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1)

第84章第八十四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嬴成蟜因为有着前世记忆,对李牧心心存敬畏,想着先暂避锋芒,苟起来发育一段时间,抱上大腿再行交锋。

如今受情势所迫,必须得对上李牧,心中不说被威名所慑,毫无相斗的信心,也面临着如山岳般重的压力,再三告诫自己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但对于他统帅的李信、章邯、嬴全等诸员裨将而言,却是听闻消息后无不大喜过望。

都是有跟脚的人,躺在祖辈的荫庇下享受富贵荣华固然舒服,可哪里有自己创立功业来得硬气荣耀。

他们这些人选择跟着嬴成蟜,就是冲着有仗打,而且打赢所立的功劳不会被他人贪墨强占。

其中尤以李信为最。

他祖辈、父辈的光环太盛,有多少人称赞他不堕祖、父之风,真将门虎子也,就有多少人见不惯他年未弱冠即出仕,得到的还是尊贵要职,在背后蛐蛐他只是投胎技术好。

长期身处在这种极度分化的两极言论中,导致李信比其余人更想证明自己,迫切地想把脑袋上顶着的“李崇之孙、李瑶之子"的名头变成单纯的李信。如果能把祖父与父亲变成他人口中的李信之祖,李信之父就更好了。大

秦军营寨,东北方鞠城(蹴鞠场)。

大抵是见到圆球形物体就会想踢上一脚,看着其飞速滚出去属于人类本能,所以现在足球运动的起源“蹴鞠”在华夏出现很早。按时下流行的说法,蹴鞠是黄帝打败蚩尤后,挖出蚩尤的胃,往其中塞满毛发,做成“鞠",供士兵们踢,多中者赏,借以锻炼士兵的体魄与灵活性,增强团队协作与纪律性。

上古之时距今太过久远,难以考证。但在如今,特别是天下娱乐之都的齐国临淄,蹴鞠十分流行。

《史记·苏秦列传》中记载,苏秦在游说齐宣王时,就曾这样描述齐国的繁荣景象:“临菑(即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即蹴鞠)者。

甚至催生出了一批以蹴鞠为业,投身贵族门下,专门为贵族献技表演的人。只不过在秦国这个军事先行的国家,想要单纯的玩是不可能的。所以时下流行的配合音乐踢鞠为舞,表演性质浓厚的蹴鞠舞被直接排除在外。

在这个嬴成蟜特意修筑的鞠城中,唯有两队上阵,将鞠踢入鞠门次数多者为胜的鞠赛。

后世常将体育场比作没有硝烟的战场,而这个设立在军营中,目的是训练士兵的蹴鞠场,一直都是战场……

“嘟一一"随着划破长空的尖锐哨音响起,身穿黑衣,外挂皮甲,头戴皮胄,负责本次鞠赛的裁判后退数步,然后后腿蹬地奔跑起来,飞出一脚将由猪尿泡吹气鼓胀后,内填充羽毛稻草,外裹竹框牛皮制成的皮球高高踢飞,直奔鞠场中央而去。

而以中线为界,两边分别站着十二人,以黑、红两色皮甲作为区分敌我双方的标志。

其中穿黑甲的来自李信的第一曲,穿红甲的来自赢全的第三曲。两队共二十四人皆高高昂着头,望着在天空中旋转飞驰的皮球,判断着可能降落的地点,拔足全力冲去。

“嘭!“没有任何意外,冲在最前的两人重重撞到了一起,黑红交杂,好似火星撞地球。

穿黑甲的力量稍弱,被撞得连退了三五步才止住身形,期间泥土纷飞,枯草屑四溅。

“好!“军队乃是暴力组织,竞争无处不在,激烈对抗正中观赛者的下怀,纷纷起身振臂高呼,为第三曲喝彩。

哪怕期间有些人因为起身太猛,把坐着的马扎带到,砸到其他人脚背上,也无人嚷痛,只是尽情咆哮吼叫,宣泄情绪。而在争球大战中依靠身体素质暂时获得球权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刚把球带出去不到十步远,尚在寻找队友的踪迹,五名穿黑皮甲的就已形成合围之势,对着他一拥而上,或绊腿,或抱手,甚至直接压上身体,限制他的活动。是的,这个被长安君发明,如今在攻赵秦军中最受欢迎,远胜投石超矩、角抵等竞技活动,乃至于赌博私斗、贿赂军正,偷偷溜出军营去城中女间发泄的足球之戏是允许身体接触,甚至是鼓励使用摔跤等技巧的。其实嬴成蟜一开始是想照搬后世足球规则的,但在实践过程中迅速意识到这法子行不通。

当前时代教育水平四舍五入人均胎教毕业,话说得稍微长一些大多数人就开始眼皮打架。

而嬴成蟜一直都在强调军令以简明扼要为主,能用三个字就别用五个字。若要发表面相大众的讲话激励士气,也格外注重用钱、粮、爵位、父母妻小能过上好日子的简单易懂描述。

没道理在推广游戏时一意孤行开倒车。

因此嬴成蟜在发现问题后只定下了足球必须得用脚踢,主动用手接触足球被视为犯规,需要被罚下场,免得足球变成橄榄球这一条规则,其余规则都是在不断实践中由大家共同商讨制定。

而允许身体接触,多对一,并使用摔跤技巧限制活动正是经大家一致讨论形成,并大受观看者欢迎的。

对于粗糙的兵卒们而言,风雅礼仪全得推沟里,战斗才最符合胃口。打打打,他们要看到血流成河!

