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木桌,四五张小木凳,外加一张软榻,仅此而已。
木桌上摆着一只紫砂壶,五六只茶杯。软榻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额头饱满,慈眉善目,脸色红润如少年。他斜靠着身体,右腿弯着,随意地摆在软榻上,左腿则半倚着,左手肘部撑在左膝盖上,手掌微曲,拖着下巴,右手拿着一本打开着的青色封面的书,正认真地看。
不愧是书院夫子,好慈祥的样子,果真有圣人的超凡气质。陈风暗暗点头,心里升起了一股仰慕又尊敬之意。
“老师!”大师兄墨言走到软榻前,对老者恭敬地行礼。
陈风神色一正,不敢怠慢,面前这个老头可是书院夫子,身份地位非同小可,他走上前,抱拳作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学生陈风拜见夫子!”
虽然大师兄墨言已经说他具备了成为夫子弟子的资格,但也仅仅是资格,一日不得到夫子的亲口应承,他也不敢随便乱叫。所以没有喊老师,而是夫子。
“起来吧。”夫子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他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大师兄墨言直起腰,退到一边。陈风正要退开,却听到大师兄墨言道:“小师弟,你已经通过幻月迷阵,就是老师的第七个学生,你应该向老师行拜师之礼。”
陈风一怔,拿眼看向夫子,没想到夫子却是一摆手,冷冷地道:“世俗之礼,不行也罢,礼,放在心中即可,若是心中无礼,再如何表现,也成了刻意无用之举。”
陈风一惊,不知夫子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急忙认真地跪下,行了三拜九叩大礼,一边恭敬地道:“学生陈风拜见老师。日后定刻苦勤学,天天向上,秉承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的刻苦精神,认真学习,不负老师殷殷教诲。”
夫子上下打量陈风几眼,才眯着双眼冷哼道:“早听说你诗才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出口成章啊。”
陈风听出夫子这是在讽刺他拍马屁,不禁苦笑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尴尬地笑了笑,便站起来,恭敬地退到一边。
“既然你通过幻月迷阵,就是老夫的第七个弟子。”夫子看向他,微微皱眉道:“就是修为低了点。”
陈风苦笑,他才修炼几个月,能有玄武境二重天修为,已经是逆天了。若是换做别人,估计天元境都没能完成。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嘴上却不敢说出来,不然可能会被夫子以骄傲自大为由一巴掌拍出去。
“以后你多教导他。”夫子对大师兄墨言道。
“是。”墨言恭敬点头。
“有劳大师兄了。”陈风对墨言恭敬一拜。
此时,夫子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就到此为止吧,其他的东西,你们出去再说,别碍着为师看书。”说完,竟是下了逐客令!
墨言对此似乎早已习惯,恭敬地行礼后,才拉着陈风退出小屋。站在小屋外的空地上,陈风一阵凌乱……
卖糕的,这是哪门子拜师,话没说几句就没轰出来了。都说拜师学艺,这师是拜了,可这艺怎么不见踪影?别逗了,好么。这是史上最无厘头的拜师啊!
“小师弟,你没事吧?”墨言见他愣在原地发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
“我能有事么?”陈风心里暗暗地道,但他不敢对墨言放肆,毕竟对方是大师兄,一口气就能把他吹到十万八千里外。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个大师兄简直就是个怪咖,跟夫子一样怪,简直没法谈。
“我没事,你让我凌乱一会就好。”陈风强装出一个微笑。
“小师弟,这凌乱是何意?”墨言很认真地求解。
哇靠,我心塞!陈风发现对着这么一个极品,他完全丧失了人类的语言表达能力。尤其是,在墨言那一张认真又殷切的脸上,写满了“师弟,我很好学,快告诉我”的无辜表情,他简直想找一块豆腐一头撞死。
“大师兄……那个,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你看呐,天黑黑的,我怕下雨,得赶紧回去收衣服。”陈风干笑几声,随即也不敢墨言,急忙落荒而逃。
“这小师弟,说话真有趣。”墨言看着陈风逃遁的背影,微微一笑,才从腰间取下一本书,在小屋前的空地上寻了一根横倒在地的朽木,坐下来,认真读起来。
陈风沿着小道一路跑下瀑布,在瀑布下面的水潭边,看到了二师兄、陆雪月和张在野三人。不知为何,他看到二师兄那张严肃的俊脸,心里就没来由地一紧。
“师兄师姐好!”躲不了,就只要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陆雪月和张在野对他点点头,唯独二师兄,依旧是板着脸,盯着他,沉声问道:“老七,你老实说,在幻月湖上面,你有没有看到关于你前半生的幻象?”
怎么又来了,还有完没完了!陈风心里暗骂,脸上却毕恭毕敬地道:“回二师兄,师弟在换月湖上确实没有看到幻象。”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幻月湖能够倒映出来,你怎么会没有!”二师兄皱眉道。
遇到这么个死心眼,陈风大感头疼,偏偏又发作不得。
此时,六师兄张在野忽然笑道:“会不会是小师弟的前半生太简单了,幻月湖不屑倒映出来?”
