的骨气"与“众人皆醉我独醒”。总之能好好干活就行,嬴成蟜也懒得同别扭的家伙生气,笑了笑道:“依我之见,孙子所言的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方为用兵正道。更何况我军一直在赢,从无间断。”
以其不可胜待敌之可胜这句话淳于越一听就明白了,意为为先巩固自身防御使其不可被战胜,再等待敌方暴露弱点以获取胜利。但联系起后面那句我们一直在赢他就不大明白了。赵军在遭受了一月前两场作战失败后没了胆气说他们赢了没问题。可在赵军闭城坚守不出,他们蛰伏等待赵军露出破绽的大半个月也能算赢吗?
他看到的分明是士卒们整日蹴鞠玩乐,繁重训练都耗不完过剩的精力。每日里豆腐坊、磨坊、乃至于刻石头,劈柴的地都人满为患,但凡能抢到机会代替驴骡工作一时半会,末了肯定要用手沾点面粉或者豆浆起来,赞一句“真是好面(豆)粉(浆)",最终被负责伙房的老兵连骂带抽地给赶出去。依他看,这根本不是赢了,而是为了赢而赢的赢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淳于越的小表情根本瞒不过赢成蟜,但赢成蟜依旧笑眯眯的:“淳于君是不是想问赢在何处?"见淳于越点头,又继续说道,“那我就想问问淳于君了,我此次将七千之兵屯于赵境,目的是为了什么?”“自然是牵制赵军,使赵军不能出兵援助魏国……“口齿一向伶俐的淳于越突然卡了壳。
话卡了,脑子就活跃了。淳于越已然意识到了,按这个算法,嬴成蟜早已超额完成此行目标。只不过因为前期接连几场小胜太耀眼,让他下意识觉得赢成蟜该攻城拔寨,掠民得地。
淳于越感觉自己的脸热了起来。
嬴成蟜的声音还是没有变化,笑意盈盈的:“对喽,只要使赵军一日不敢援魏,一日便是我们赢。
“况且赵军向年虽大败,但瘦死的水牛比马大,我如今连着民夫、伙夫加一块,可用之兵也不到一万。
“攻下眼前这座小城不难,就是再拔几座城池也易如反掌,只怕激怒赵国,举大军来攻。
“吾之生死无足轻重,只怕国家因此陷于两线作战的境地,六国因之成合纵之势。若有个闪失,吾真百死莫赎。”
“还有……“嬴成蟜发出一个男人们能秒懂的轻佻笑声,“长平、邯郸两战赵国损失丁口近五十万,至今不过十余年功夫,期间还与燕、魏交战争雄。“赵国君臣既不恤百姓,又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我听说赵国现在严重缺乏青壮,春耕时地中尽是老弱妇孺。
“咱们多在这待一日,哪怕不能杀死赵人,赵国也必定会少出生些婴孩,毕竟生孩子是男女两个人的事。淳于先生,您认为这算不算杀伤呢?“总之,在赵土彻底变为秦土之前,赵国人能少一个就是一个。”其实嬴成蟜这套打法较于历史线中金国对草原的定期减丁已经温和太多,纯属国力比拼耗死赵国。
但对于这个一切都在萌发的时代,淳于越看他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魔鬼。嬴成蟜耸耸肩,不以为意。
更多的诸如久张易弛,长时间驻守得不到休息,精神必定会松懈厌战等心理学知识他还没往外抛呢。
但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已经将淳于越吓得够呛,忘却礼仪尊卑拔腿就往外走,似乎早一息离开嬴成蟜,自己内心就能多得一分安宁。直到快要走出营帐才硬生生刹住脚,憋着气从袖中抽出一分文书双手递给嬴成蟜。
嬴成蟜看出来了,这应该才是淳于越此行来的真正目的,辩论碎道心心纯属赶巧。
他憋着坏故意问道:“这是什么?”
