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豁然惊醒
通天山寨反了！
黄龙山寨反了！
独龙山寨反了！
……
没过三天，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传入曹琴耳里。
高岭百多个山寨，竟有三分之一竖起了反旗。他们公推姜鼐领头，割据一方，互为犄角，却没有向总坛发起进攻。
“好啊！你们敢反，我就敢杀！我就不信了，你们还能斗得过我？”
昔日和善可亲的曹琴，已经和魔鬼划上了等号。反的反，跑的跑，赶到总坛的寨主也只有三分之一。昔日那种规模的总坛议事是搞不成了，但既然坐到了一块儿，事情还是要拿出来议一议的。
相对于反叛者，曹琴的支持者还算占了微弱多数。但是，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对于曹琴铁血清洗造成的后果却是忧心忡忡。
本来大好的局面，被搞得支离破碎，甚至逼得那么多山寨举旗造反，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高岭啊，这样下去，高岭还能有这之前的安宁和谐吗？
不过，面对盛怒之下已然疯狂的曹琴，他们集体选择了闭嘴。这个时候去当什么逆耳忠臣，能有好果子吃？才不会那么****呢！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唐司令回来。
但是，曹琴不给他们等待的时间。
也许，她也明白，唐飞回来，她就不能率性而为。她要在唐飞回来之前，把所有的仇人都解决掉。到那时，唐飞也只能徒叹奈何。
“各位弟兄，姜鼐等贼公开反叛，实属大逆不道。我决定，集中兵力，坚决予以清剿。你们有何计策，尽管说来。”
“对，反贼不除，天理难容！大当家，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立时有三五个寨主站了起来。
态度是好的，可说的等于废话
——曹琴要的是计策不是？
除了这几个，其余的都是低着头。
是思考吗？
是的，他们在思考，
不过他们思考的不是计策，而是对策。
如果曹琴坚决要打该怎么办？如果让我们打先锋该怎么办？
曹琴耐着性子等，等来等去，却仍然无人应声。
她终于火了。
“你们什么态度？让你们献计献策，怎么都蔫了？好，不说计策也行，你们给我一个明确答复，同意还是不同意？”
这话就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了。
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也算报了仇吧，还要置大局于不顾自相残杀，我们能同意吗？再说，这杀来杀去的都是咱高岭的弟兄，叫我们如何下得去手？可是，你已经表明要坚决清剿，谁敢跟你对着干？
还是那几个高声同意，其余的人仍然沉默。
沉默，可以说是默认，也可以说是反对。
——只不过不敢说而已。
“你们……你们还是我的弟兄吗？我夫妻待你们如何，你们都忘了？可怜我的夫君，可怜我的三弟，无辜惨死在姜贼之手，你们如此待他们，良心都让狗吃了吗？我一个妇道人家倒也罢了，你们堂堂男儿怎么就不能为他们报仇？夫君，三弟，你们放心，我不指望别人，就是只有我和红妹二人，也一定要为你们讨还血债！”
曹琴连哭带骂，连讽带刺，让众人羞愧的低下头，难堪的脸涨红，不屑的干脆把脸撇向一边。
这和泼妇骂街有何区别！
她不知道，她昔日美好的形象，已经在众人心中悄然坍塌。
这还是那个温柔贤淑的曹琴吗？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你姑嫂二人能打，还拉着我们干啥？
似乎也觉得自己失态，言语也太过激了一些，毕竟单凭两人之力是不能平息反叛的。
曹琴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轻声道：“弟兄们，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们的心情我理解，那好，我们暂且不说清剿之事，请你们就当前局势发表一点看法，好吗？”
这个姿态放得够低，这也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和缓地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众人还是沉默以对。
脾气也发了，姿态也降了，竟然依然如故。
这是开哑巴会啊！
曹琴无可奈何道：“还是说说吧，不管我爱不爱听，我保证虚心接受。皇大哥，你先说。”
被叫做皇大哥的叫皇廷天，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
他是当年随梁牛上山的弟兄之一，是梁牛绝对的铁杆心腹。姜鼎掌权，他侥幸逃脱。唐飞平息高岭后才返回做了乌龙寨寨主。
被点了将就躲不开了。
皇廷天瓮声瓮气道：“大当家，我这人你了解，说话不中听，还是不说为好。”
