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多伟东要去陆家,还不是以为他担心害怕。
别看他之前对待余秋水和孙先生的态度不怎么友善,其实他也就是气愤;气愤杨茂武以前把他和染织厂的供应掐了。
现在人家又来恢复他和染织厂的供应,他自己却故意去刁难人家,结果惹怒了余秋水。万一余秋水真是他自己想得那样,是陆老爷的亲戚。
那么别说恢复一间厂的供应了,万一余秋水把这事告诉了陆老爷。说不准陆老爷一生气,把整个青丝坊的厂铺供应都给他掐了,那祥福号可就要元气大伤了。
如今陆家大宅前院的大厅之中,多伟东满头大汗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陆老爷的到来。一条腿还使劲地晃个不停,连丫鬟跟他上茶,他都站起他那肥胖的身子亲自伸手去接,不难看出他是真慌了。
估计现在的多伟东巴不得陆老爷能赶紧出现,这样他也能抢在余秋水告状前向陆老爷解释一番。
可是多伟东等了许久,陆老爷就是不出现。这不禁让多伟东口干舌燥,心慌慌。他赶紧端起身旁小桌上的茶碗,想抿一口茶解解渴。而就在这时,陆老爷驻着拐杖同时还在陆万氏的搀扶下,从后厅走了出来。
多伟东见到陆老爷行动不是很方便,他也顾不得喝茶了。把刚端起的茶碗重新给放了下来,立马站起身子冲陆老爷关心道:“陆老东家,您身体没事吧?”
陆万氏小心翼翼地把陆老爷搀到上座上。刚坐下,陆老爷就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腿道:“我这条破腿又开始疼了,多东家没有等急吧?”
“陆老东家,我也是刚坐下。不过话说回来,陆老东家您那条腿可不是什么破腿。”多伟东一脸笑意道,这倒是勾起了陆老爷的好奇。
只见陆老爷拱手示意多伟东入座,自己则笑眯眯地疑问道:“走路都快用不上劲了,不是破腿是什么腿啊?”
“陆老东家,您那条腿可是神腿!您忘啦,那年洋鬼子来抢圆明园,您为了救一个小姑娘,可是用这条腿在海淀踢死过俩洋鬼子呢,多解气的腿啊。”多伟东激动地说着,并冲陆老爷竖起了个大拇指。
可陆老爷倒是没那么激动,他表现的有些平淡,甚至感觉还有点不想提起此事的样子。一旁的陆万氏很会察言观色,她见陆老爷没说话,脸上表情逐渐变的有些尴尬,就知道陆老爷不想触及这件事情。
可如今多东家提起了这件事情,陆老爷也不好不搭腔。于是陆万氏为了不让陆老爷为难,便一团和气地上前插嘴道:“多东家,您今儿来是为何事呢?”
虽说陆万氏这样不成体统,但陆老爷还是很感谢陆万氏的及时插嘴,为自己避免了一次尴尬。不过陆老爷为了不让多东家感觉自己大儿媳没礼节,就装出一副发火的样子冲陆万氏吼道:“你插什么嘴啊,给我下去。”
陆万氏见陆老爷对自己发起了火,她也没什么怨言,彬彬有礼地对着陆老爷和多东家各鞠一躬,就向后厅走了过去。
陆万氏离开后,刚才被陆老爷吼声吓了一跳的多伟东也不敢说什么废话了,直接点明来意道:“陆老爷,您感觉我们祥福号的布坯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陆老爷感觉甚是奇怪。祥福号的布坯在京城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了,价钱也公道合理,即使没有伙计照顾铺子,也会有一批商人愿意进购,可为什么多东家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呢?陆老爷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不过他倒是给了多伟东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们青丝坊离开你们祥福号就相当于离开水的鱼。”陆老爷非常爽快地回应,这倒是让多伟东感动不已,只见他立马起身向陆老爷作揖道:“陆老爷,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老爷直接就听出多伟东这是话里有话,不过他就是不知道这话语中另外的一个意思是什么。当然,陆老爷也没有多细想,他直接向多伟东问道:“怎么个意思?没我这句话你就不放心了?”
“不放心。”
多伟东直言不讳,这倒是让陆老爷吃惊了一下,“你不放心什么啊?”
