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下来，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年轻人没有提到过一个物理名词。

他说的每一个名词，比如奇点、留数、谱、黎曼-希尔伯特等等，这些都是纯粹的数学。

所以此时的陈大宇已然猜到了，自己身旁的这个人是研究数学的。

而且大概率还是那种顶级的大佬。

不过相比起这件事情来说，他现在更加关注的还是这位大佬给自己说的那些东西。

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他当然也已经大致知道接下来的步骤该怎么做了。

“我……应该明白该怎么做了。”他说道。

脑海中经过了片刻的推导后，眼睛中顿时就爆发出许久未见的亮光。

这该死的数学题，他终于知道该怎么办了！

随后他立马在草稿纸上写下矩阵的一个奇点，开始计算留数。

作为华清大学的理论物理博士生，即使他的数学确实并不如有些格外精通数学的人好，但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于是他立马就进入到了研究的状态中。

周淮看着旁边这个之前浑身散发着一种……嗯，丧气的男人突然就变得振作了起来，并且这么快就将心思投入到了眼前的研究当中，微微点了点头。

看样子也是一位认真的学者啊。

不然的话也不会从上飞机上都保持着对问题的钻研吧。

值得肯定。

至于他为什么要突然帮助这个人解开这个题嘛……

主要就是因为这道数学问题看上去还有点意思，他倒是也能够看出来这应该是个涉及到了物理的数学问题，他没有研究过数学物理，对于这种能够用来解决物理问题的数学就产生了一些好奇，所以就尝试着解决了一下，差不多从起飞之前看到了这个问题，到起飞之后，他就已经把问题给解决了。

不过那个时候他倒是没有和旁边的这位说，万一人家想要自己解决呢？

说不定这位也是一个和他一样享受解开问题时带来的愉快的人呢？

所以他就没有擅自打扰。

只不过之后又在飞机上过去了那么久，他就看着旁边这哥们草稿纸都用掉三四张，一会儿露出痛苦的表情，时不时地又抓耳挠腮一下，刚才还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状。

明明是研究数学物理这种纯粹理性的问题，却选择了这种玄学的方式吗？

于心不忍之下，他总算是出手帮助了。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该怎么解决，而是仅仅给出了引导，不过看样子这位也明白该怎么做了。不错。

这时候，旁边的周柔有些疑惑地问道：“发生啥了？”

周淮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周柔顿时震惊起来：“你不是搞数学的么？连物理问题都能够做出来？”

周淮翻了个白眼，说道：“物理中也是需要用到数学来解决问题的，恰好他遇到的那个问题，即使不懂物理也能够做出来而已。”

“这样阿……”周柔还是有些不懂，她从高中选择了读文科之后，就从来没有接触过数学以外的理科了，进入大学之后就更是连数学都没有碰过了。

现在的她，百分百的理科白痴。

不过，这倒是也不妨碍她觉得自己的老弟牛逼，旁边那个人从外观看上去……像个三四十岁的大叔级人物了，估计在学校里面怎么说都是讲师一级的了，自己这个小老弟居然还能够帮助对方解决问题……“先不说这么多了！”

她摇摇头，随后便说道：“我对刚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有点想法了！”

她刚才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综合了脑子里面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思考。

直到现在，她总算是将这个问题给厘清了一点。

“感觉就像是在参加答辩一样。”她在心中腹诽了几声，她要面对的答辩老师就是面前的老弟。“哦？那你说说。”

周淮感兴趣地看向她。

“嗯，你刚才那个问题里面存在一个悖论：如果主权可以被用来“决定转让它自己’，那它本身“不可转让’的属性就成了一个笑话。可如果说人民无权做出这个决定，那又等于说“主权’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的准则在限制它，这又与“主权是至高无上的’定义相矛盾。”

周淮点了点头：“不错，你还察觉的挺快。”

“那还用说？”周柔很快就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没好气地道：“你刚才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我就察觉出来了好不好！”

随后她轻哼一声：“不过以你才看这本书没多久的水平，居然就能够问出这么高端的问题，确实不容易。”

“要知道，这是一个经典的“主权悖论’，在国际法和宪法领域争论了不知道多久。”

“不过嘛……”

“这个问题之所以成为悖论，我认为，关键在于我们混淆了“主权’的两个层面：作为终极权力的“所有权’，和作为具体职能的“行使权’。”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空气：“卢梭说的“不可转让’，指的是那个最根本的、作为“公意’化身的“所有权’。这个所有权是人民的灵魂，你不能把它卖掉或者送人。但是，“行使权’，也就是主权的某些具体操作，比如货币政策、边境管理，在特定情况下，我认为是可以被“授权’或者“委托’出去的。”

“这就像一个公司的董事会，”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比喻，“董事会拥有公司的最高决策权，这个“所有权’是不能转让给其他公司的。但是，董事会可以聘请一个CE0，授权他去管理日常运营，甚至可以授权他与其他公司进行某些合作。这个授权行为本身，恰恰是董事会行使自己最高权力的体现。”听着老姐的讲述，周淮赞许地点了点头，就这样继续听着她讲述了下去。

时间很快过去。

接下来的航程变得平稳了起来。

周淮左边的那位物理博士生继续研究着数学题，右边的法学高材生和他探讨着政治哲学。

直到又半个来小时过去，广播中响起乘务长的通知，飞机正式开始下降。

空姐又来通知他们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

………总之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方向，光在路上聊太浪费了，嗯，回头之后可以写一篇论文出来。”周柔颇有兴致地说道，“等我写出来再找你评判评判。”

