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只好又打通了张明运的电话:“你小子。怎么也像个毛兔子一样了。我还沒说完呢。”
张明运说:“怎么。”
才子说:“现在医生说。暂时不让别人见她。免得她影响心里的康复。”
张明运说:“怎么……。到现在手术做完了还不让见。”
才子说:“她不是心理有问題吗。这是心理专家赵教授安排的。”
张明运说:“沒事。我偷偷地去见她。我站在病房的窗户偷着看看。不让她发现不就得了。”
才子说:“诶啊。老丫也不是个傻子。她能看不见你吗。再说了。现在老丫满脸的纱布。你看了也不是白看吗。”
张明运说:“你不是说。现在拆线呢吗。等我到时。线早就拆完了。你就别管了。我有招。”
才子说:“哎……哎……。”电话又撂了。
这时才子看看站在身旁的哈顺格日丽说:“我惹祸了。这个张明运不听我的。非要來不可。估计他还会把赵立新带來。”
哈顺格日丽说:“你别担心。张明运和赵立新都是有身份的人。他的脑子不会那么简单。”
此时。护士领着一个女人出现在才子和哈顺格日丽面前。
才子一看傻了眼。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是那样的陌生。一撮刘海挡住了手术的缝合口。两鬓角垂下遮着部分面颊。
眼睛虽然无神。但是很大。它愣愣的看着才子和哈顺格日丽。
白白细细的脸。虽然沒看出有什么表情。但是也动了动。
虽然。她的鼻部和嘴唇处还明显的有着手术的印记。但是已经不影响她这张完美的脸了。
从这个女人的圆圆的脸型和眼睛中才子看的清楚。她就是当年的老丫。
这手术的结果确实出乎才子的预料。才子和哈顺格日丽愣在那里。
护士看到眼前的两人说:“还愣啥。这就是张薇薇。你俩把她领会病房吧。”
此时。两人慢慢缓过神來。才子看看哈顺格日丽。哈顺格日丽看看才子。
两人到了老丫的面前。才子激动地拽着老丫的手说:“你是老丫……你是老丫……。”
哈顺格日丽说:“老丫姐。你很漂亮啊。”
她用手轻轻的摸摸她的脸说:“这是真的。这首手术太成功了。”
哈顺格日丽急忙把背包打开。翻找着什么。沒多长时间她拿出了一个小镜子。
她递给老丫说:“你……你照照你的脸。”
此时。老丫却闭上了眼睛说:“刚才护士拿镜子让我看。我沒敢看。”
其他的病友见这边几人在说话。也都过來驻足。
才子笑着说:“你让她们看看你的脸。这太成功了。”
老丫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说:“带我回病房吧。”
才子说:“好……好。”
才子和哈顺格日丽一边一个扶着老丫向病房走去。
到了病房。才子才注意到了老丫脸上的一行泪水。老丫躺在病床上说:“才子哥。哈顺格日丽妹妹。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才子先是愣一下。之后看看哈顺格日丽说:“那好。那我们明天再來。你一个人安静一下也好。”
哈顺格日丽说:“姐姐。这小镜子就送给你了。你什么时间想照就照照吧。”
老丫沒回答。哈顺格日丽把小镜子放到了床头。两人关门离开。
出了病房。才子立即把这一好消息打电话给家里。张成玉和老丫的两个哥哥都在等着这个电话。
才子的声音在颤抖:“大……大伯。老丫……老丫的脸很正常。我……我沒想到她的手术会这样的成功。她的脸很好看。”
电话那边的张成玉沒有说话。他已经老泪纵横。说不出话來。
这是意想不到、这是激动、这是高兴、这是悔恨、这是多种心情复杂的表现。
老丫的大哥接过了电话说:“才子。你说的我们都听见了。我们都很高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啊。”
才子说:“我马上就和赵教授联系。争取她的同意。”电话挂了。
才子又打电话给张明运。张明运急着说:“拆完线了。怎么样啊。”
才子激动的说:“太成功了。这出乎我的意料。她的脸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很美。”
张明运说:“赵立新正往我这赶呢。他一到。我们就坐飞机飞过去。到沈阳我在给你打电话。对了。老丫的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吗。”
才子说:“我刚才和他们通了电话。”
病房里……
此时的老丫缓缓地坐了起來。下地划上了门闩。
她回到了床边看着哈顺格日丽留下的小镜子。她的手伸向了它。可是还沒有触摸到它。她的手又收了回來。她开始轻轻的摸摸自己的脸。
她望着那个小镜子心绪起伏。自从脸被饿狼毁容后。她看过一次自己的脸。那是一张令人恐怖的脸。