淳于越绷着脸,硬硬地答道:“嫪毐谋逆起兵时,其假子游勾结戎狄,于太原郡起兵响应。如今其军为杨(端和),王(贲)两位将军所破,游见势不妙,远遁匈奴。
“据献城投降的戎狄部落首领交代,游走前带走了大量的金饼。“王上担忧其人入赵境纠集兵马,或使重金收买刺客对长安君您行刺杀之事,书文让主君您多加防范。”
淳于越说到最后时话中已经对了些感慨,身在王室的异母兄弟间情谊能好到这个程度的已经许多年没有听闻了。
不过是条丧家之犬,至于巴巴的写封信过来叮嘱一番嘛。嬴成蟜的想法和淳于越差不多,接过公文之后看都没看,信手放到了一旁,随口调笑道:“那贼子倒是生得腿长,竞然能跑到匈奴去。只是希望他命硬些,在来找本公子麻烦前先捱过草原的秋风吧。”此时的嬴成蟜被顺风顺水的生活催得没了警惕心,忘却了“小鱼偏能搅大浪,溺水之人皆会泳"的古老箴言。
而已经被嬴成蟜扔入已死亡名单的小鱼游,此时已顾不上左眼传来的剧痛,将遍布缺口的短剑从尚未凉透的尸体上拔了出来。再凭借着体重优势压倒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羔羊,反手持剑在羔羊脖颈上划出一刀长长的伤口,整个人迫不及待地,贪婪地伏下身去汲取伤口中冒出的汩汇鲜血,缓解着由喉至肺那股火辣辣的灼烧感,好似眼睛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等着羔羊的挣扎变弱消失,游也终于得到了饱足,艰难地将自己翻了个面,仰面看着天空。
仲秋时节草原的天空本该是瓦蓝色的,可无论游如何揉眼,见到的却只是一片比以前小得多的血色天空。
游没有勇气再去摸自己的左眼,但知道左眼应当是在他之前与匈奴牧羊人厮杀中报废了,至于右眼虽还能视物,但清晰度远不如前。但算起来是一只眼睛换一条性命,赚了的人是他。游无声地大笑起来,先前大量喝入腹中的羊血因为狰狞的表情混着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四个月前他还是咸阳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哪怕是丞相九卿见了他都要高看一眼。
然而短短四个月后,便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想至他于死地。
他不过是想苟全性命,怎么就这么难呢!
戎狄部落不敌秦军攻势倒戈,开城献关,想要他的脑袋做投名状,表忠心减轻处罚。
想借道匈奴至赵国代郡寻求政治庇护,结果路遇匈奴贵族强行留下了他,将他灌醉后把他随身携带的金银掳掠一空,又想把他送到秦国换取赏金。幸好他酒醒得快,在匈奴人扒光了他的衣服绑起来之前,依靠贴身的短剑夺了匹马逃跑。
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见到了赵国在边境修建的长城,然而表明身份后不仅没有受到热情招待,而且连水囊都不肯为他灌满。驻守长城的赵国兵卒甚至用箭尾绑着细绳,用来射杀鸟雀兔鼠的轻巧弋箭恫吓侮辱他。
那些粗俗下流语句,令已经自认是上流人的他至今想起都咬牙切齿。“嘿,你小子这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丑模样也能是秦国彻侯之子?那老子高低得做做嬴政小儿的阿父!”
“诶,听说你那便宜爹的下边能转车轮,这才讨了秦国那个人尽可夫的王太后欢心。你是他的便宜儿子,下边定然也有些能耐。我们也不难为你,把你发绳解下来用下边挑着,我们就开关放你过去。”“诶,不说话,那就是下边没有咯一一”
“你看他下巴上都没毛,说不定他代替那便宜爹被阉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一”
关乎最为原始的下三路,人类的语言天赋都显得极为贫瘠。游恨不得找那些满口污言秽语,将他自尊用脚碾压入地里的混蛋拼命拼命,但他根本无法凭空出现在城墙上,只能暂忍一时之辱,迅速拨马离开。见一知众,底下的兵卒如此,赵国朝堂上下必然对他没有善意。当初廉颇叛赵投魏,不管魏国君臣事后如何将廉颇尊其位而虚其权,只当招揽人才的马骨,至少当时迎接廉颇时礼数给得很足,待遇给得很高。其实游还想过再往前一段去燕国,燕国虽弱,但胆子是出了名的大,说不定能有他容身之地。
可茫茫草原没有向导十分难行,而且一路上能够活人的水源之地必然被匈奴或者赵人占据,去燕国无异于九死一生。所以游最后做出的决定是娶个没了男人的匈奴寡妇,先渡过草原上最难熬的冬天再做打算。
草原茫茫,天灾无情,不拘胡华,精壮男人一向很受欢迎。不要问游为什么知道,因为从前的嫪毐封国依靠向草原贩卖中原的奴隶和他国战俘赚得盆满钵溢。
他还有一匹抢来的马,虽然瘦了点,老了点,但也算有财产,底气能足些。紧接着将生活标准降到最低的游就遇到了看他势单力孤,想要杀死他抢夺马匹的牧人。
天地苍茫,一阵风吹过牧草低伏,令游立时有了种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感觉。
但当风远去后,游知道自己已是四面皆敌,无处可去。举凡牧人在附近必定有固定的毡帐和族人亲眷,长时间不归,肯定会有人来寻找。
而这个牧人一次性能放四十多只羊,十几匹马,族人亲眷的数量必然很多。依匈奴人的习惯,自己一定会被追杀……
游哆嗦着手从衣襟夹层里摸出了三枚形似小鼎,其中一枚还缺了一角的赵国布币。
他还未被嫪毐接到秦国认作嗣子前,逢年过节靠着为人占卜也能混两顿酒肉吃,后来视作发家转运之物,一直不肯丢弃。尽管全身酸痛,游还是爬起身跪下,虔诚地叩了三个头,这才双手合拢摇晃起三枚布币。
在布币落地的同时,游便迅速探过身去查看。但他学来的浅显知识给他指明的生路却是他最不愿相信的。“庚金白虎,意指西方。”
可西方是把他的人头悬赏到三百金的秦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