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水的双脚刚踩稳青丝坊的地砖，他便一刻也没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伙计！”

本来柜台后的五名小伙计正在收拾柜台上的东西，等他们听到余秋水大喊一声之后，个个都吃惊似地把目光集中在了余秋水的身上，像看个异类一样地盯着他瞧，愣是没人去招呼他，气氛显得异常尴尬。

“这谁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柜台后的一名小伙计轻声细语地向另外一个小伙计问道，而这个小伙计说了声“不知道。”就从柜台后来到了余秋水的面前，躬身客客气气地说道：“敢问这位爷有何贵干？”

余秋水见小伙计很客气，便也抱拳客气回话道：“来买点布。”

话音刚落，柜台后的三名小伙计诧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还有一名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余秋水不知道柜台后的小伙计们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便诧异地看了面前的小伙计一眼。只见面前的这位小伙计倒不像其他几个人一样，他则是呈一副恭敬样貌对余秋水问道：“这位爷，您是第一次来我们青丝坊吧？”

听到这话，余秋水整个人都吃惊了起来。自己脸上又没写什么字，这小伙计是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青丝坊？余秋水讶异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小伙计见状，也知道自己说对了，就立刻招呼余秋水坐到了窗户旁的椅子上，还吩咐另外一位小伙计给余秋水上了一杯清茶，尽显热情。

其实青丝坊有条店规，午时不出售布匹。

当年陆家刚创办青丝坊时，陆家的第一代掌柜兼东家，就是因为中午太忙碌，天天忘记吃午饭，日子一长再加上劳累过度，患上了不治之症。从而陆家第二代东家就规定了，午时不出售布匹，伙计按时吃饭的店规。

余秋水没有进过铺子，自然不知道铺子里的店规。但这些小伙计入店铺第一件事情就是背店规，他们可比余秋水清楚太多了。

不过小伙计并没有给余秋水说出这条店规来，主要还是担心面前的这位爷知道有这条店规以后，拿“开门就是做生意的”这句话来说事，以前可没少有无端生事者用这条理由为难小伙计。

“这位爷，您真是来买布的？”小伙计比其他几个人都操心。

我不是来买布，难道我是来喝茶的吗？余秋水虽心中质问小伙计，但他喝了一口清茶，倒是客气十足地说道：“这是我要买的布，麻烦你了。”说着，余秋水把之前孙先生在厂里写好的货单给掏了出来。

小伙计双手接过货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发现这货单上记下的布匹，量很大，颜色各不相同，而且布料也不相同，有缎子有粗布。顿时小伙计没办法自己拿定主意就卖布给余秋水，他一脸不好意思地向余秋水问道：“这位爷，您买的量很大，我必须要问一下我们掌柜的才行，不知您方便等一下吗？”

现在的余秋水哪有什么不方便，只要卖布给他，他什么都方便。只见余秋水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答应。随后小伙计便走向柜台旁的帘门，向店铺后院走了过去。

其实余秋水之前在染织厂里想到的交货办法，现如今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就是拿着银子去青丝坊买现成布，来补厂里缺少的货，真可谓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果真如孙先生之前意料的一样，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尽管不是什么好主意，可是到了交货期能把厂里的货给全数交上，这目前是余秋水最大的期望。与其说期望，更不如说是他自找的更为贴切。谁让他之前向陆老爷保证那么好，现如今交不上货，也只能动点歪门邪道了。

不过最吃亏的莫过于还是余秋水，倒贴了一百两银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并不是很长。

但此刻的余秋水显然有点焦急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坐下，来来回回了好几遍。而就在这时，洛生身着一件暗红马褂，戴着一副圆墨镜，在小伙计的陪同下来到了余秋水的跟前。

“我是这家铺子的掌柜，姓洛。敢问这位老板贵姓？”

洛生摘掉了自己的墨镜，客气十足地向余秋水作揖道。而余秋水打量了一下洛生，便赶紧起身，下意识地回敬道：“免贵姓余。”

“原来是余老板啊，请坐请坐。”

洛生供手示意余秋水坐下。自然，余秋水恭敬不如从命，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刚坐下，洛生就坐在了他的身旁，并且话锋一转之前的客气，变得直言不讳道：“余老板，我刚才在后面合计了一下您的货单，总共是三百两银子。恕我直言，您买那么多布干嘛使啊？”

虽说直接打听顾客买布干嘛不是很礼貌，但洛生是个随性的人，他想问就问了，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再者说了，洛生也是出于对余秋水身份的好奇，没有哪个寻常百姓会一下子买那么布。

