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赌似乎不合适，谢堂疍家佬的身份不仅被人们看作是阴险狡诈的代表，还是衰神。如果疍家佬走进赌场，老板是不会在意的，但赌徒会嫌他，认为他会带来厄运，然后把他赶出去，心情不好的话，还会狠狠的揍一顿，最后把输钱的账目交给他，让他来埋单。这是水上居民的苦处。他们不敢露脸，不敢穿鞋，更不敢出现在正式场合。念及此，从众说：“算了，今天就不赌了。”

谢堂由衷露出感激之情，道：“一哥，我们一大早就碰见死人，恐怕今日诸事不顺啊！不赌是明智的。”

“我呸你个臭嘴！”从众指了指自己额头的伤痕，说：“老子今天鸿运当头！但算了，我们去嫖娼。”

谢堂嘿嘿一笑，点点头，说要尽情的玩，直至天昏地暗。

关边楚坐牢才真的天昏地暗了，呆在监仓里的感觉可谓度日如年。这里的环境相当恶劣，满是老鼠与蟑螂的粪便，又骚又臭；又加上此仓上一任主人故意留下的粪便，臭得难以形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关边楚只好双手抱住木桩扶住自己，把头伸出牢门呼吸些稍微好点的空气，显得有些滑稽。早上那五碗面撑不了一天，他早就饿软了。好不容易等来送饭人，连忙问道：“兄弟，兄弟！吾今天打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不太清楚，我不是管这事的，只管送饭。不过在衙门口聚集了一帮你的兄弟，知县大人正赶来处理呢！”

听他这么说，关边楚似乎能听到些嘈杂的声音。

他的兄弟听说大哥打死人被抓进了官府，但大家没见到尸体，官府捉走大哥之后不许探望，也没择期审判，谁服气？所以聚集而来讨个说法。衙差说官老爷下乡公干并不在衙门，但他们不死心，整日不吃不喝的蹲坐在门外吵闹，非要见到知县为止。守门的衙差因吃鸦片烟整个人消瘦无神，看到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自然恐惧几分。但当日是初四，许多人家都在这一天开年，所以驻防在城内的兵将基本都放假了，团练和百把子们又不在衙门内，万一他们闹起事来该如何处置？唯有派人骑上驿站的千里马狂奔下乡找知县。

话说知县石家鉴正在乡下督查春耕的准备情况。

他是个清廉的父母官，凡事都亲力亲为。但世道混乱，年近六旬的石家鉴应接不暇，办事不力，屡屡出错，年年遭贬。

百姓是这样认为的。

可幸的是，目前虽然土匪攻城攻得紧，但百姓们团结一心不给衙门添麻烦，石家鉴还有几位懂军事的属下在打理军队，所以他则有了罅隙下乡视察，储存粮食以作长期抵御土匪的准备。正在中途时，闻说衙门有事，不敢怠慢，径直奔回县城。

湘客先是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疾奔而来一队鲜衣怒马、荷枪实弹的士兵。来到跟前，一位农民打扮的老者从轿子下来，惊得湘客们连忙跪下。待石家鉴下了马走上台阶，大家才发现他竟然赤着脚，到底是不是知县大人？反正叫他老爷肯定合适。石家鉴没有理会太多的礼节。在随从之中的团练长欧家安吩咐士兵把湘客们团团包围起来，拔出佩刀，大声呵斥：“尔等何人？为何堵我县衙大门？不怕死吗？”湘客们哪敢抬头，赶紧把自己的身份与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石家鉴申明自己并不知道有命案发生，既然现在知道了便马上去了解，然后转身探入深深官门之中无了身影。团练长欧家安吩咐大家先散，明日开早堂审案。

原来官老爷都还没弄清楚情况呢，湘客们自知心急了，连忙散去，这才终止了闹剧。欧家安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想这帮人无家无宿，看样子也没钱住客栈。人心难测，如果让他们在城内过夜，用如鲠在喉或者用猪圈养虎来比喻他们，一点也不为过。仔细掂量一番，令人将他们逐出城去，至天明方可进城。

时近黄昏，人人皆归。根据条例，四座城门必须在辰时关闭，又因战时原因，官衙已发布宵禁令。

从众和谢堂在鸡窦里嬉戏了整整一日，身子已经疲惫不堪。临出门前还意犹未尽地调戏了一把倚门卖笑的暗娼。从众对谢堂说，找机会要去一趟鼎鼎有名的大妓寨——卧娇楼试试究竟如何。谢堂欣然答应。

这时虽然城门已关，但凭着关系，从众仍悠悠的买了菜，找到霍城，这才领着二人出城回家。

从众、谢堂、霍城的家都在西门外。虽然城外有数座关闸，但相比于内城城墙来说显得有些脆弱。所以夜里城外百姓必须得时刻注意战况，提防土匪，否则来不及逃跑。对此谢堂倒显得淡然，因为一旦出事，他就起锚连家都搬走。怕什么？

三人看着巡逻的士兵，一路调侃，出了城门不久，牟然发现路边蹲着一群人，手里不知在掰什么，地上尽是一截截断开的枯树枝，看样子他们百无聊赖。

看到从众，他们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作出各种鬼脸来恐吓从众。从众连忙闪远一点，走出百米之外。谢堂问：“那群人怎么回事？你跟他们有仇？”

“那些人正是关边楚的弟兄。”说不上害怕，但面对他们还是避开为好。谢堂见他这副模样，没敢接话。

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让湘客们十分介怀。这时眼睁睁看着从众从眼皮底下不慌不乱地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春风吹起一缕散乱的发丝，大家都在沉默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打不打？要打就赶紧动手！

一听鼓动，兄弟阵中起了骚乱，纷纷追赶上来，欲报昨夜之仇。

从众正着走，忽然听到一句：停步！别走！一时心惊肉跳地不安起来。回过头，看见关齐领着湘客们怒气冲冲的向自己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