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县位于宁波府西北方向,距宁波府大约一百余里,两地之间设有官道,路况较好,裴老爷子乘坐的马车仅仅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到达了余姚县。
进了余姚县后,裴老爷子又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很快就到达了位于余姚县西南角的裴家大宅。
二十多年前,裴卿书在离家进行海贸生意三十余年之后,总算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艘大船,手里头也攒下了不少的家财。或许是因为年岁也高了,裴卿书想到了要落叶归根,于是将宁波府那边的生意交给他唯一的儿子裴世雄打理,自己则回到了老家余姚县,建了这座裴家大宅。
说起来,裴家大宅刚建成的时候还真不算得上是什么大宅,仅仅也就是比一般民宅大一些的普通宅子罢了。而裴卿书本人也在裴家老宅建成后没几年就去世,也算是了却了他落叶归根的心愿了。
裴卿书过世之后,裴家老宅也就暂时空置了下来。不过随着裴世雄在宁波府的生意日渐趋于稳定,手下也逐渐能够独当一面,终于可以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的裴世雄总算可以稍微闲下来一点,于是也搬回到了裴家老宅居住。
之后,随着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裴家老宅几经修葺扩建,最终才形成了如今占地数十亩的裴家大宅。
裴家大宅分前后两个部分,一共有近百个房间。前院主要作为待客、设宴、议事等等之用;而后院则是用于裴世雄与裴家的一干女眷日常生活起居。
裴家大宅的建筑布局设计得颇具巧思,是裴世雄花高价请来名匠主持建造的。光是前院的议事大厅就足足有300多平方米,由八根巨大的楠木柱子所支持,显得格外的大气;而后院的布局更为巧妙,四周高墙环绕,其间挖有一个水池,旁边筑有湖石假山作修饰,山水之外,曲廊环抱,间隙中种植着各种花木作为装饰和掩护,裴家家眷所居住的房间就点缀在其中,活脱是典型的一个江南私家园林风格的建筑。
而相比裴家大宅在建筑上这精妙的布局,其装饰上就显得有些不堪入目了,大量的大红大金之类的颜色的运用,处处彰显着其暴发户的本质。
这点倒是怪不着裴世雄,之前裴家大宅里面的装饰也是极尽清淡典雅,只是在三年前裴姚氏嫁过来之后,在裴姚氏一点一点的改造下,裴家大宅最终才成了今天的这个模样。
裴家不同于一般的乡绅富豪家庭。在这个时代,一般人有了钱之后,一般想到的都会是买田置地,而裴世雄则明显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把钱用在生意上才更划算,因此裴家在余姚县除了这座大宅之外,并没有购置任何田产。明朝政策上采取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低下,裴家在余姚县一点田产都没,自然也就和当地乡绅富豪没有什么来往。
明朝也延续了宋朝以来的重文轻武之风,这一风气在江南一带更为严重,余姚县也是文人辈出的一个地方。而裴家里并没有半个读书人,自然也就不被大多数人所待见。加上裴家平时在家的也都是一干女眷。因此,即便裴家大宅在余姚县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宅,但是大部分时间也都是门庭冷落,显得格外的冷清。
裴家在余姚县不被人所待见,而裴姚氏也只是普通的农民家庭出身。裴姚氏嫁到裴家之后,因为常日无所事事,所以很快便培养出了装饰裴家大宅的兴趣来。
裴姚氏这糟糕的品位让裴世雄很是蛋疼,不过碍于裴姚氏背后的官府身份,裴世雄也不好指责。而裴世雄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经商,一年之中能回裴家大宅住的时间最多不过也就一两个月,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裴世雄也就任由裴姚氏随便怎样折腾了。
别看这裴家大宅门庭冷落,裴家也是人丁凋零,可是如今这裴家大宅里面住着的人可是不少,裴姚氏嫁到裴家时就附带了一个同为姚家本家的姚大作为裴家的二管家,之后的三年内,裴姚氏又先后购置和招募了几十个丫鬟和家丁之类的下人,再加上裴家原有的裴世雄的几个小妾以及一些原有的丫鬟,此时的裴家大宅里面足足住了五六十号人。
……
裴老爷子刚一进裴家大宅的门,就见到了二管家姚大。
姚大和裴姚氏是本家,三年前裴姚氏嫁到裴家来,姚大也被安排跟了过来,成了裴家的二管家,而大管家,自然就是裴宽裴老爷子了。