二师兄瞪了他一眼,道:“胡说八道。”
张在野尴尬地笑了笑,悄悄对陈风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陈风苦笑,想要找陆雪月帮忙甩脱纠缠不休的二师兄,却见到陆雪月抬头望天,直接无视他。
“算你们狠,风爷自己来。”陈风暗骂陆雪月没良心,然后对二师兄道:“二师兄,方才我下来时,老师说有事找你,让你过去一趟,我差点忘了。”
“老师找我何事?”二师兄疑惑地看了看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老师是这么交代我的。”陈风一脸憨厚,根本看不出一丝说谎的惊慌,以他多年吹牛皮的功夫,这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最重要的是,没人想到他竟然敢对二师兄撒谎!
二师兄信了,看了他一眼后,才转身往瀑布上前走去。
“老师真的找二师兄?”张在野凑过来问。
“我骗二师兄的。”陈风苦笑道。
闻言,张在野像见了鬼一样噌地弹开,瞪着眼看他,神色十分古怪。就连抬头望天的陆雪月也是回过头来,美目盯着他转了转,脸上露出怪异之色。
“你们这是怎么啦,我若不这么说,能脱身吗?”陈风对两人翻白眼,一脸我是无辜的表情。
“你竟然敢骗二师兄,小师弟,你死定了,从现在开始,别靠近我,我可不想被你连累,被二师兄暴打。”张在野英俊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说着,竟是腾空而起,眨眼消失无影。
“六师兄,你可真没良心,不早说!”陈风吓了一跳,对着张在野离去的天空怒骂,接着,他回过头,看向陆雪月,“五师姐……”
咻~!陆雪月话都没说,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天际,留给陈风一脸的呆滞。
奶奶的,这都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个说跑就跑了,二师兄真的这么恐怖?
“小师弟,你好胆!”二师兄的声音忽地传来,隔着老远,陈风都能感觉这声音中夹带着的寒意,可以想象,二师兄是咬牙逼出这句话来的。
陈风来不及凌乱,就吓得亡魂大冒,抓狂般手舞足蹈撒腿狂奔。出了内院,直冲外院,直到发现二师兄并没有追过来时,才落在广场上,气喘吁吁。
卖糕的!这内院就一群神经病,没一个正常的,还让不让人活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夫子都这么怪,他调教出来的弟子能有多正常!
陈风心里暗暗叫苦,为自己日后的内院生活担心。
“当~当~当~”
忽地,内院传出洪亮的钟声,这把风声鹤唳的陈风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二师兄持杀器杀来。钟声一共响了七下,整个书院的人听到了。
钟声落下,广场中央的那座高约十丈的石碑上,忽地亮起一道青光,青光中有字缓缓浮现,这吸引了书院所有人的目光。不多时,青光稳定下来,显出其中的一行字:七先生,陈风!
钟声早已吸引了书院中所有人走出来,无论是武道院的,还是文学院的,此时皆目光灼灼地盯着石碑上的字,待看清这行字时,广场上的人群顿时炸开。
“夫子收陈风为弟子了!”
“陈风命真好,竟然获得夫子的青睐,将来前途无量了。”
“唉,竟然是这个名不经传的陈风,我等又是无缘了。”
“真可恶,这陈风到底是谁呀,怎么闷声不响地就成了夫子的七弟子!”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羡慕,有人无奈,有人妒忌,有人不甘,有人恼怒,一切都是因为陈风抢走了他们想要成为夫子门生的机会。
书院中,人才济济,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陈风的来历。当得知这只是一个玄武境修为的纨绔家伙时,众人都不愤了。尤其是武道院中的高手,纷纷扬言要给陈风下战书。他们不甘被比自己修为低的人打败,他们要找回尊严。
众所周知,内院中的几个师兄和师姐都是武道天才,修为高得吓人,他们自然不敢去招惹。可陈风不同,这家伙只有玄武境修为,外院武道榜上随便出来一个人,修为都比他高,这怎能服众!
陈风正好在广场上,听着人群中的汹涌讨伐声,他吓得半死,生怕被别人认出来,当场打成肉酱,即便不被打死,他也会被这些人的口水淹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陈风扯了扯衣领,遮住脸,还伸手把束着头发的青丝巾解下来,披头散发地钻出人群,灰溜溜地逃遁而去。
王八蛋,哪个家伙这么整风爷,回头风爷好好跟你算这笔账!
陈风心里暗骂,不敢继续在书院中逗留,想要直接溜下山去,回去长安城中躲着。
“书院学生不得擅自下山!”守门的分巡先生将他拦下。
“学生陈风奉夫子之命下山,请先生明察。”陈风左右看着无人后,才露出脸来。
那分巡先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皱眉道:“你真的是……陈风?”
奶奶的,这个时候难道还有别人敢冒充风爷!陈风心里暗骂这家伙白痴。
“先生,你觉得呢?”陈风翻了翻白眼,示意他回头看广场上那群红了眼的家伙。
分巡先生醒悟,哦了一声,才对陈风会心一笑,道:“恭喜你了。”
陈风苦笑,正要说话,却看到分巡先生对他露出一个冷笑,随即猛地朝广场方向大吼一声:“陈风在这里!”
卖糕的,这家伙是个内奸!陈风破口大骂,随即抱头鼠窜,冲出书院大门,向着山下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