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洛女秋魂凌波立(1 / 1)

华音系列-海之妖 步非烟 12070 字 2013-05-21

岳阶气急败坏,逐个细查每个人的行踪,连房间墙壁的缝隙里都搜查了几遍,除了唐岫儿神志不清,回房休息外,众人谁都不愿离开,三三两两站在走廊中,或若有所想,或偶尔交谈一两句,

蓝天碧波在舷窗外铺开壮丽的画卷,风光波影中,时光点滴流逝,恼人的夜色又如期而至,徐徐降临在船舱里,

潮湿的雾气股股合拢,似乎无数的水滴在空气中跳跃,夜风凌厉地呼啸着,将漫天水雾不断撕裂开,又凌乱地糅合到一处,

死亡的种子在腐气沉沉的夜色里缓缓生长,

突然,窗外传來一声轻笑,

小晏目中寒芒一闪,满室云光闪烁,广大的袍袖招展,宛如一朵轻云向外飘去,旁边人影急动,卓王孙已如箭般逸出,

小晏虽然早就猜知卓王孙的身份,仍禁不住一惊,卓王孙后发先至,也不见怎么用力,竟已超到了他身前,

卓王孙并不回头,朗声道:"殿下好俊的身手,如此轻功,偏又举重若轻,当真是人间罕见,乘奔御风,凌波微步,岂非殿下之所谓乎,"

话音刚完,两人的身形已站在甲板上,

晚上阴沉的风鼓起海浪,带着呼啸的声音拍击着大威天朝号,这艘当今最大的船只仿佛一片飘摇的树叶,被吹得四处游走不定,

风雾凄迷,夜色如狂,

卓王孙的身形突然定住,

船舷之上竟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十分纤弱,立在只有杯盏粗细的船舷栏杆之上,摇摇欲坠,仿佛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落入大海,

一袭暗红的衣衫就如破碎的风筝,在风雾中狂舞,却带了种神秘的力量,始终不会被吹散,

卓王孙并沒有追过去,他凝神看着这个影子,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事情,

那个人影突然动了,

它竟然跨出船舷,向大海迈了一步,

然而,它并沒有坠入海涛,而是依旧悬立在虚无之中,夜色沉沉,人影暗红的衣衫被海风猎猎扬起,宛如张开一面破碎的羽翼,在风浪中静静悬垂,

一步,又是一步,

影子步步前行,似乎脚下浓浓夜色已凝聚成形,托起它血红的身影,而它悬空的双足下,高如山岳的海涛正澎湃汹涌,

人影缓缓飘走到海天之际,突然顿了顿,

这一顿之间,它的下半身已然消失在苍茫海雾深处,

那剩下的半截身体依旧挺立夜风中,宛如海波中抱珠而泣的鲛人,僵硬无比,也诡异无比,

风雾激涌中,它残余的身体还在一寸寸消失,最后只剩下一颗长发飞扬的头颅和高举起的一小截左臂,

卓王孙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颗头颅在一圈微光的包裹中转动了三下,诡异的动作中,竟然还带着少女晨起落枕般的慵懒,

还沒待两人看清,海风呼啸而过,眨眼已将这一切全都吹成虚无,但这事情实在诡异万分,让人无从相信,却又无法不相信,

良久,小晏长长叹道:"我终于知道屏风上为什么只昭示杀人的手法了,因为其他的东西,都是现在才示出的,"

卓王孙道:"殿下请明示,"

小晏道:"方才那人影虽淡,但我清晰地看到它转动了三下头颅,想必这就是它所要昭示的机缘,"

卓王孙道:"三下头颅,能昭示什么,"

小晏道:"那人脚踏着黑云消失,黑与三相连,黑者玄也,也就是玄三之意,黑者又为夜,与三相连,想必就是半夜三更时,那么第六天祭的昭示就完整了:三更之天,玄三之屋,左臂折断,生人献祭,"

卓王孙皱眉道:"你真的看到了一团黑云,在那人的脚下,"

小晏一怔,道:"难道你沒有看到,"

