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余秋水便把之前想要说得话给咽进了肚子之中。
同时他也明白陆老爷说这话的用意,肯定是在说自己去洛生那买布匹时的态度。霎时,余秋水就能猜到这是洛生在陆老爷面前告状了,不然陆老爷也不会知道自己去青丝坊买了布匹。
不过余秋水并没有向陆老爷立即坦白自己填补了染织厂的货,他则是留了一个心眼。因为他现在还不能肯定,陆老爷知道自己填货的事情。不过既然陆老爷知道了自己去青丝坊买布了,那么填货的事情也十有**败露了。
“陆老爷,我性子其实并不冲。”
余秋水向陆老爷解释了一句。可是这一解释不打紧,顿时陆老爷就吹胡子瞪眼地用拐杖指着余秋水,质问道:“性子不冲,能把货单直接拍在人家面前吗?能把银票拍在人家面前吗?”
听到这话,余秋水真是没想到陆老爷竟然知道的那么多。当然,陆老爷说得这些话也都是实话,没有一点抹黑余秋水的意思。他理亏,便惭愧地低下了头,什么话也不说。
相比之下,其实陆老爷的性子比余秋水冲太多了。不过陆老爷知道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放。这时,陆老爷压住了性子,拄着拐杖就来到了余秋水的跟前,继续问道:“小时候挨过打吗?”
余秋水不知道陆老爷为什么转了话题,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他想了。陆老爷问什么,他就立刻回答什么,“挨过!”余秋水认真地盯着陆老爷,不敢说半点假话。
“怎么打得?”
“拿戒尺。”
“打哪里了?”
“屁股。”
陆老爷和余秋水一问一答,而就在余秋水回答完以后,陆老爷则提着拐杖,二话没说直接就打在了余秋水的屁股上。
之前余秋水在屁股上垫了不少布段子,现在陆老爷一棍子抽上去。其实余秋水根本就不痛不痒,不过他还是装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咬着牙说道:“陆老爷打得好。”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陆老爷不苟言笑地问道。
而余秋水认为陆老爷打自己,则是因为自己对待多伟东和洛生的态度不够谦虚,说话太冲,做事情也欠考虑。当然,余秋水也承认这都是自己的错,他没有任何怨言道:“我老是不服气。”
听到这话,陆老爷又拿拐杖打了余秋水的屁股一下。虽然余秋水不知道陆老爷为什么又要打自己,但他还是像个硬汉一样地站在原地,一点动摇的样子都没有,只不过脸上倒是装出一副疼痛样。
“年轻人有点不服很正常,很多人一辈子只做两件事,不服和争取。当年我是这样,现在我还是这样,只不过咱们不一样。”陆老爷用教育的口吻对余秋水说道。
虽然余秋水乍一听感觉摸不着头脑,但他细想了一番,发现这话深中肯綮。
我和陆老爷身份不一样,整个陆家都是陆老爷在拿决定。青丝坊如今生意红火,也都是陆老爷一个一个不服和争取撑起来的。而我什么都不是,还见不得别人刁难,听不得别人多说两句。如果当时我去采办布坯,人家不看在陆老爷的面子上,估计也不会给我发货。
“陆老爷,我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办事,我应该多考虑一下后果。”余秋水躬着身子向陆老爷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显得特别的谦虚。
而陆老爷见状,严肃的神情也随之扫去。他欣慰地笑了起来,但手中拐棍还是狠狠地打了余秋水的屁股一下。
余秋水依旧装出一副很疼痛的样子,同时他还在疑惑,自己都已经承认错误了,为什么陆老爷还要打自己?余秋水不明白,但他也没向陆老爷说明。因为他怕问出来,又会显得自己不怎么服气。
当然,陆老爷也知道此刻的余秋水一定是满心疑问,于是他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打你吗?”