而余秋水也没有对洛生的这种态度感到反感，相反，他还要感激洛生为自己合计了一下价钱，好让自己知道了，原来自己身上的一百两银子根本不够。

顿时余秋水的脸色就难堪了起来，不过现在的余秋水也不能说钱不够就不买布了，能买一点是一点，起码厂里的工人能减少一点工作量。

只见余秋水尴尬似地清了一下嗓子，随即便装出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对洛生说道：“听您这么一说，我也感觉买的布确实有点多。这样吧，您卖给我一百两银子价钱的布就行了。”

嘿！这人什么毛病啊？该不会是银子没带够吧？洛生猜出了余秋水的痛处，不过他也没有明说，只是重新戴上墨镜，把脸探到余秋水的面前答非所问道：“余老板，一百两的布也不少。我看您是一个人来的吧，您该怎么带走这些布啊？”

本来余秋水就着急买布，现如今洛生老毛病又烦了，喜欢问些有的没的，乱操心。

余秋水由于迫切想买到布匹的关系，顿时他就沉不住气了。这洛掌柜什么毛病啊？余秋水心中疑问着，以为洛生并没有真打算卖给自己布匹，只是戏弄而以。便猛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斜视着洛生疾言厉色道：“洛掌柜，您卖不卖？”

“又没说不卖，您看您急什么眼呐！”

洛生发现余秋水有点情绪激动，可他却没有安抚余秋水。反倒是一边擦拭着墨镜，一边以玩世不恭的语气说着话，态度显得一点都不严肃，好似他卖不卖给余秋水布匹都无所谓一样。

这一幕深深地映入了余秋水的眼帘，他甚是理解不了，以洛生这种人的态度是怎么当上青丝坊的掌柜的？不过余秋水转念想了一下，大概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洛生绝对和杨茂武一样，也不知道是陆家谁的亲戚。

想到这里，余秋水对洛生没了什么好印象。但他还是尽量平复心情，以免惹怒了洛生，便故作镇定地说道：“洛掌柜，您卖不卖？”

“卖！当然卖，只不过．．．”

“好！天黑前送到南五老胡同，我在胡同口等着！”

余秋水怕洛生等下又说个没完没了，令人生气，他直接一句话堵住了洛生的嘴。说罢，他便掏出一百两银票拍在了洛生的面前，随即就转身离开了，没留下一个字。

而洛生被余秋水惯用的“赶鸭子上架**”给完全惊住了，他可没见过那么干脆的生意人，霎时感觉余秋水的脾气跟白念慈真是如出一辙，一样都是听不得别人多说两句。

“这家伙，我喜欢。”

洛生看着余秋水留下来的银票，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一旁的小伙计见状，不免说上一句，“洛爷，真要给那个人送货吗？咱们可没有送货上门的规矩啊。”

“人家钱都撂下了，要是不送的话，对得起咱们的招牌吗？”洛生反问小伙计。

小伙计被洛生噎得哑口无言，自然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回柜台整理东西了。

洛生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留意着余秋水喝剩下的一半清茶，面露一丝无奈，自责道：“如果我刚才对他少说两句，也许还能再聊一会儿。”

……

……

余秋水从青丝坊离开后就回家了，刚到家，白念慈就问他银子还了没有。

当然，余秋水哪敢说实话，说了实话还不被白念慈给打死，从而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还了”两个字以后，就回到东厢房看书去了。

酉时左右，王二狗来到了余秋水的家中。他本想跟白念慈聊几句，可是余秋水二话没说拉着王二狗跑出了家门。

在门外，余秋水把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有解决染织厂交不上货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王二狗。

王二狗听后，连连啧舌道：“小余爷，您还真敢玩啊，您就不怕陆老爷知道以后找你事吗？”

“唉！你就别说了，我现在就怕陆老爷知道。”

余秋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心中很清楚，万一陆老爷知道自己买青丝坊的布匹来填补染织厂的布匹，那么自己必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训斥也是绝对少不了的。当然，余秋水这么做也都是怕陆老爷对自己失望。

随后余秋水和王二狗一起找了一辆马车，等着青丝坊送货到胡同口。

没一会儿，一位身穿青衫的小伙计，拉着一辆马车来到了胡同口。余秋水和王二狗见状，一刻也不停歇息开始把布匹换运，并还把这些花钱买的“货物”给送进了染织厂。

虽余秋水解决了一部分的货物，但是染织厂的工人们也照样不能有一丝松懈。因为距离下个月初交货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厂里还有很多的空缺没有补上。

现在的余秋水不但希望货能按时交上，同时也希望陆老爷不要知道自己填货的事情。但事与愿违，当晚，洛生就提着茶叶去陆家找陆老爷说话了。

洛生这人嘴快，也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可想而知，洛生把今天所谓“余老板”的事情告诉了陆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