姚大一直看裴老爷子不顺眼。裴老爷子以裴家家奴的身份作为裴家的大管家,压了姚大一头,这让有着官府背景的姚大感觉十分的不爽,认为他才应该是大管家才对,一直想取裴老爷子而代之。为此姚大找了裴姚氏帮忙,裴姚氏为此也没少向裴世雄吹枕边风。裴世雄在宅子装修上都能让裴姚氏随便折腾,但是在这事上却显得格外的坚决,无论裴姚氏的枕边风怎么吹,裴世雄还是坚持让裴老爷子当大管家。裴世雄也知道裴姚氏的枕边风很大程度上是姚大从中作梗,为此,裴世雄还好好的敲打过姚大一番,要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敲打过后,姚大行为上是收敛了许多,但是心里对裴老爷子的恨意却更深了,他一直纠结于裴老爷子为什么能以一介家奴的身份能那么受裴世雄所待见,却从来没有想过,裴老爷子为裴家勤勤恳恳工作了几十年,裴家能够今日的财富,其中至少有两三成是裴老爷子帮忙创造的。
可无论姚大怎么不待见裴老爷子,此时见到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的裴老爷子也丝毫不敢怠慢,赶紧领着裴老爷子到后院找到了裴姚氏。
裴姚氏本名姚春花,三十多岁的模样。
别看姚春花的名字土得掉渣,品位也十分恶俗,其本身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若不是唇薄眼细,眼角还有些微微上吊,看起来显得有些刻薄的话,这姚春花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个美人。而最重要的是,姚春花还颇有心计,绝非一般的农民家庭出身的女人可比的。
裴家大宅后院的一间被装饰得满是大红色的房间里,姚春花从裴老爷子的口里得知了裴世雄早在去年就已经遇害身亡的消息之后拿着丝巾掩面而泣,可是这丝巾后面掩盖着的脸上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三年前双屿港被明朝廷派兵捣毁,原先聚在双屿港的居民和商人死的死,逃的逃,许多侥幸得意逃脱的商人都将贸易转向暗地里进行,规模自然也就小了许多。而一些原先就比较有实力的大海商,则纷纷搭上官府,寻求官面上的庇护。
当时裴世雄搭上的是绍兴府知府姚捡廉的这条线,也正是因为如此,作为姚捡廉远房亲戚的姚春花被作为官商勾结的纽带被嫁到了裴家来。因此姚春花和裴世雄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两人之间完全就是出自于利益的结合。
不过姚春花对于裴世雄也谈不上讨厌,正好相反,姚春花对于嫁给比她大十多岁,正值年富力强,长相也十分俊朗的裴世雄还是很喜欢的。
当然,姚春花对于裴世雄的喜欢,很大程度还是建立在裴世雄的万贯家财上的。
姚春花嫁到裴家至今已经三年,这三年时间里,裴世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经商,这裴家大宅上下全都是姚春花一个人在掌管着,姚春花早就已经将裴家大宅当成了她的私产,容不得他人的争夺。
裴世雄直到四十多岁膝下都仅有一个女儿,之前先后纳了四房小妾,努力耕耘都无所出。姚春花嫁到裴家后,看到裴世雄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心里也很是满意,不过在看到裴世雄几乎是将裴佳期当成男孩在培养的,大有以后要将裴家产业交给裴佳期继承的势头。姚春花渐渐开始感到了威胁。每年裴世雄回到裴家大宅居住的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裴世雄的房事几乎都被姚春花一人所霸占,四个小妾基本上没什么事了。
可是即便如此,三年过去了,姚春花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眼看裴佳期一天天长大,再这样下去,裴佳期作为裴世雄接班人的几率将会越来越大,若是将来有一天裴佳期接管了裴家,自己又不是裴佳期的生母,到时候就算是裴佳期不会为难自己,但是掌管着裴家大宅的权利肯定不会落到自己手上了。
此次裴世雄出海贸易,过了应该回来的时间几个月都杳无音讯,姚春花也早就预想过裴世雄已经遇难的可能。因此姚春花也伤心过一阵,但是伤心过后,更多的是高兴。姚春花想,最好是整船人都不再回来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掌管整个裴家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裴老爷子回来,带回了裴世雄遇害身亡的消息,但是同时也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裴佳期被海贼所绑架,此次让裴老爷子回来,就是让他来传递索要五万两银子赎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