余秋水见陆老爷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从而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直接回话道:“不知道。”
“小时候挨打是张记性,大了再挨打,那叫鞭策。”
此般言语不禁让余秋水舌桥不下,“陆老爷,您这分明是鞭打吧?”余秋水问道,心中更是对陆老爷这套自成一派的“鞭策”深感怀疑。
“你小子又开始不服了,我看我是白打...白鞭策你了。”
陆老爷老不正经地说着,这把余秋水顿时给逗乐了。当然,陆老爷见余秋水笑得很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转之前的尴尬无语,变得融洽了起来。
随后陆老爷便请余秋水一起下馆子了。虽然陆老爷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余秋水填货的事情,但是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余秋水向陆老爷坦白了。而陆老爷则说了一句,“一百两银子你小子必须还我。”
一百两银子对于陆老爷来说不算什么,而陆老爷之所以让余秋水还银子,是因为陆老爷埋怨余秋水有困难不找自己商量,反而自己硬着头皮上。
之前余秋水来告铁管家状的时候,陆老爷就知道厂里的货根本就赶不上。可是余秋水却向自己保证的那么好,陆老爷也就没有明说,顺便他也想挫一下余秋水的锐气,让余秋水来求自己帮忙。
这样余秋水就能瞻前顾后,办事考虑周全一些了。
不得不承认,其实陆老爷比铁管家还要“黑”。
两人吃过午饭以后,余秋水就送陆老爷回家了,自己则回到染织厂继续赶工。
隔天,功夫不负有心人,余秋水按时把通州,房山,大兴的货全数交上。守住了他之前向陆老爷的保证,也没让陆老爷挫掉自己的锐气,但被陆老爷打了三拐杖的余秋水锐气自然会比以前少了很多。
当晚,工人们就要求余秋水唱曲子,自然余秋水不会拒绝。因为这是他答应给工人们的,也是工人们应得的。
虽然余秋水并不擅长唱曲,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跑着调唱起了《秦香莲》。唱的不好听那是固然的,但工人们和织女们倒也捧场,全扎成一堆聚精会神地听着。
甚至王二狗还扔出一文钱,连连叫着好,整得余秋水像个卖唱的戏子一样。不过余秋水也没有在意,捡起那一文钱直接就揣兜里了。
余秋水唱完以后,王二狗也耐不住性子,也要给大家唱曲。工人们自然来者不拒,你敢唱,我们就敢听。
不过余秋水倒是不能听王二狗美妙的嗓音了,他答应白念慈下工就回家。告别工人以后,他就离开了。
……
……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余秋水解决了染织厂的麻烦,其后的日子可谓过的既轻松又欢喜,不过有个人的这段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
自从杨茂武被染织厂扫地出门以后,一直都没有找个正经的工作。反而,他还跟着陆木季一起虚度光阴,逛逛窑子,听听曲,喝喝小酒,日子也算过得美哉。
不过倒是有一点让杨茂武挺烦心的,那就是他的姐夫陆木季不吸大烟。每次杨茂武烟瘾犯了,都是用自己的银子去烟馆子抽。
这日子一长,杨茂武可支付不起每天大烟的开销。于是他便去找他姐姐借钱,说自己要摆个小摊做生意。陆杨氏听后很高兴,直接就借钱给了杨茂武。
可借一次钱好说,杨茂武一连借了七八次。陆杨氏虽说是杨茂武的姐姐,但毕竟她也是吃陆家饭的人,便让杨茂武找陆木季去借钱。自然,杨茂武就去八大胡同的陕西巷找陆木季了。
提起八大胡同,估计北京城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地可是烟花柳巷的代名词。甚至老百姓们还为此写了一个顺口溜:八大胡同自古名,陕西百顺石头城。韩家潭畔弦歌杂,王广斜街灯火明。万佛寺前车辐辏,二条营外路纵横。貂裘豪客知多少,簇簇胭脂坡上行。
可见其八大胡同的“大名”,而这陕西巷则是八大胡同之首。内有酒楼,澡堂,药店,书茶馆,大烟馆。自然,也有缝穷的,算命的,收破烂儿的,唱话匣子的。杂七杂八,各行各业应有竟有。当然,“好去处”也是多了去了。
如今,杨茂武直奔其中一家名叫“红花院”的好去处。这家主要以南班女子为主,陆木季可是这里的常客。
杨茂武刚到其门口,便想都没想就进入了这大红灯笼高挂的四合院;红花院有两层楼,红柱朱廊围成天井,整栋楼每个房间的门都面向中央。天井内有一个带太湖石的水池,养着龟和鱼,还有不少公子少爷正搂着姑娘在水池边亲昵呢。
“哟!武爷来啦,今儿要哪位姑娘啊?”老鸨子眼很尖,刚送一位爷上楼这就看到了杨茂武。
“陆三爷在哪房?”
杨茂武直奔主题,而一大把年纪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子见杨茂武不找姑娘只找人,顿时白了他一眼,撇嘴道:“没见过什么陆三爷,听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