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街当中。沒有白天黑夜的区别。太阳静止在黄昏时刻。永远斜斜挂在西边。与连绵的胡同在天际尽头连接在一起。
白翌辰不知道自己在这呆了多久。他也不想知道。直至透支了最后一分力气。他倒在石兽身旁昏睡去过。
一团黑暗当中。他感到自己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外力摇晃着。就像一粒被放在簸箕中筛动的米。肉体因为惯性而被牵扯的有些疼。脑袋可受不了。再这样下去。脑仁都要给摇晃散了。
眼皮很重。他无力睁开。就张口想喊:“不要晃了。我沒事的……”
然而喉咙疼的厉害。舌头也像僵硬了似的。讲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发出无法连续的音节。
一急之下。意识也逐渐清晰起來。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按着自己的肩膀。用力晃着。似乎手指甲很长。掐到肩膀肉里。又扎又痒。同时还在喊着:“白少爷。醒來。”
“城隍大叔。”
他脑中过电似的一闪。但随即觉得声音又不像。似乎更显得干练。沒有城隍那种满带调侃的拖长音。
“城隍大神有令。短时间内不可再鲁莽行事。安静蛰伏。等待新指示到來。”
“我鲁莽行事了么。”
白翌辰想这样反问。
“太过鲁莽了。你中了穷奇的圈套。砍掉了你在阳间的臂膀。”对方又说。“再为你寻到新帮手之前。必须安静等待。”
“你是谁……”
白翌辰发现。自己不用讲出声來。对方就能读出他的想法。便在心里问道。“你是城隍大叔新派來的传话官吗。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乃夜游神。得知今日之事必然会给你极大打击。便奉城隍大神之命前來传话。三日后便是阴历初七。你去找城隍大神亲自确认便可。”
“你和那哨子鬼带的消息有什么不同。都是让我安静等安静等。可你们自己看看。我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他真想将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全向对方倒出來。然而对方并不回话。肩膀上的力量忽然离开了。
白翌辰以为他要走。忙拼命试图睁开眼睛。想看看对方的样子。
“还有。不得再入虚街。阴阳交替之所。会让你永远迷失掉自己。”
耳边传來了最后一声告诫。白翌辰只听到一阵翅膀拍打的声响。一股风扑上面门。随着眼皮被勉强拉开的痛。他看到眼前一团模糊的焦黄色。仿佛天空刚刚被烟熏过般。却沒有看到任何人。身上落了几片很长的黑色羽毛。他拈起來细细看着。羽毛光滑而密集。油亮亮的。随着角度的变化出现炫目颜色。
黑色的羽毛。一定不是穷奇的了。那么……
他忽然想起。在公园中试图阻止自己去帮赵一凯的那群乌鸦。难道……夜游神是乌鸦吗。
他不由扬起头。在焦黄的天空搜寻鸟类的影子。街景还是如此模糊。但由昏黄渐渐呈现出古怪的焦黑色。
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再度传來。将白翌辰整个人都像爆米花一样震了起來。
“地震。啊。不是……”
他抱住身旁的石兽试图固定身体。忽然想起城隍曾经告诉过他。这虚街因为被破坏的缘故。接近崩塌。所以很不稳定。他暗想。这次不是我惹得吧。我可沒有搞破坏啊。
正想着。只见面前的地面随着震动。忽然发出一声闷响。一团烟尘升腾起來。连对面的房子都看不到了。白翌辰被呛得一阵窒息。忙捂住鼻子蹲了下去。
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随着咔咔的破裂声响。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延伸开。就像一条黑色的巨蛇蜿蜒着身体。裂口一端的街在震颤中向下沉去。不断有碎瓦从房顶上滑下。甚至带着房檐上的脊兽和垂花。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另一边街道正在升起。很快一条街被劈斩成了两半。形成裂谷般的巨大落差。
