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守棚待唐
什么叫活死人？就是身子没死心已死的人。
姜鼎就是这样的人。
他脸上刀伤颤动，显然是心又活过来了。
赵新生望望皇廷天，皇廷天会意，将曹琴认错的事一一讲了一遍。
“姜鼎啊，你嫂子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你不是愧疚你大哥三弟吗？你嫂子现在有难处，你应该义不容辞帮帮她吧。不管姜鼐是造反还是自保，你去解劝解劝总还是好的吧！”
“好，我去！”
说实话，曹琴认错是出乎姜鼎意外的。他已经没了生念，但内心的愧疚还是心结，既然这事关乎曹琴，关乎高岭前途，那无论如何是要走一趟的。
他这么一答应，赵新生和皇廷天出了一口长气。
三人径直到了天池山寨。
当姜鼎出现在姜鼐面前时，姜鼐简直不敢相信哥哥变成了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扑到哥哥怀里，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哥，你这是怎么了？”
姜鼎轻轻拍着弟弟的背，淡淡道：“没什么，皮肉之痛而已。二弟，你真的造反了？”
姜鼐猛地松开哥哥，怒声道：“曹琴这么没有人性，反了又如何？”
“你放肆！”
姜鼎一个耳光扇在姜鼐脸上，满是刀痕的脸更加狰狞。
“嫂子的大名也是你叫的？我罪孽深重，要这张脸何用？姜鼐我告诉你，这不关嫂子的事，是我自己干的。如果你怪罪嫂子，我第一个不饶你。如果你要反，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一巴掌够重，姜鼐脸上顿时显出一个红红的五爪印。
赵新生连忙拉住姜鼎，和声道：“姜鼎，你别动怒。姜鼐也是说气话。来，坐下坐下。”
皇廷天也拉着姜鼐往一旁坐下。
姜鼎余怒未消，气哼哼地瞪着姜鼐。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姜寨主，你也消消气。你哥也是不放心你，怕你做出错事。高岭本就够乱了，好在大当家已经醒悟。我们和你哥一起来，就是想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赵新生很委婉地劝解着。
好不容易见到了久别的哥哥，没想到亲情未叙一句倒挨了一巴掌。姜鼐倔强地歪着头，一言不发。
“你还长能耐了！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姜鼎说着，起身就往前扑。
赵新生忙一把拉住，笑道：“不忙不忙，等他缓缓气再说。姜鼎，你也别恼了。他也是一寨之主，还是明白事理的。来，喝茶喝茶。嗯，还别说，这茶还是很有味道的。”
他有滋有味地喝着茶，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大厅里安静极了。
赵新生当然不着急什么了。姜鼎现身天池山寨，就已经对外界说明了曹琴的诚意。连这样的大仇人都不杀，还有谁能让她出手？更何况姜鼎已经表明坚决支持曹琴，姜鼐就是想反也不可能。只要把这几日挨过去，唐司令就回来了。
你不想说，我也懒得讲。反正这山寨上有的是好酒好肉，还怕你不招待我们？
姜鼐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沉闷的气氛，又似乎脸上不怎么痛了，狠狠瞪了哥哥一眼，终于开口了。
“赵叔，昨天我就说了，我没想反。曹……嫂子那样乱杀，弟兄们确实害怕，这才抱成团据险自保。既然熊代大当家放出来了，我哥也没事，那我们据险自保也没了必要。不过，事有万一，我们就这样解散肯定不行。我这样说，你们应该明白。”
一巴掌果然长记性，差点又叫上曹琴大名。
“我明白。姜鼐啊，你哥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劝劝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就不要郁结了。对了，这茶叶还有没有，给叔包一点行不？”
“不，我跟你们走！”姜鼎也站了起来。
赵新生头大了。
这热乎劲还没过，你又起什么哄啊！
“姜鼎，你也好久没跟你兄弟见面，就在这住几天好好聊聊。这里离你家近，你也可以回家去。你别以为你爹娘老糊涂了看不出来，其实他们心里明白着呢。高岭上下都知道你是个大孝子，可别让爹娘为你揪心。”
姜鼎摇摇头，执拗道：“爹娘有二弟孝敬，我不担心。我是高岭罪人，应该回去坐牢伏法。”