卓王孙叹道:"方才那人脚下,根本沒有什么黑云,"

小晏更惊,道:"这怎么可能,"

卓王孙遥望海天之际,慢慢道:"这想必也是凶手玩弄的伎俩之一,我们只要不理它,伎俩也就不成为伎俩了,"

小晏看着卓王孙,缓缓道:"想不到,阁主有湿婆之容貌,也有湿婆之威仪,竟将这些杀局只当是海上倦游的余兴,但大威天朝号上的几条无辜人命,在下决不能置之不理,"

卓王孙抬起手,注目掌心,悠然笑道:"他只管杀他的,你只管管你的,我却只管坐我的船,偶尔拿來当作赏心悦事,也可调剂一下船上无趣的旅程,正好凶手也渐渐有趣起來,所设计的方法比上几次都要精巧许多,实在令人赞叹,"

小晏道:"阁主好兴致,想必只要凶手不侵犯到阁主,阁主便任由他作为,但既然阁主与两位女伴都在这艘船上,又怎能真正置身事外,"

卓王孙冷冷一笑:"他若敢令我不在事外……"伸出的手掌猛然握紧,

风暴在这一刻骤然停歇,一股浩大的力量破空逼來,庞大的大威天朝号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强行静止,

卓王孙手一松,大海重归于暴虐之中,但他的眸子却冷冽之极,无声无息地宣示着他王者的意志,

小晏注视了他片刻,淡淡道:"阁主当真不愧是阁主,"

卓王孙展颜一笑,满空杀意顿时消散无痕:"我不是阁主,你也不是幽冥岛主,浮萍相聚,來去自定,既然轮到唐岫儿了,我们不妨去看看她,看这个脾气极大、爱打抱不平的大小姐在自己不平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小晏轻叹道:"若我猜得不错,恐怕这位大小姐,现在已经不能打抱不平了,"

两人下了船舱,向唐岫儿的玄三房走去,屏风发响时众人都奔了出去,只有唐岫儿未曾出來,后來杨逸之冷然避开,相思陪步小鸾回房,其余等人尚聚在走廊的屏风前众说纷纭,一直沒有顾得上唐岫儿,她这时应该还在自己房中休息,

至于那个人影是谁,怎么能平步走到烟涛浩茫的海中,宛如海妖一般消失掉,两人却如未见一般,丝毫都不提起,

玄三就在楼梯的左侧,房门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关上了,

小晏微微皱眉,两人举步向前,却突听房中"嗒"的一声响,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出手将门推开,

鲜血,

房屋中是大片血迹,从屋角一直徐徐流淌到门口,

唐岫儿就站在血泊中,浑身都一片血红,腰间横穿一柄长剑,已然透体而过,她的身体已开始僵硬,右手却死死撑住一座黑色的衣架,仿佛这就是她的长矛,似乎随时还会挥动武器,和敌人搏斗,她的肩头也被这座衣架的一角刺穿,身体半挂在上面,这样才保持了她的尸体站立不倒,

她上半张脸已被人用利刃划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片模糊,下半张脸却完好无损,沾血的嘴唇泛着妖异的色泽,雪白的牙齿完全龇出,恶狠狠地咬在一截残臂上,那半张残缺的面孔狰狞地扭曲着,仿佛一腔怨气都聚集在上下齿之间,要将断臂撕咬粉碎,看去真如地狱变相,恐怖之极,

左臂手腕以下,已被人生生截断,却又强行套上了一盏蓝色的水晶灯罩,灯罩本有八瓣,却被敲去其三,凑足五瓣之数,看去仿佛一朵在残臂上生根的蓝色花朵,得到了鲜血的滋润,正要徐徐绽放,

她身上受伤甚多,血流从四处汩汩而出,沾湿了她的双足,还在向四处延伸,直到将整个地板浸成一片血海,

小晏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第六届天主对性力之神的祭祀,"

卓王孙笑道:"这凶手每次都让尸体与那屏风之画有神似之意境,当真难得之极,"

小晏皱眉道:"郁公子现在还能笑出來,那才真是难得之极,"