普通兵卒享受着这种支持"自己人”,尽情欢呼呐喊,肾上腺素极速飙升,长时间保持高位的畅快感。

而如李信等坐在贵宾席位的军官们,则是情不自禁地咬起了笔头。对于普通兵卒来说,鞠赛只是单纯的游戏。至于参与其中能够锻炼体魄,培养不服输的精神,团结拼搏,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都是潜移默化的附加作用。

但对于他们这些军官而言,这已是一场小规模接战,除却简单的比分,他们需要总结出更多的消息。

后卫如何御敌,前锋如何突袭,普通兵卒彼此的配合是否默契,负责指挥的什长又能否能扬长避短,根据局势变化及时调整战术。他们需要通过六刻钟的简短比赛,迅速判断出一支队伍的战斗力高下,弱点与长处,从中拔擢和培养他们认为的可用之才。看着自己的手下不敌五人围攻,轰然倒下,嬴全气得把笔一摔,为竹简上增添许多墨点,朝着不远处的李信嚷道:“过分了啊,五个打一个,李校尉,你们第一曲还要脸不要?”

李信完整地接收到了嬴全的话,但他连头都未转,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满不在乎道:“什么过分不过分的,战场之上莫说五打一,就是十打一也是有的。怎么的,人多就不打仗了?

“有能耐你同将军说去,要是玩不起就趁早认输下场,我自与阿邯的第二曲比试。”

嬴全被李信夹枪带棒地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牙齿咯噔咯噔响。这将种说起话来是真气人啊。

但乐极就容易生悲,足球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就在李信还在兴奋地为自己手下呐喊助威,心绪随着白色的皮球不住起伏时,异变陡生!

因为先前为了争抢球权,第一曲使出了五打一的招数,导致后防线十分松散脆弱,第三曲的前锋与后卫见状迅速压上,两个“服侍”一个,十分轻巧地又把球抢了回来。

眨眼之间,攻守易型,李信的叫好助威声都没来得及收,只能不甘心心地在半途变了调。

因为之前放了大嘲讽,李信只得小声嘀咕:“吃什么了,跑那么快。”他刚才可是看得分明,己方四个回防的后卫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撂倒的。场上没有自己的人,章邯也就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补充道:“有成(李信字)兄莫要忘了,阿全的第三曲是重卒(重装步兵)。平时身穿全套甲营尚能前进如飞,挥刀成影。

“如今卸了甲胄,自是成了两足奔马。上次正巧你被将军叫走,没瞧见我的第二曲与他的第三曲比赛。好家伙,那是满场的跑,我曲里硬是跑出了三个腿抽筋的。”

他声音不小,嬴全听得清清楚楚,待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此次比赛表现优异,将来可以着重观察的人名后,嬴全把腰杆挺直,得意道:“都知道一加二等于三,但不是我吹啊,我第三曲的兵是你们两个曲加一块都跑不赢的。”这话就嗨瑟过头了,章邯当即嗤笑一声:“对,跑是跑得得劲了,就是脚下没半点准头。

“将军那话怎么说来着,脚下,对脚下拌蒜,球门就在正前方,那球也能打飞了。”

正说着呢,带球的第三曲球员就飞起一脚,球迅速飞出,然后砸在了球洞旁边……

“漂亮!"李信当即跳了起来大声喝彩,同时不忘朝嬴挤眉弄眼地挑衅。赢全气得脸通红,但又的确是自己的人踢吡了,只得努力找补:“一刻钟还不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再说了,踢嬴我们第三曲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踢赢将军的亲军啊。”

李信哑火了。

他倒是想踢赢将军的亲军,可那也得踢得过啊。他们这三个跟着将军从佐弋军出来的老人,如今各掌握骑兵、蹶张士与重卒,因为兵种不同,平时训练各有侧重,因而在蹴鞠场上展现出的特质也不同,再掺杂个人身体素质差异,比起来互有胜负。可将军的亲军就不一样了,非要他们用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超人。上马能持戈冲阵,下马能挽弓斯杀。

尽管将军为了避嫌,解了梁茂的军职,但这样非但没有损害亲军的战力,反而使亲军更强了。

因为仍旧负责亲军训练一事的梁茂在解了军职后进入了完全放飞自我的模式。

这一点李信感受最深,他手底下有两个什长因为立下功劳被编入秦军,在第一曲十争五的两个人愣是在亲军当了一个多月的倒数,被训得跟三孙子似的。就那训练强度和单兵素质,就是把头压上也踢不过啊。但李信最是个嘴巴不让人的,梗着脖子大声道:“足球不过游戏自娱之法,何能及战场厮杀。

“我如今只盼着那李牧快些来。

“想那匈奴缺铁,燕人羸弱,打败他们算不得真本事。“只不过如今赵奢亡,廉颇走,乐乘病,才矮个子里拔高个显出他来。“等着他到了我必要向将军请命第一个去会会他,看是他雁、代骑兵锐,还是我陇右骑兵坚!”

话说得票很是豪迈提气,却令一直在旁含笑旁听,未置一词的甘罗皱起了眉头,思忖片刻后带着几分告诫说道:“李曲长,为将需慎。将军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对手。

“哪怕那李牧真是赵括,你也必须得拿出对廉颇的态度。稍有不慎,便是万千性命啊。”

李信性傲,炸刺不服顺的时候多,但甘罗算例外。原因无它,上次他撺掇章邯去夜袭攻城,正是甘罗为他求情作保。得了甘罗的告诫,不管内心如何想,面上总是规矩服帖的。鞠场是如今整个军营中最热闹的地方,李信这番求为先锋的话自然也落日了许多人耳中。

张扬的性格容易带来拥趸,但更容易带来诋毁。譬如说坐在稍后位置观赛,同样听完了全程的樊於期副将此时就在低声向自己的将军宣泄着不满:“黄口孺子,乳臭未干,不过是仰仗长安君喜爱,才能每战必先。

“将军何等英雄,已为辅佐,却还要屈居这些小儿之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