裂口离白翌辰不到三米处。震动停住了。他坐在地上。看得心惊肉跳。这场面只有灾难片里才见过的。出现在眼前还怎么了得。果然这虚街已经很不稳定了吗。
我。我必须赶快想办法出去啊。再怎样。我还不想死呢。
这念头才动。只见从裂缝中传來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这声音一度令他毛骨悚然。因为。那是无数条蛇爬动时候才会发出的响动。
果不其然。一个黑色的小小的蛇脑袋从裂缝边沿露了出來。随之零零散散的跟上來十几条。都是婴儿手臂般粗细。瞪着红色眼睛的小黑蛇。白翌辰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松了口气。
这些小家伙还好。虽然不曾听话。但至少也不会伤害自己。
他不由苦笑。
对我好的人或者物。似乎都沒什么好下场。赵哥是这样。这些小蛇也是……明明是在保护我。给我抢内丹。我还用番天印吸食了它们大半同胞。
这些。难道是被我落下的几条。通过缝隙找來了。
他蹲下身。对小蛇们伸出右手。
斩妖剑已经回來了。你们也回來吧……我已经沒有可以依赖的人了。你们要是也都不要我了。我会更害怕的。
小蛇们立起身。摇摇晃晃的盯着他。白翌辰以为它们要咬自己。害怕的缩回手。
然而。它们随之平静的俯下身体。慢慢聚拢过來。似乎刚才的动作只是想表达一下高兴而已。
白翌辰笑不出。小蛇们聚在他的脚下。十几条看起來也黑压压的。像一团蠕动的黑洞。蛮渗人。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任由它们盘绕上裤腿。向上爬來。
白翌辰感到心脏一阵狂跳。小蛇们乱爬乱钻。有些甚至钻进裤管里面。贴着他的腿向上爬。那冰凉的身体。粗糙的鳞片不断收缩。扩展。感觉就像一串小嘴在皮肤上吮吸着。弄得他毛骨悚然。
他后悔不该缩手。这样被它们在全身爬來爬去可真是受不了。然而再想恢复刚才的动作已经來不及了。黑蛇爬满了他的双腿。有的已经绕上他的肚子。胸口。爬近他裤管的蛇找不到出口。沿着身体乱供乱找。搞得白翌辰欲哭无泪。
他一点都不敢动弹。生怕会惹恼它们被咬上几口。
但是。爬上來的蛇似乎并不打算爬向他的右手。而是盘绕在脖颈上。血红的小舌头在他的下巴旁一伸一缩。速度快得都能感觉到嗖嗖的凉风。似乎在找着什么。
他很快便知道了小蛇们的目的。因为一只已经顺着他衬衫领子钻了进去。在后颈那好像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处探索。随之进入。那种腻滑阴冷的感觉。如丝如缕。不紧不慢的侵入到肉体当中。白翌辰感到皮肤发紧。只想打一个寒战出來。
为什么要从后背伤处进去。难道它们不是斩妖剑的一部分吗。
他來不及思考。只感到脆弱的伤口正被一条接一条的小蛇钻入。这个过程令他全身的肌肉绷紧。连同一根理智的弦子都跟着绷到极限。
这些不是我的斩妖剑灵所变的。那它们是什么。
难道是梦中那条从被撕裂的后背长出的黑色巨蛇吗。
它……它们。究竟是什么!
愈來愈多的冷腻感觉堆积在后背上。争先恐后的要进到他的身体当中。白翌辰只感到后背逐渐沒了直觉。只有一团冰冷在扩大着。压抑住了其他所有的感受。
他感到害怕。这种心理压力令他再承受不住。他只想大声喊出來。在被这种折磨逼疯之前。
“啊。”
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嘶哑的喊叫。若不是震颤的喉咙牵动着整个喉管都在发痛。他真难以想象这种凄厉的声音是自己发出來的。他的手无意识的乱挥。却被忽然被用力抓住了。那是一个人的手掌。宽大而力道十足。
“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