卓王孙悠然道:"不笑还能怎样,我记得日出之岛上崇信的乃是小乘佛教,修死不修生的,"

突然,门外传來一阵极其尖锐的叫声,

卓王孙的脸色倏然变了,

这叫声是步小鸾的,

她仿佛受了什么突如其來的惊吓,一声接着一声地的惊叫着,一面哭喊着"哥哥,哥哥,"

小鸾的身体是万万不能承受任何惊吓的,

小晏猛然就觉身边卷起一阵凌厉的旋风,他一回头,就见卓王孙身形平空拔起,宛如闪电般向天三房间标去,轰然声响中,玄三天三的房门被卓王孙一冲之势完全击为齑粉,

卓王孙轻柔的声音在天三房间中响起:"别怕,我在这里,沒有人敢伤害你,"

小晏叹了口气,缓步向天三走去,

就听步小鸾哭叫道:"相思姐姐……相思姐姐不见了,"

卓王孙道:"不要怕,她一会就会回來,你先躺下,我就命人叫她來,"

步小鸾一把抓住卓王孙的手,哇地哭了出來:"姐姐不会回來了,姐姐被魔鬼抓走了,"

卓王孙拍着她的肩,柔声道:"你又做噩梦了,"

步小鸾死命抓住卓王孙的手,叫道:"我沒有,我要再做梦,魔鬼也会抓我走的,刚才相思姐姐在房里陪我,我要喝水,相思姐姐刚拿了杯子给我倒水,就突然消失了,哥哥,我好怕,"

卓王孙的脸色终于沉了下來,

步小鸾如此哭喊,若相思只是去了别处,一定早已赶了过來,看來凶手的魔爪,毕竟还是伸到了他的身边,也许凶手本來的目标是步小鸾,相思只是恰好做了替代品而已,

卓王孙缓缓将步小鸾搂在怀中,两手环抱,将她的脸遮住,步小鸾在他怀中轻轻抽泣着,卓王孙一动不动,

有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间,或许是一万年,然后卓王孙脑后的长发宛如墨云一般飞扬而起,一道狂猛的力道从他身上鞭挞而出,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天三房间,然后就如狂溢的龙卷一般,向船舱奔腾而去,

大风呼啸,卓王孙真气鼓荡,猛地一振,整个大威天朝号扑簌震动,卓王孙厉声喝道:"出來,"

无人敢应,

在这帝王般的威严面前,无论是谁都只有畏惧战栗,

卓王孙大踏步走出房间,手一挥,那扇画满六支天祭的屏风凌空飞到了他的手上,

卓王孙冷笑道:"你还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两掌猛地一合,

那屏风哗啦啦一阵响,顿成无数碎片从他手中跌落,

小晏轻叹道:"公子这又何必,怒气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題的,"

卓王孙厉声道:"要你來教训我,"一抬手,一道真气翻转飙射,向小晏恶扑而下,小晏袍袖一展,在卓王孙的掌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形宛如一道月光,无声无息向粉末处退去,

卓王孙冷叱一声,劲力宛如雪片一般凌空而降,顷刻将小晏全身裹住,

小晏摇头道:"且慢……你看这是什么,"

一阵寒辉闪动,卓王孙就觉真气微微一窒,同时看清小晏落脚之地,正是屏风摔碎之处,小晏左手从碎片中捡起一物,当下紫袖一抖,满天的真气消散于无形,

他轻轻叹息一声,正要拂去手中的尘土,突然一道凌厉无比的暗潮汹涌而至,

小晏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手中之物已经被卓王孙抢了过去,

那物折叠弯曲,本來藏匿在屏风中间,一片片极小的铁片连缀在一起,这时被卓王孙强猛的掌力摧毁,才将这些铁片显露出來,这些铁片彼此之间仿佛有种神秘的吸力,一旦脱了屏风的桎梏,立即一块一块衔接起來,组成一副完整的图案,

