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好自己的窝棚，徐然发了发狠，等明天天亮，一定去打点芦苇回来，做一身雨披。防雨兼保暖，再这么凑合下去真的会变僵尸的。安排好值夜，刚躺下没多会就被惊醒了，远处一片喊杀声，不知道有多少，周围的人明显都慌了，突然人群中一声发喊，
“败了败了”
人心更慌，开始乱了。黑夜中看不清楚，淅淅沥沥的小雨打灭了可怜的几只火把。黑暗，让可怜的乞活人更加无助，更加恐惧。
炸营了，炸营又称惊营，部队在夜晚宿营的时候，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就会因为一些小事导致群体盲从事件。军队的人员素质越低，发生炸营的概率就越高，经常会有一些部队因为炸营而崩溃。而所谓的夜袭，就是为了提高炸营的几率。
死在夜袭的士兵数量远远低于自相践踏的可怜虫。三国时期邓艾对姜维统帅的蜀军有一句评价就是“兵在夜不惊”，面对夜袭不炸营不惊慌的军队，就能算得上精兵。
“集合，不许发声”
徐然只能救自己，不是不想英雄，实在是没能力。在这乱哄哄的局面下，强行镇压只怕会使骚乱更胜。转眼间二十个新兵已经排成两排，王贤领着站好，一人一只竹枪。看着声势也是颇状。老牛带着那十八个老兵也只是稍慢了一些。
“炸营了，敌军没有攻进来，不要慌张，高声喧哗者斩。”
“喏”
“两两并排，齐步走，目标，校场。”
徐然和王贤走在排头开路，老牛押后。后营已经乱了，各队的队头弹压不住队伍，只有几个亲兵在乱砍受惊的兵卒，大声喝斥。本来就有不少人是胁裹来的，趁乱正好跑路，巴不得再乱一些。
“立定”
“新兵两排，持矛，结阵”
“老兵两排，向后转，持矛，结阵”
至于侧翼，徐然管不着了，再下达复杂的命令，不用敌人进攻，自己都要散了。
所谓校场，不过是营地里比较平整的一块地，位于营地正中。四处奔走的惊卒看到乙队的军阵，似乎稍微安心了一点。胆子大些的，凑了过来躲在侧翼。榜样总是有力量的，逐渐的，乙队侧翼聚集了两个大疙瘩。
陆续有队头亲兵赶过来，经过各种皮鞭漫骂的教育后，两个疙瘩逐渐拉长，整齐，变成了两个方阵。还没等喘口气，东面的喊声越来越大，前面的溃兵冲过来了。最先来的是中营，乱卒很明智的没有冲击这个大军阵，在撞上军阵前就分流而过。
“娘啊”
“败了败了”
“官军杀过来了”
不时的有人被挤到，倒下就意味着死亡。一些凶狠强悍的，对着前面的人就是一枪，谁让你挡了老子的路。惊慌混乱，自相残杀。
随着中营逃回来的还有老营的妇孺，地痞无赖开始趁机抢夺财物。一时间哭喊声，喝骂声，砍杀声不绝于耳。当老营的败退到阵前的时候，两翼的方阵开始动摇，不时的有人逃走，加入溃兵的队伍。
当砍杀溃兵的亲兵们开始溃散时，两翼方阵的解体已经无法阻止。各营的亲属都在老营，呼儿唤母之声不绝于耳，军心已散，这只是一群农夫。
“稳住，稳住，后退者死。”
徐然也急了，溃兵越来越多，自己这几十号人就像大海中的孤舟，随时就会被风浪淹没。死在新兵手里的已经有几十人了，都是不长眼撞上来的。
有溃卒，也有抱着娃娃的娘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吧，也许有一年那么久。多年后徐然还会梦见当时的情景，淅沥小雨下的不是雨，是血。那个撞上刘云竹枪上的妇人，倒在阵前不知挣扎了多久，似乎是扎到了喉部。那妇人不停的抓自己的脖子，妄图再吸一口这世间最廉价的空气。
多年后在给刘云的信里感慨过此事，可回信却很是含糊，也许他忘了此事吧。
兵败如山倒，不过如此。
人总会累的，连续奔跑一个时辰，再强壮的人也要吐血，惊慌，混乱，黑暗，淋雨，注定了逃亡只是一条死路。没有过太久吧，当浑身冰凉的神经信息终于获准报告给大脑中枢的时候，炸营结束了。
徐然下令原地休息后，乙队的人几乎全部倒地上了。一夜的体力消耗并不大，精神上的压力几乎摧垮了徐然，他坚持着，不能让士兵看到兵头的软弱。
千万别被淋病了，刚刚大败，要是病了，跟不上队伍，就是死定了。老牛看着徐然脸色发青，其实他也不好受，，只是太黑显不出来。
“赵武，你去，带你弟赵安去，去看看火头军那有粮食没，去造饭。”
“得令”
这二货这时候还有心思摆造型。看着赵武夸张的动作，徐然不由得苦笑。趁着天刚擦亮，大队人马还没收拢回营的功夫，死人财还是要发的。一声令下，众人四散，自行寻觅，能有什么财呢，也就是剥剥死人衣裳，运道好了能搜罗俩制钱。
破衣烂裳的，放在前世，徐然连看不看一眼。唉，找两件不太烂的，套身上挡挡寒也好啊。雨也不停，有越大越大的趋势，不知道逃出去的散兵有多少能活着回来的。
等赵武煮好栗米粥的时候，拾荒的工作也结束了。刘云猴儿献宝似的献上一件文士青衫，有几个补丁，整体看着还好，徐然试试挺合身。
王贤寻得一杆铁枪，嗯，就是木杆上安了个铁枪头。徐然看了看，这手艺，枪体膘肥体大，倒是费了不少铁，就是自己做，也做的比这个好，至少能做对称吧。本来王贤见刘云把最好的青衫献给大哥，也想把铁枪献给大哥。
“神兵配英雄”太丑了，徐然不想要。
“大哥堪称英雄”拍马屁嘛？
“小弟日后必当勇冠三军，无有神兵当之奈何。”还是给你吧。
“多谢大哥，日后大哥为帅，我为将，当持此神枪横行天下”横行？螃蟹么！
“一身甲胄仁横行，满腹经黄未易平
惯向秋畦私窃谷，偏于夜月暗偷营。”
李自成的诗，记得不是很清，倒是很应景。
“大哥”
王贤明显很激动，抖了抖身上那所谓的甲胄。
“大丈夫在世，当横行天下，博功名取富贵，方不枉此生。”
李自成的半吊子诗词明显镇住了这帮文盲，这是写螃蟹的，不是吹你们的。徐然也不好说破。
“乱世为人，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兄弟们跟着我，同富贵。”鼓励鼓励士气，徐然攥着拳头喊道。
“同富贵”
“同富贵”
“同富贵”
……
老牛也在那瞎喊，那边也在瞎喊，一些陆续回来的散兵也在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