赵新生急了，生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唐司令早就宽恕了你，大当家又特地将你赦免，你还伏个什么法坐个什么牢？姜鼐，你拉住你哥，千万别放他走。”
姜鼐真的上前拉住姜鼎，恳切道：“哥，你别犯傻。你要不想在这住，那咱们回家侍候爹娘去。”
“我心已决。二弟，以后爹娘就交给你了，你要好生侍候。你告诉爹娘，他们的恩情，我只有来生再报。”
“哥……”姜鼐大哭，死死拉住姜鼎不放。
“二弟，你是我的好兄弟。哥做了错事，就要负责任。你还年轻，跟着唐司令好好干，会有出息的。”
“哥……”
姜鼎甩开姜鼐，头也不回，也不管赵新生和皇廷天，往门外走去。
赵新生和皇廷天摇摇头，叹了口气。
没有了仇杀，没有了反抗，高岭似乎一切归于平静。然而，人们的心，依然像这数九寒天的阴云一样沉重一样压抑。所有人的心底，无不喊着同一个声音——唐司令，你快回来啊！
…………
此时，唐飞已经抵达临城。
渡过黄河，高岭就快了。
连姑妈家都来不及进去，连温雅的旅店都是一闪而过。时间，抓紧一切时间，赶回高岭就是胜利。
渡口不远，很快就到。数九寒天，只有三四个人在渡船附近晃悠。奇怪的是，这几个人好像极不对光，分成了两派，彼此还瞪着眼睛。
但是，当唐飞大队人马出现时，两拨人竟然高声欢呼着一起涌了过来。
“红姐，唐司令回来了！”
“熊大哥，唐司令回来了！”
立时，不远处的两个草棚里，分别钻出四五个人，也是欢呼着迅速向唐飞奔了过来。
一边领头的是梁红，另外一边领头的是熊静忠的堂弟熊珲。
“唐司令！”
“唐司令！”
……
有笑的，笑得开心爽朗；有哭的，哭得涕泪横流；有淡然的，平静而从容……
“红姐，你们这是……”
梁红淡淡道：“恩公，嫂子命我过来接你。”
受曹琴指派，梁红带了几个人急急忙忙往大赵赶，走到这渡口时，她就留了个心眼。不管唐飞走哪条路，渡口是必经之地。也许往前能遇到，但要是走岔，那就不好办了。
随后赶来的熊珲见梁红停下不走，立即明白过来，也打了个草棚，守株待兔。不，是守棚待唐。
两拨人本就敌对，这下更是对着大骂。还好两边都知道节制，没有大打出手。
唐飞扫了众人一眼，皱眉道：“接我？那也不用这么多人吧！”
“呸，他们是反贼！”梁红狠狠瞪了熊珲一眼。
“谁是反贼？你们才是破坏高岭的反贼！”熊珲也不甘示弱。
“反贼，信不信我杀了你！”
“有种你就来！”
“好了好了！”
唐飞看出来了，这两伙人水火不容，根本就是相互仇视的两派。由此可以看出，高岭局势已经混乱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
“你们要打架就慢慢打，对不起，我们还要赶路。”
说完，唐飞分开人群，牵着马向渡船走去。
“扑通！”
“呜呜……”
唐飞回头一看，梁红跪在地上，哀哀哭泣。
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梁红给唐飞留下了深刻印象。倒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性格，倔强、泼辣、好斗，绝不亚于以前的陈巧。如今这般哭泣，绝对是有原因的。
“红姐，怎么了？巧姐芸姐，扶她起来！”
陈巧和慕容绣春连忙将梁红扶起梁红。
“恩公，可怜我大哥三哥魂飘异乡，九泉之下也难瞑目。恩公，你帮人帮到底，就让大哥三哥跟我们一起回家吧！我求求你了！”
说着梁红又要下跪，被陈巧和慕容绣春架住了。
“我答应你，但我必须尽快赶回去。老高，你带着他们去！红姐、熊大哥，你们也要答应我，不能再打了，不然，梁大哥和俞三哥也不得安宁的。”
“恩公，我答应！”
“唐司令放心，我们一定让梁大当家和三当家安然回家！”
“好！我在总坛等着英灵回归。”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高金杰带着高岭众人，很快就到了“好客之家”，在两个伙计带领下，寻到了梁牛和俞明义的坟冢。
坟头上只有少许枯草，两块木牌干干净净，字迹也清清楚楚。
想必是温雅临走嘱托过伙计。
“大哥，三哥，呜呜……”
“大当家，三大家……”
一众人等俱都扑通跪倒，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悲惨和凄凉。
这个时候，两拨人哪里还有一丝成见？
梁红哭得昏厥过去，慌得众人忙止了哭声。掐人中的掐人中，喂水的喂水，抚胸的抚胸。梁红刚悠悠醒转，又接着哭。
还是高金杰比较冷静，让人扶起梁红，吩咐两个伙计拿来锄镐，将梁俞二人的棺材打开，然后将骸骨用白布包裹，放入早已准备的棺木之中。
“大哥，三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