无数铁片连缀成一个椭圆的曼荼罗,烈焰的颜色仿如欲海翻腾,万千献祭者的头颅就在火焰中攒动沉浮,日轮与月轮同时照耀,中间是一头炽白如日的喷火公牛,矗立如山冈,

上面端坐着世界毁灭之主、众神之首,,湿婆,

大神幽蓝的长发在火影中飞舞,额头上一只半月天眼,既顾怜一切有情,也摧毁一切罪恶,双肩上蜿蜒一条赤金蛇,正昂首吐信,那柄摧毁三连城的巨弓,化为无边光彩,从神手中散出,覆满三界,万兽就匍匐他的脚下,

这就是孤独、残忍、庄严、公正的神主,是毁灭、性力、战争、苦行、野兽、舞蹈力量的拥有者,湿婆,

小晏注视着神像,似乎什么记忆正在一点点开启,他缓缓道:"郁公子原來和湿婆不像的,"

卓王孙冷笑道:"的确不像,你又想拿这个來哄骗我么,"

小晏道:"公子请仔细看看,想必会从这上面看出许多东西來的,"

卓王孙道:"我为什么要看,"

小晏道:"难道你不想救回相思姑娘,"

卓王孙道:"她只是我的属下,救不救根本无关紧要,"

小晏皱眉道:"你怎么能这样想,"

卓王孙冷笑道:"你们之中总有一个是凶手,我将你们全部杀光,也算是给她报了仇,"

一声轻喝,卓王孙手猛然抬起,

只是最简单的一招起手势,但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都突然裂开,劲气交糅杂和成凌厉的风墙,向小晏压了过來,

小晏一抬手,冰蓝色的寒光应手而起,向风墙上挡了过去,但那一击之力实在太过巨大,小晏也不能正面阻挡他含怒一击,于是身形一转,顺着來力平平往向后退去,

空中突然微微一暗,一道剑气直插而下,混合着小晏的寒光,轰然爆开,将卓王孙的掌力化解开,

只见杨逸之身形缓缓落下,皱眉道:"怎么会是你们两人动手,"

卓王孙冷笑道:"好,不如你们两人联手,让我领教一下中原盟主跟幽冥岛主的绝学,"

小晏倏地撤回蝶丝,道:"此时却不敢奉陪,还是尽快想法营救的好,"

卓王孙冷冷道:"营救什么,一并杀了,"

小晏叹息道:"难道郁公子认为天下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是值得守护的,别人都是泥土么,"

卓王孙冷笑道:"那你不妨试试,在我手下到底守护得了谁,"

小晏默然了片刻,沉声道:"若是我能指出凶手是谁呢,"

卓王孙道:"说,"

小晏淡淡道:"就是他,"他的手指笔直伸出,所指的赫然竟是杨逸之,

岳阶正匆匆从甲板上走下來,闻言冷笑道:"殿下觉得是杨盟主,老朽倒觉得是殿下呢,"

小晏微笑道:"岳神捕急匆匆的是到哪里去了,"

岳阶冷笑道:"我自然沒有你们这样神俊的身手,等我到了屏风这里,你们已经到了甲板上了,等我到了甲板上,你们已经回到了方大人房中,等我再赶到舱中,你们就已去了小鸾姑娘房中了,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枉送了个神捕的名号,哪知不但见不着凶手的影子,就连三位的影子也一概见不着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突转凌厉,盯在小晏的脸上:"但我老眼未花,脑袋偶尔还会想些事情,若是我猜测不错,只怕这凶手不是杨盟主,而是殿下,"

小晏脸上微笑不减,笑道:"岳神捕必定有备而來,不妨陈说一下怀疑我的理由,"

岳阶道:"虽然你容貌出众,武功绝世,但老朽从你上甲板的一刻开始,就已经怀疑你了,,因为你的身上有血腥味,"

他顿了顿,接着道:"也许老朽这么说,大家不太明白,但老朽凭着几十年的经验锻炼出來的直觉,还是有几分准的,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老朽,"

小晏容色不动,淡淡微笑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血腥气,"