就因为这张脸。她已经失去生活的勇气。让她无法面对家人。让她再沒了笑脸。
她自杀了几次。都被救过來。在那之后。她就不在敢看自己的脸了。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曾经的那张脸。
二十多年了。她自己在沒敢看自己的脸。甚至她都不敢碰自己的脸。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她几次伸手想拿那面小镜子却沒有胆量把它拿起來。她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來。她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她思绪万千。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她在重温着一次次的回忆。
重温着一次次的儿时的回忆。这些记忆。她已经回忆无数次了。
这里面有她对父母、对亲人、对同学、对朋友的回忆。
这些影像。像快放的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快速闪过。
当她回忆起出事那天晚上和才子拥抱在一起的感觉。她不觉一颤。
那种感觉让她一生都无法忘记。那种带着酥麻的快感。她活到现在。她只体会到那一次。那种感觉很美好。
然而回忆到……当她的母亲和邻居的婆娘突然出现在面前时。那种羞涩、那种不知所措、那种恐惧。使她不敢回忆下去了……
这是一种打击。这种打击使那个当年的少女一时无法承受。她被关在了屋里。不允许她出來。她自己一个人在空屋里哭泣。沒人來安慰她、沒人能來劝解她、沒人能原谅她。
屋外的父亲和亲属们的怒骂声、骚乱声更使她加剧了恐惧感。
那时刻。她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她的头脑中的时钟已经停止转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声音沒了。
静下來的屋外。让她更是产生巨大的恐惧。她用大脑残存的意识猜测着会发生什么结果。
她感觉外面的人已经去了才子家。他们到他家兴师问罪去了。
她想象着。才子被自己的哥哥和亲属殴打和折磨着。才子满身是血。那场面很惨。
又过了很长时间。哥哥突然开门。她希望在他的身上得到她猜测的结果。然而哥哥并沒有说一句话。她只是把饭菜端來。放下就走了。
过了三天。她被放了出來。她不敢看母亲的脸。她那本來慈爱的脸。已经被悲痛淹埋。更让她恐惧伤心欲绝。
当两个公安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时。她又被吓了一跳。她不明白公安到自己家里是否和才子以及自己有关。
她躲到了空屋。她不敢听他们的谈话。
十几天后。她被父母叫到身边。父母开始和她商量到舅舅那里读书的事。
她沒做任何思考。她答应了。再往后。她不敢在回忆下去……。
她睁开眼睛。侧过身子。躺在床边的小镜子已经把她的半边脸映射出來。
无意中她看到了。小镜子中那个脸。她看的很清楚。她使劲的眨眨眼睛。小镜子中的那半张脸更加清晰了。
她用颤抖的手慢慢地把小镜子拿起。一张完整、陌生的脸出现在眼中。她不知道这张脸属于谁。看了一下她不敢再看下去。
她起身坐在床边。回忆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慢慢地她自己也觉得。那张镜中的脸她也似曾相识。
她无意思地又把小镜子拿起重新看看。这张脸她确实不认识。确实沒见过。
这张脸。虽然带着手术的印记。但是它已经是一张完整的脸了。她把小镜子靠近那张脸。她要看清楚它上面的每个毛孔。
她看一下、哭一会。哭一会又看一下。
护士的敲门声使她停止。她把小镜子放在床头柜里。
她开开门。护士看看她的脸说:“这张脸很好看。來吧。该打点滴了。”
老丫不再像先前一样。她主动配合着护士躺在病床上。
老丫说:“护士。我的脸确实不吓人吗。”
护士微笑着说:“不但不吓人。还很迷人呢。”
老丫又问:“这样说。我这只胳臂也会治好的。”
护士又笑了说:“有医院里最好的教授为制定方案。为你做手术你还用担心吗。”
听到了这些。老丫显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一丝淡淡的微笑护士看的很清楚。护士不知道。她很幸运。
她不知道。这个微笑是老丫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