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殿议(下)(1 / 1)

窃周 泥潭蚂蚁 3954 字 2014-11-21

王峻一到,也是揖了一揖,便即坐于自己位上。场面一时间有些怪异,双方之间虽然没有开口,但是相互之间的暗战诡异之态,却是谁都看的出来。

郭威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这种难言的沉默,沉吟片刻道,“朕今日召诸位爱卿来,想必诸位爱卿已经知道所谓何来,现在朕也不多言,这契丹与定难军该当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王峻身为枢密使,对于军机大事自然是有先言权,而郭威说完便看向了他,也是表明了这个意思,王峻没有迟疑,直接侃侃而谈,“官家,契丹虽然来势汹汹,却是不足为虑,他们为刘崇撑腰的目的远大于对我朝用兵。因此只要宣示建雄节度使、昭仪节度使、安国节度使多加戒备便是。我大周已经在河北驻有重兵,眼下也无需多做调整,只需按部就班即可防御。”

“只是这定难军却是难缠,彼方态度暧昧,虽然倒向刘崇,但是却是一直没有大举进犯我朝的意思。这一次三千骑军出动,我看应该是其治下党项族人受了天灾,否则也不至于只是出动这么一点人。而夏州南有朔方节度使、吐蕃诸部,北有生死对头折家,他们应该不会不智于斯,再与我朝三线开战。”

郭威听了王峻这番话,心下也是觉得不错,虽然自己难处众多,但是定难军身处四战之地,也不好受。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偏听之人,因此也是将目光转向文官一系,想听听他们有什么意见。

见到皇帝目光转来,范质也是恭坐于位,拱了拱手,开口道,“臣下对于枢密使之言,却是有不同的见解。”

郭威心下一喜,抬手道,“爱卿但说无妨。”

王峻却是鄙夷地看了范质一眼:“某倒是要听听,中书郎中有何高见?”

范质丝毫不理会王峻的讥讽,脸色凝重地道:“契丹人,臣下也是觉得与枢密使大人一般无二。毕竟契丹如今安抚燕云十六州尚且手忙脚乱,又哪里能再与我朝大战一番?但是定难军之言,臣下却觉不妥。李彬密奏,定难定绕延州、肤施二城不入,径自向南而掠八县,臣下却是觉得,这定难军其志不小!李氏这一番来去,延州南部的两条重要官道以及州县驿道小路对定难军再无秘密可言,明岁李家若发大兵,只怕延州不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郭威的眉毛竖了起来,却听范质继续说道:“延州以南,鄜州、坊州、丹州、耀州,均无节度建制,未曾驻有大兵。一旦延州被破,自延河到长安,一马平川之地,且无大军阻隔,四州自有之防兵,在李彝殷的骑兵面前不过形同虚设罢了。若是不事先加以防范,只怕李彝殷明年一旦出兵,兵锋不指向京兆府是不会收兵的。”

范质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臣先为枢密副使兵部侍郎,于天下图文典籍多所历阅,关中形势实在不容乐观。灵武冯氏,家风悍勇,李氏一时奈何其不得,但延州高氏,却皆是昏愚不知兵之人,兵微将寡不说,士卒根本不敢与党项人交锋,五六年来,十战十败,而延州以南,无险关雄隘,无强兵名将。李彝殷不图则已,若图我关中,则一二年间,必当据而有之,到时候京兆沦陷,潼关失守,官家再兴大兵,只怕便来不及了……”

“这委实不可不虑,延州扼守陕西边墙,关乎陕西生死安危,却是不可不察!”郭威眉头皱了起来,转头向王峻,道,“我朝若此刻发兵关中,有多少兵可调?”

“官家容禀,此时我朝大兵,一路迎于河东,以防契丹。一路驻于河北,看顾着慕容氏,一路驻于京畿,以防不侧。仓促之间,如何调动的来?”