岳阶冷笑道:"那只怕只有你才知道了,不过我听过一个传说,殿下失踪十八年,本來天皇已更立太子,但不知为何,殿下突然回來了,说动天皇更立东宫之位,天皇虽然更钟爱殿下,但朝中大臣各拥一主,互相争执不下,后來天皇在神宫中斋戒七日,终于得到神示,传诏两位皇子入宫,在护国神器八咫镜前立下誓言,让你们各赴国外,约定一年期限,实践誓言者得承大宝,并分别赠以另外两件神器八坂琼曲玉以及草薙剑为信物,明人面前不做暗事,殿下來此难道不是为了那个誓言,"

小晏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岳先生当真了得,鄙国远在海之孤角,岳先生都知之甚悉,"

岳阶冷笑道:"我们老江湖,仗的就是消息灵通罢了,两位皇子所诺之事,虽然是贵国皇室第一机密,然而还是不免传出风声,"

小晏面色微变,瞬即释然微笑道:"愿闻其详,"

岳阶一字一句道:"传说贵国八咫镜中,实际上居住了一位邪神,那位邪神名叫月阙,本是昆仑山上青鸟族三支后裔之一,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远离故土,寄身东瀛,由于她能够向天皇预言军国大事,兴衰吉凶,贵国皇室一直暗中将之奉为神明,这一次,正是这位邪神月阙假托天谕,要两位皇子立下诺言,來到中原,帮它完成一个不可告人的使命,殿下既然负如此重任,來到中国,只怕不是简单的山水游玩吧,老朽所闻到的这丝血腥气,便是从此发出,"

小晏微笑道:"岳先生可真会联想,"

岳阶道:"不是联想,老朽办案多年,若沒有确凿的证据,怎能只凭这等臆测,就定如此大罪,老朽敢于狂言,就是因为馨明殿下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

他叹道:"殿下不该将一船的人都想的如此愚笨,竟然要玩之于股掌之上,谢杉为人不错,家世清白,武功也好,待人接物冲淡平和,但不知怎么得罪了殿下,殿下必欲杀之而后快,竟然偏要在众人环伺之下,将谢杉杀掉,这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小晏道:"那时我也守在门外,怎么能说是我杀的呢,"

岳阶道:"这就是你聪明之处,但不巧的是老朽却从一开始就对殿下极其留意,注意到了殿下的武功秘密,"

小晏道:"我的武功有什么秘密,"

岳阶道:"风冥蝶,殿下杀死倭寇的功夫,就是这种冥蝶,这种蝴蝶只产于幽冥岛的万年玄冰中,所吐出的丝比冰蚕丝还要坚韧,而且极细无比,易与真气相合,杀人于无形,这种蝴蝶所产极少,大多数人连听都沒听说过,但老朽办案多年,结交的都是江湖上的游侠,听得见的也就比常人多得多,所以对风冥蝶颇有风闻,不知老朽说的对不对,"

小晏微笑颔首道:"岳先生说得很对,"

岳阶道:"谢杉独在房中,我们守在外面,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杉就身首异处,这说來虽然诡异无比,但殿下若是事先将一只风冥蝶放入屋中,命它暗暗在空中结一根丝,恰好齐谢杉的颈部,那丝何等的细小,谢杉此时心慌意乱,自然无法察觉,时辰一到,他急于脱困,径直奔向房门,房中光线昏暗,必然看不到蝶丝,风冥蝶丝锋利之极,谢杉欣喜焦急之下,必然慌乱,脖子撞在蝶丝上,便被割断,等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抢入里面时,殿下再乘乱将蝴蝶收入袖中,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小晏脸上神色略变了一变,笑道:"你猜得不错,不过这只蝴蝶却不是我放的,"

岳阶冷笑道:"天下产风冥蝶的地方止幽冥岛一处,若说有人能从殿下手中将蝴蝶夺走,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而且当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殿下进入房间之后,向蜡烛上张了一眼,然后神色变了变,难道这不是心中有鬼,"

小晏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的确看出杀谢杉的是风冥蝶丝,"

岳阶冷笑道:"你自然不会说那蝶丝是你放的了,"