“行啊。”周淮笑着点点头，然后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说道：“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专注于知识的一面，不愧是人大法学的专业第一啊，看来我以前还算是小看你了。”

周柔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阴恻恻地说道：“你以前是怎么看我的？”

“嗯，这种事情就不要太过在意了。”周淮打了个哈哈，将这个问题略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也注意到旁边的那个人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感叹。

“终于是做出来了啊！”

随后这人就转头看向了周淮，一脸感激地说道：“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的提醒，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东西还得卡我多少天。”

周淮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毕竟当年的爱因斯坦数学也不好嘛。”

这人汗颜道：“那我还没有那个胆子去和爱因斯坦比的。”

而后他自我介绍道：“另外，我叫陈大宇，现在是华清大学物理博士生在读。”

“你还是博士生？”周淮和周柔都震惊了。

难道真的是那种三十多岁还没博士毕业的？

陈大宇扯了扯嘴角，他一看就能看出来周淮惊讶的是什么。

反正这样的误会他经历的也算是挺多了。

已经是习惯了。

“嗯，确实是博士生，另外我今年27岁。”他简单说明了一下，随后道：“另外，您……应该是搞数学的吧？博士后还是已经当讲师了？就是看着好年轻。”

先是更加震惊于对方称自己才27岁，而后周淮才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今年下半年开始上大一。”“上大一？”这会就轮到陈大宇懵了，而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指的……是给大一新生上课吗？所以就是从辅导员当起？”

“呃，我就是大一新生。”周淮无奈地摇摇头。

陈大宇再次懵了，片刻后，他整个人猛然一震，双手抱拳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周淮。”

“周淮……周淮……”陈大宇低声喃喃了片刻，随后猛然想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前段时间上过热搜的那个？”

“嗯……应该就是了。”

“靠，没想到居然能够跟你坐同一趟飞机！”陈大宇顿时惊讶无比。

虽然上京那边的数学天才一抓一大片，但谁又能够想到只是坐一趟前往上京的飞机而已，竟然还能碰到其中最拔尖的那个。

“你这数学……是真的牛逼。”

以前只是从网上了解到的，但百闻不如一见，这次一见面，已然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你要是去研究理论物理的话，恐怕就跟至高神降临一样……”

但随后他又失笑地摇头，自嘲道：“数学好的人都去研究数学了，数学不好的人才研究物理。”“所以你还是好好研究数学吧。”

周淮耸了耸肩，说道：“或许吧。”

他研究数学是出于对解决问题的兴趣而已，如果物理中的问题也能够引起他的兴趣的话，那么他自然也会去研究的。

不过现在嘛，果然还是数学对他的吸引力最大。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随着上京机场出现在了视野中，没过多久，他们的飞机也顺利完成降落。

一段时间后，机舱门开启，乘客开始下机。

到了接机口。

“那就再见了。”

和陈大宇道别。

随后周淮也和周柔坐上了前往人大的车。

现在已经晚了，所以周淮直接住在人大外面的酒店，周柔晚上就是回宿舍住，明天的时候她会跟着周淮一起去燕大那边，帮助周淮思考一下培养计划的定制。

就这样，第二天，周淮和周柔到了燕大。

“啧……燕大不愧是燕大啊，即使是暑假的时候人也比我们人大的人多。”

走进学校，周柔就感慨一声。

“说不定是游客呢。”周淮的手中端着一杯多肉葡萄，猛吸了一口后说道。

今天喝得是冰沙的，毕竟天气这么热，果然还是直接喝冰沙的更爽快一些。

“那倒也是。”周柔对于这个推测倒是点了点头：“不过论内卷程度，燕大肯定是要比人大更强的。”毕竞燕大本身就是一群卷王的汇聚地啊。

偏偏其中有不少的卷王就连天赋也比别人高了不知道多少。

她旁边那个喝着多肉葡萄的家伙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例子。

“不过江梦溪现在倒是还没有返校，不然的话就把她也喊过来了，难得来燕大一次。”

周淮撇撇嘴，说道：“那还是别喊了最好。”

那位江学姐，有时候可真是过于热情了。

特别是有了他的联系方式之后，三天两头就会来找他。

有的时候是问他数学题，这倒是还好，但有的时候就单纯是有事没事儿就找他闲聊了，问他在干嘛，吃了没，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等等。

大多时候他都是懒得回复。

周柔一听，便呵呵笑道：“怎么？是不是被那女人烦了？她有的时候就是那样，神经兮兮的。”周淮耸耸肩，这个时候，他顿住了脚步，看向眼前。

“到了。”

数学科学学院。

随后他便带着周柔进入了学院，这里他都已经来了几次了，多少都算是挺熟悉了。

于是很快便找到了指定的会议室一一也是他们之前国家队训练的时候来过的地方。

“周淮，来了。”

进入会议室后，里面有好几位教授便都笑着看了过来。

嗯，燕大和华清的教授都有，像是陈岳院长和唐建斌主任也都在。

面对这些大佬们，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周柔也没有怯场，鞠了个躬道：“各位老师好，我是周淮的姐姐周柔，这次来也是帮他出出主意，也感谢各位老师们对我弟弟的关照。”

陈岳和蔼地点点头：“哈哈，早就听说周淮还有一个在人大读法学的姐姐，总算是见到了，果然是亲姐弟，长得就很像嘛。”

唐建斌也笑着道：“快来坐吧，这次有家属在场也更好。”

而后周淮和周柔入座，他们也正式开始了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