“害怕您老把祥福号的供应给掐了。”
听到这话,陆老爷整个人都无奈了。他不知道多伟东为何会吐出此言,想必是自己家的诚信被人怀疑了,而陆家的家训就是“诚信”。
这如今却被人不信任了,简直就像是在抽打陆老爷的脸。顿时陆老爷就郑重其事地对多伟东说道:“青丝坊跟你们祥福号有二十余年的合作,难道多东家还不信任我们陆家?”
“当然信得过!只是之前您一个亲戚来采办布坯,不小心惹他生气了,我怕您一气之下再断了我们的供应。”多伟东解释着,生怕陆老爷认为自己不信任他们陆家。
而陆老爷听到多伟东的解释,诧异地脱口而出两个字,“亲戚?”
“是的。”
“可无论是铺子里还是厂里都没有我们家亲戚啊。”陆老爷毫不含糊地说道,这不禁让多伟东顿时瞪大了双眼,“啊?没有您们家亲戚?”
陆老爷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说道:“多东家,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那个来采办布坯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孙老头叫他余爷,姓余。”多伟东如实回答道,而听到这话的陆老爷,顿时便乐了起来,“多东家,姓余的那小子叫余秋水,是我新招来的,他冲劲很足吧。”
陆老爷话音刚落,多伟东就猛拍了一下大腿,以抱怨似的口吻对陆老爷说道:“真足!陆老东家,您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狠。拿着货单直接就拍在了我的面前,不让我说一点的话,完全把我给唬住了。”
听到这话,陆老爷感觉多伟东口中的余秋水跟自己认识的余秋水不是一个人,顿时陆老爷就满心疑问地说道:“不对啊,我记得余秋水是个挺彬彬有礼的小伙子啊,怎么到你口中变味了呢?”
一时半会儿多伟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自己刁难人家吧,只会让陆老爷感觉自己不够大度。不说出来吧,又显得自己不懂礼节。可是怎么说,都是自己不讨好。霎时,多伟东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了。
陆老爷看着沉默不语的多伟东,见他一脸的难处,心想,多东家估计是刁难余秋水了,才导致余秋水那么不懂礼数。虽然这只是陆老爷的猜测,但也**不离十了。不过陆老爷认为即使别人再怎么刁难你,也不能不懂礼数。
只见这时的陆老爷撑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来到多伟东的面前,充满歉意地说道:“还望多东家多多关照那个雏儿。他还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多担待,老朽先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多伟东实在没想到陆老爷会替余秋水的无礼买单,况且他也没有对余秋水的无礼感到生气,可陆老爷却甘愿替余秋水赔不是。现在的他哪还用什么心思坐着,也连忙站起了身子,冲着陆老爷微弯身子道:“陆老东家,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压根就没生余秋水的气,况且您也不用向我赔不是。”
一时间,多伟东竟莫名其妙地受了陆老爷赔的不是,顿时他就感觉自己真受不起这个不是,便慌张地对陆老爷再次说道:“陆老东家,我从自家酒窖为您搬来了两坛子好酒,您没事尝尝。我这铺上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了。”说罢,多伟东就没在陆家停留,离开了这里。
多伟东离开后,陆老爷拄着拐站站在堂屋之中,欣慰地笑了起来,同时他还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之前被陆老爷赶走的陆万氏便从遮挡后厅与前厅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刚出来,陆万氏就对着陆老爷温婉地问道:“爹,从上次余秋水来咱们家我就看出来了,您对他很上心,为什么呢?”
面对自己儿媳的问题,陆老爷笑而不语,拄着拐杖就走出了堂屋。而陆万氏见陆老爷没给自己答复,她也不去追问什么,微笑着脸庞便跟上了陆老爷,陪陆老爷一起去后院的花园子里赏花了。
也许陆老爷是看在白念慈的面子上才对余秋水上心,也许陆老爷还有其他的原因。不过是什么原因,估计只有陆老爷一个人知道。
……
……
余秋水从祥福号出来后,就一个劲地闷头往染织厂走,其身后的孙先生追了他好久才来到他的身旁。
“余爷,您别走那么快啊!”
孙先生气喘吁吁地对余秋水说道,而余秋水瞥了孙先生一眼,见孙先生此刻已经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了。同时他也怕孙先生以这种状态跟着自己会出人命,于是他便停住了步子。
刚停下,余秋水就后悔不已地盯着孙先生说道:“孙先生,我是不是坏事了?万一姓多那胖子不给咱们送货怎么办?”
有的时候人就是那么矛盾,事前各种不考虑后果,事后却又发觉自己之前太莽撞。现在的余秋水正是如此,他也已经感觉到自己之前太莽撞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