小晏不去理他,继续道:"风冥蝶性喜冷色而极厌暖色,凶手将门口两座水晶莲花灯罩换为一红一蓝,然后将冥蝶包在蜡丸中放在烛台内,谢杉和唐岫儿检查完房间之后,烛火渐渐将蜡丸融化,风冥蝶被两种光线激诱,一面吐丝一面向对面飞去,等它在门口结成丝后,却正好扑入对面烛火中,被烧化成一撮灰尘,我所注目的以及后來郁公子从蜡烛中拾起的也正是这撮灰尘,若岳大人不相信,也可以问问郁公子,"

岳阶道:"若是只有这一处疑点,也就罢了,但老朽不断观察回想,却发觉你的疑点甚多,不由老朽不怀疑,而且老朽还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你还有同谋,"

小晏笑道:"同谋,谁,紫石么,"

岳阶道:"她是你的同谋,这还用说么,我怀疑的是郁夫人,"

卓王孙怒道:"胡言乱语,"

岳阶慌忙摇手道:"郁公子息怒,老朽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们是同谋,但就老朽观察所得,只怕当真或有此事,"

卓王孙冷冷道:"讲,若你信口开河,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岳阶拱手道:"老朽哪敢,公子请想,第一桩命案,庄易死,死于甲板上,正在殿下房子的上面,殿下却说丝毫沒听见动静;第二桩命案,兰葩死,乃郁夫人发现;第三桩命案,谢杉之死,大家都在,姑且不论;第四具命案,殿下与郁夫人都在,敖广死时,甲板上只有殿下、郁夫人、杨盟主三人,而杨盟主被殿下一掌击伤,已无力作案;第五桩命案,方大人虽然死时沒人发觉,但有人看到之前郁夫人去过千利紫石的房间,而当时殿下也在其中,而且当时情形之古怪……郁公子既然亲眼所见,老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然后海妖显形,唐姑娘死,郁夫人失踪,殿下都在现场,"

卓王孙沉下脸色,道:"你到底要讲什么,"

岳阶慢慢道:"我只是想说,似乎每一件案子,都跟殿下与郁夫人有关,也就是说,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每次都在案发现场,"

小晏苦笑道:"船上就这么几个人,能跟谁无关,"

岳阶道:"但你们两个的关联,却似乎太多了,而且若是殿下与郁夫人是凶手,那么很多不可解释的现象,都可以解释了,"

小晏道:"你可以解释什么,"

岳阶道:"以殿下顷刻杀人数十之功夫,当然杀庄易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别人在殿下的屋顶上杀庄易,殿下听不到,那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但若是殿下自己杀人,然后自己'假装'听不到,那就不是多难的一件事了,"

小晏默然片刻,点头道:"有道理,"

岳阶微微一笑,道:"兰葩之死,我怀疑根本就是郁夫人所杀,郁夫人开门之时,兰葩尚未死,郁夫人杀死她,然后再假装偶然看到尸体,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小晏又点头道:"这样说來,是不困难,"

岳阶道:"谢杉乃风冥蝶所杀,我就不多说了,至于敖广之死,当时甲板上只有敖广、殿下、郁夫人、杨盟主四人,殿下假装与郁夫人争吵,然后由郁夫人拖住杨盟主,殿下乘机下手,敖广虽然大风大浪里经过了,但哪里领教过殿下如此高明的神功,殿下自然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杀掉他,是不是,"

小晏道:"中肯地说,我要杀他,的确很容易,"

岳阶逼上一步,道:"也许殿下觉得自己或许在这几场命案中多露了些马脚出來,所以就寸步不离的跟着郁公子,好洗脱自己,但却又忍不住露了一次,"

小晏道:"哦,"

岳阶道:"殿下跟着郁公子,不但是洗脱自己,而且还是要引开郁公子,好让郁夫人乘机去杀唐岫儿,然后再自己躲起來,"

小晏淡然一笑道:"我跟着郁公子,如何又引开郁公子,"

岳阶笑了一笑,道:"因为那位海妖,就是殿下,"

小晏皱眉道:"这是从何说起,"

