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确实不在府中,他看到那群如狼似虎般涌来的长安权贵,早已逃之夭夭。
此时天色将晚,夕阳西下,天边残云烧得火红火红,余光洒落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将人的影子拉到老长老长。许多街头摆摊的小贩已经准备收拾行当,结束这一日的叫卖,回家吃个热饭。书塾也下课,一群童生高兴地从里面冲出,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陈风含笑看着这一幕,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这么开心又难忘的时光。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却是到了烟雨街。微微一笑,举步走向烟雨楼。
作为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青楼,烟雨楼从来都不缺客人。陈风瞄了一眼里头座无虚席的情景,摇摇头,果断放弃从正门进去,转身绕到了后院。
后门有两个壮丁把守,见到有人过来,立即沉声喝止。可是,来人却没有停下,径直走上前来。两个壮丁生怒,这烟雨楼是某个大官人的产业,他们不相信有哪个不开眼胆敢前来闹事。
“站住!想要寻开心请走前门,后院乃私人地方,不许乱闯!”两个壮丁上前,拦住来人。
这人自然是陈风,他停下来,抬头看着两人,微微一笑,道:“怎么,风爷来这里,还要经过你们许可?”
两个壮丁是见过陈风的,此时认出是他,顿时一惊,随即大喜,连连陪笑道:“原来是七先生来找柳姑娘了,快快里边请。”
其中一个壮丁哈着腰,道:“小的这就去通知柳姑娘。”
“不用了。”陈风摆摆手,道:“我自个进去就可以了。”
“是。”那壮丁见没机会献殷勤,暗道可惜,但也不敢忤逆陈风,连连点头。
“守好了,不许让人知道我在这。”陈风把两块碎银扔给两人,淡淡地道。
“小的明白,七先生请放心。”两人毕恭毕敬地点头,各自将陈风打赏的碎银守好,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现在全长安城的人都在寻找陈风,唯独他们俩见到了,心中的兴奋难以言表。即使没有陈风吩咐,他们也会忠诚地守候在这里。
陈风进了后院,熟门熟路地来到柳如烟所在的闺房。伸手拍了拍门,里面便传出柳如烟的声音:“是青尤么,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话音落下,便听到脚步声走近来。
青尤是柳如烟身边的丫鬟,柳如烟不知道门外站着的是陈风,以为是青尤回来了,便走过来开门。
门轻轻地打开,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刹那,柳如烟一怔,看着站在面前的英俊男子,一时间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听到了全长安城人都在讨论的消息,她暗暗替陈风高兴,同时心里又是暗自神伤。
陈风成为了夫子的弟子,书院的七先生,身份非同小可。而她,只是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以前她跟陈风好,身边很多姐妹都笑话她自作多情,根本配不上陈风。本来她都不甚在意,可是这一次,她真的自卑了,也害怕了。
她不是害怕陈风离开她,而是害怕自己连累了陈风,玷污了陈风的名声。可是,她没想到陈风竟然会在这风口浪尖时来找她。
“你怎么来了?”她强忍住心里欣喜和落寞交杂的苦涩,对陈风微笑。
“难道你不想见到我?”陈风本以为她会很高兴地扑入他怀里,倾诉一下思念之情,虽然他早晨才从这里离开的。
“不是……快进来吧,外面风大。”她摇摇头,让开身子,请陈风进屋。
陈风微微皱眉,发现了她眼里的忧伤和落寞,以他的聪明,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他伸出手,搂着她的纤纤细腰,将她拥入怀。
“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我说过,不用理会外边那些人的闲言闲语。”陈风吻着吻着她光洁的额头,柔声道。
“不是的……”她连连摇头,感受着陈风的温暖呵护和柔情,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风知道她的心结,一时间难以解开,也不着急一时,轻抚着她的芬香的秀发,道:“听说今晚西湖有放灯,我们去走走吧。”
“嗯。”柳如烟轻轻点头,心想,能多陪在他身边一会就多陪一会吧。
两人从后门离开,原本陈风想走过去,可是柳如烟却执意要坐马车。陈风明白,柳如烟是怕被人看到他和她走在一起,会引来许多闲话,对陈风影响不好。
毕竟,陈风书院七先生的身份,是代表书院的,而书院,是神圣的标志。
马车不大,两人紧靠在一起坐着。闻着柳如烟身上淡淡的清香,陈风心里一阵窃喜。暗道坐马车也是不错选择,至少两人可以这么亲近。他伸出手,紧握着柳如烟的小手。柳如烟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发现陈风握得更紧了,就不再反抗,任由陈风握着。
此时暮色降临,长安城里万家灯火,处处透着繁华的气息。柳如烟很少有机会在这时候出来游玩,掀开车帘,好奇地看着。
陈风见她暂时忘了心里的那些灰霾,也是很高兴,一路上想法子逗她开心。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西湖胖。
今日是放灯节,很多人都来这里放灯。有年轻男女,有妇女孩童,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流传下来,说若是在这一日,把愿望和福祉写到灯笼上,然后在西湖上放,灯笼升空后不熄灭坠落,那么写下的愿望和福祉就有可能实现。
陈风一眼就看到那些是孔明灯,只是在这里被称为“天灯”。
“有人真的许愿成功过吗?”陈风透过马车窗口看了一眼湖畔虔诚放灯的人群,问柳如烟。
“肯定有的,据传西湖上那七个石像乃是天上的仙女所化,这里的灵性最高,若是天灯被天上的仙人看到了,慈悲之下,会为人达成所愿的。”柳如烟趴在车窗的窗棂上,看着缓缓升空的灯笼,神色中带着憧憬与渴望。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下去放一个吧。”陈风笑笑道。
“不要了,这里这么多人,看到了我们在一起,不好。”柳如烟摇摇头道。
陈风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哟,这不是烟雨楼的柳姑娘吗?这么巧啊,也来这里放灯吗?”