“没关系！皇大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弟妹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
这就是一个突破口，打开了还能堵上？
“那好，我就说两句。如果弟妹不爱听，就当我没说。”
听这意思，肯定是不好听的话。
“你说。不用站，就坐着说。”
皇廷天也懒得谦让，慢慢坐下来，淡淡道：“在座诸位，和梁兄弟郁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们惨死，我们都很痛心，也发誓要报仇。不错，姜鼎是罪魁祸首，和他一起反叛的寨主也不能轻饶。我们当时和你现在一样，恨不得将姜鼎生吞活剥。可是，我们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没有机会报仇。直到唐司令安定高岭，我们才得以回家。事后我们才知道，姜鼎也是被韩卓那个王八蛋蒙蔽唆使。他该死，韩卓更该死，所以唐司令以万蚊吸血之刑酷杀韩卓。姜鼎没被处死，我们好多人都想不通。弟妹，不是我贬你，我这一生服梁牛兄弟，服你，更服的是唐司令。他虽然只有十七岁，可我们的胸怀远远不及他啊！他说，杀姜鼎，只是一个字的事；杀那些同谋，也就一句话的事，可是，要保证高岭安定稳定，要让高岭百姓过上好日子，是不是杀了他们就能做到？姜鼎有罪，只是韩卓手里的一把刀。杀了韩卓，难道还要把这把刀丢到火炉里熔化掉？这把刀能杀人，可也能为我所用。他还说，人世间最难的，不是报仇，而是宽恕。留下一个姜鼎，可以挽救无数人。他说这番话时，我们还是不能理解，但是慢慢的，我们理解了，想明白了。如果唐司令一味残杀，那得要牵连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高岭还能如此繁荣百姓还能天天欢笑吗？”
“皇大哥说得对，不是唐司令大仁大德，只怕高岭丁壮无几。当时参与扣押你们的不少，保持中立的更多。这些保持中立的，最起码也可以扣上一顶见死不救助纣为虐的帽子，同样也是我们报复的对象。真要杀的话，高岭可能只剩下我们在座的这些人。”
皇廷天的话，立即引起共鸣，天柱山寨寨主刘据接上了话茬。
他同样是梁牛的铁杆兄弟，遭遇和皇廷天一样。
曹璁一辈的白马山寨寨主赵新生也慢吞吞道：“琴儿，叔理解你的心情。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你擒了姜鼎，杀了那么多仇人，我们都没说你半句。可是，你仍然要继续杀下去，我们就不能理解了。我们很多人，包括你父亲，包括梁大当家，都是逼上高岭。如今，你高压之下，人人自危，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造反的弟兄也是你逼的。哦，还不能说是造反。因为，论实力，他们不比我们差，真要打起来，谁胜谁败谁也说不清，可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足不出山寨，对我们秋毫无犯，我们凭什么说他们是反贼？你如果硬要剿灭他们，后果如何？琴儿，你是叔看着长大的，你是那么的聪慧，怎就看不出这样下去高岭就毁了？你失去了夫君很痛苦，难道你就忍心无数人失去父亲失去丈夫？孩子，你该醒醒了！”
“是啊，大当家，不能再打了，高岭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大当家，要以大局为重啊！”
……
曹琴脸上火辣辣的。
众人这些话，以她的聪明睿智，不是没想过。她也曾想杀了姜鼎杀了几个帮凶就算了，但是，一想到丈夫和三弟的惨死，一想到自己和梁红所受的屈辱，她立刻就变得歇斯底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姜鼎能坦然面对死亡，为什么连可信群那样的人临死还喊着唐飞。不是唐飞收买了他们，而是唐飞能够真正胸怀高岭，真心地为整个高岭着想。只要是高岭人，不管有多大罪恶，他们永远都会希望高岭富裕、繁荣、和谐、安宁。谁能做到这一点，他们就感念谁敬服谁拥戴谁。唐飞做到了，所以，唐飞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只要唐飞回来，高岭就不会衰败。就算自己死了，那也了无遗憾。姜鼎如此，可信群他们也是如此啊！
现在的局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个人大仇虽报，可对于整个高岭来说，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罪人？是不是也应该谢罪？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什么冰雪聪明，说什么智慧贤淑，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论是境界还是胸怀，不说和唐飞相比差得太远，就是和在座的弟兄们相比，自己也是自愧不如啊！
她慢慢站起来，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