岳阶道:"武功分正邪两派,正派的着重在内力招式上,邪派的则着重于各种歪门邪道,后來武功传入边陲外国,经过历代演变,形成几种极其神秘的门派,他们的武功神异诡邪,让人难测难当,其中有西藏的密宗,印度的曼荼罗教,都是这样的,其中一派传到扶桑国后,被变化而成忍术,尤其诡秘异常,忍术中有种术法叫做腹语,可以从腹中发出声音,练到极处,甚至能让声音从身体以外发出,更诡异邪恶的是他们的震派之宝,叫做摄魂术,传说这摄魂术修炼之后,能够让受法者脑海中产生幻想,可以幻视幻听,看到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郁公子所听到的发自甲板上的轻笑,恐怕就是腹语术,而后來所看到的海妖幻影,只怕是贴身在旁的殿下的摄魂术而已,只是殿下的摄魂术虽然高明,但郁公子的修为毕竟不弱,殿下的摄魂术还不能通达其中,所以郁公子虽然幻见了那位海妖,却沒看到海妖脚下的黑云,"

小晏微微摇头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岳阶道:"你们这种作法,可以说是正好为你们自己洗脱嫌疑,因为郁夫人失踪了,她成了受害者,谁都不会猜想凶手也是受害者之一的,所以你们只选择了失踪,而不是死,只是其他受害者都在屏风显形后立刻发现了尸体,唯有郁夫人例外,这岂不是有些太奇特了,何况老朽早就注意你们了,曾有几次,我都亲眼看到你看着郁夫人的眼神、郁夫人看着你的眼神,都远非平常朋友之间可及,想必郁公子也曾有所见,"

卓王孙目光突然寒光一凛,

小晏缓缓道:"我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何苦滥杀无辜,"

岳阶得意一笑,道:"那只是因为你的目的并不是他们,或者因为他们撞破了你的秘密,你不得不杀他们灭口,"

小晏道:"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岳阶道:"杨盟主,其实你真正想杀的人是杨盟主,因为杀了杨盟主,你就可以实践那个不可告人的诺言,强过你的皇兄,而争得扶桑国的国主之位,但你忌惮杨盟主的武功,不敢正面下手,所以策划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骗局,就是想要迷惑大家,转移大家的视线,搞得人心惶惶,你正好从中渔利,"

小晏摇头道:"这样的皇位,争之何益,岳大人,若在下真如你所说,在敖广命案之时,我就可以在甲板上格杀杨盟主,何必再有后面这些事,"

岳阶道:"因为你不敢,"

小晏道:"不敢,为什么,"

岳阶道:"你已经早就试探过杨盟主的实力,你怕他是在故意示弱,在诱你出手,所以你才最终沒有下杀手,你做事太谨慎了,越显而易见的时候,你反而越不肯相信,"

小晏微笑道:"越显而易见的时候,我反而越不肯相信……你这句话倒真是说对了,但你想沒想过一个问題,就是若是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为什么要用六支天祭的名号,"

岳阶冷笑道:"那只是因为你借着兰葩的疯言疯语往下演戏而已,"

小晏微笑道:"那我又是什么时候在屏风上画好那后來显露的六幅图呢,"

岳阶身躯猛然一震,这实在是很致命的一点错误,可惜岳阶并沒有想到,

小晏脸上的笑容不减:"有很多事你都说对了,我跟郁夫人的确有某种感应,但也仅仅只是感应而已,其中缘由,关系到一个邪恶的血咒,却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也的确非常注意杨盟主,因为我同你一样,从第一桩命案开始,就认定他是凶手了,"

岳阶喃喃道:"这又为的是什么,"

小晏沒有回答他,转而对杨逸之道:"杨盟主,在下如今指证你是凶手,盟主是否要先为自己辩解一二,"

杨逸之淡然道:"我不必,"

小晏注视了他一会,叹息一声,道:"杨盟主,你少年之事我已尽知,你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有今日之成就毕竟得之不易,若你肯依在下一件事,那么我就将这个秘密永藏心底,再不向任何人提起,"

杨逸之冷笑道:"什么事,"

小晏目中神光微动,缓缓道:"我要你伏罪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