陈风没有下车,车窗又被柳如烟挡住,他看不到说话的人,只是本能得觉得熟悉。紧接着,他就听到一辆马车停在车窗外。
“原来是长孙姑娘。”柳如烟微笑道,似乎认得对面马车的人。
闻言,陈风一怔,随即想起一个人来——长孙玉。当朝国舅爷的宝贝孙女,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调戏的女孩子。他对此有很深印象,因为当时张孙玉把他打得重伤,卧床一个月才好。
“原来是这个贱人,真是冤家路窄啊。”陈风心里暗暗冷笑,却不动声色。
此时,只听得长孙玉道:“柳姑娘怎么不下车去放灯呀,今日许愿特别灵哟,说不定呀,柳姑娘还能抱得如意郎君而归呢。”说着,便轻声笑起来。
柳如烟有些不喜,摇头道:“长孙姑娘说笑了,如烟何德何能,能得到上天眷顾呢,就不凑这热闹了。”
长孙玉笑道:“我可不是乱说的呢,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柳姑娘与陈风关系匪浅,如今陈风贵为书院七先生,可谓是尊贵无比,以他对柳姑娘的钟爱,只怕……”
柳如烟微怒道:“长孙姑娘莫要胡说,如烟只是一介青楼女子,身份卑贱,哪里高攀得上陈公子,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长孙姑娘休要当真。”
长孙玉哦了一声,却道:“不过说来也是,柳姑娘毕竟是青楼女子,虽说只是艺妓,卖艺不卖身,但在别人看来,却与那些姑娘一样,与陈风尊贵的身份相比,确实是……呵呵”
柳如烟闻言,脸色唰地白了,愤怒地咬紧了牙齿,被陈风握着的小手也是颤抖起来。
陈风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对长孙玉这个贱人恨得牙痒痒,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探头到窗外,对着长孙玉吼道:“小婊砸,你是猪啊,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嘴里还像是吃过屎一样,张嘴臭死人!”
突如其来的骂声,让所有人都一怔。柳如烟瞪着美目看着陈风,委屈的心突然间感到很温暖。
至于张孙玉,则是气坏了。虽然她不知道“小婊砸”是什么意思,但她听明白了后面的意思,以她国舅爷宝贝孙女的尊贵身份,平日里何曾有人敢对她大声说话,更别说这样赤果果的大骂了。她的脸色唰地阴沉下来,正要发作,却看清了骂她的人竟然是陈风,不由得一怔,眼里露出又惊又怒之色。
“……七先生!”她张了张嘴,强忍住即将破口而出的骂声,她清楚现在的陈风与以往不一样了,即便是她,也得罪不起。
“原来你们……”她看了看陈风,又看了看柳如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她对柳如烟道:“柳姑娘,你可藏得深呀,还说高攀不上,现在都与七先生共车而坐了……”
“不是的,你误会了,这……”柳如烟有些慌张,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不用向她解释。”陈风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用眼角看长孙玉,冷笑道:“像她这样的贱人,跟她多说半句也是废话。”
“你……你欺人太甚!”长孙玉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陈风却又不敢骂,只得逼出这么一句话来,陈风竟然当着一个青楼女子的面骂她这个贵族是贱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碧池!”陈风破口大骂,丝毫不给长孙玉颜面,“说你是小婊砸听不懂是吧,还要把脸凑过来挨抽,说你是贱人真不假,贱人就是矫情!”
说着,也不管长孙玉快要气晕过去的凄惨模样,回头对柳如烟道:“你记住这句话,以后遇到这种贱人,无须理会,直接骂她‘贱人就是矫情’!”
柳如烟乖巧地点点头,看了一眼气得直发抖却无可奈何的长孙玉,心里大感舒服痛快。她想不到看起来斯文儒雅的陈风,骂起人来这么有一手,而且杀伤力忒强,换做是谁,都会受不了,更别说长孙玉这个娇生惯养,自恃甚高尊贵的大小姐了。
“车夫,赶紧走,别让这贱人的臭嘴熏了我的鼻子!”陈风对赶马的车夫道。车夫知道他的身份后,哪里敢犹豫,恭敬地应了一声,扬起马鞭催促马儿往前走去。
“气死我了!”
长孙玉听着陈风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臭嘴,哪里受得了,一声惊呼,活生生气晕过去。原本她意外见到柳如烟,就想趁机羞辱一下,以舒坦一下听到柳如烟与陈风关系暧昧时压抑的心情,没想到惹来陈风一顿臭骂,真是丢脸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