“朕登基以来,一直顾念着百姓艰难,不曾再度扩军。眼见今日情景,只怕是不扩军也是不成了。李谷?”郭威沉吟了半晌,这才喟然而叹,将目光转向了转运司。

李谷看了看皇帝,不动声色地道:“兵事臣不懂,不敢妄言。不过臣此刻判户部度支盐铁三司,官家若举兵伐关中,两万人马半年粮饷臣还能筹措出来,再多了便不好说了……”

李谷倒是好打算,一脚将皮球踢了回来,谁也不得罪。

殿内一下子沉默了起来,郭威心中也是沉吟难决,两万人马半年粮饷,若是编练两万新军倒是足够了。但是这两万人可不是能够立即上战场的,也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不过眼下兵马难以调动,有备总胜于措手不及。

“秀峰,在开封再征召两万壮丁入伍。子铭予以钱粮支持。”郭威思索了一下,也是皱着眉头说道。

郭威扫了一眼一直没有出声的冯道,这位老爷子如今正目似瞑,意甚暇,郭威本来觉得不太想打搅老爷子的好兴致。但是如今几人也拿不出什么了办法,也只有向这个老爷子请教一二,人说人老成精,希望能够从这个已经修成狐狸精的老头嘴里问出些什么。

“冯老?”看着老人家似乎一脸好梦,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郭威也是轻声的问道,十分害怕自己会吓倒这个老人家,若是他真的睡着了的话,一旦将这个五朝元老从椅子上吓的载了下来,那这份乐子就大了。

还好的是,冯道并没有真的睡着,闻声便睁开眼睛,郭威松了口气,轻声将几人的意见讲了一遍,小心的问道,“冯老,您瞧,现在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如今僵在这儿,咱们也是无计可施,不知冯老有什么妙策?”

“自身无力,何不借力?”冯道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轻声的叹息了一下。

“冯老还请说详细一些。”郭威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问道。

“云中折家,麟州杨家,不都是最好的借力么?以夷制夷,岂不妙哉?折家军向有天下强兵之名,想必不会输给党项人,朝廷只要给足他粮饷补给便足够了……”冯道说话象打禅机,但是却是让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杨家一向以云中马首是瞻,可谓一可二,二可一。既然咱们暂且顾及不到西北,那也无妨试试冯老的计策!不过,如何掌握这个度,还得众位爱卿好好盘算一下。”郭威思索一下,觉得这个计策十分的好,西北三藩一向难制,既然中央力所不及,何不如放开了手,让他们先斗上一斗?

“官家,云中折家一向乖巧,无论谁入主中原,都是第一时间上表请服。以臣下之见,对付折家理当以礼相待。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却是不能让他们轻易踏足陕西,只需给足他们军饷,让他们在侧牵制一下夏州即可。只要折家动起来,夏家李彝殷必定会顾忌到腹地之虑,不敢轻易大军南下。若是小股军队,则为害不大,官家新军练成,也是足以抵挡这些蛮夷。只要熬过了这两年,朝廷腾出手来,西北不足虑也!”范质一向与冯道走的极近,也是直接赞同道。

“中书侍郎此言差矣,若是不给予折家行入陕西的便利,那李氏入寇又用谁去抵挡?高家么?还是你范侍郎亲自领兵?”王峻嗤笑了一声,不屑的言道,“臣下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这番差事交于了折家,那便相信他们。让他们先暂且驻扎于延州数月半年,等到延州局势稳定了再令其回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就诛心了,里面你范质赞成的事,我王峻就反对的意味,那是谁也听的出来。军国大事,岂容如此儿戏?郭威眉头一皱,并没有说话,但是一旁的冯道却是猛的睁开了眼睛。

“王枢密还是我大周的官儿么?孰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延州高允权这个窝里横的废物可能挡住折家?一旦折家真的在延州扎下了根,只会再多了一个定难藩而已!你嫌官家愁的事情还不够多么?”范质当时便急了眼,公是公,私是私,这是大是大非,自不容他退缩。

“王枢密,过了。”冯道也是定定的看着王峻,轻轻的说道。

郭威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王峻,面无表情的道,“无需多说了。朕也觉得,折家驻守延州与制不合,这事就这么定了。传旨,授折从阮静难军节度使,节制宣义、保义、静难三镇,拜其为侍中,令其督守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