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水河畔,明山州,明山客栈。
得益于三省通衢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明山客栈生意好得很,来此处的客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周能大当家做了一回土豪,悄无声息的把整个二楼给包了下来,郑三炮被赶出了明山州周围二百里之外,他悬着的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想借这个机会放松一下,远离明山家里头那只母大虫。
明山客栈,二楼。透过混杂着中西两种元素的菱形窗户,楼底大厅的一切动静,尽收眼底。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周能神定气闲,李纯风却略显紧张。
“老大,这次刘师爷应付得过来吗?”看完楼下的或富或贵,或附庸风雅之人,李纯风扭头问周能。
周能笑了笑,避而不答:“名义之玩意儿,无论是你我这样的粗人,还是那些趋炎附势的文人墨客,有谁不爱?”
李纯风不解:“我看刘师爷那得意的神情,我就知道你又出陈么阴招了!”
“那会呢,刘师爷可是我的宝贝儿,我爱还来不及,那舍得玩他”,周能心情大好,“老二,别太紧张了,要不来几杯?”
“免了吧,昨日里太过劳顿,我今个儿只想好生歇息一回!”
“呃,纯风啊,听说望江楼心来一个妞儿,要不哥今天放你个假,你去放松放松,好生消受一回?”
“大当家的别拿我开刷了,你知道纯风向来不好这口!”李纯风连忙挥手拒绝。
“嘘,等会儿!”李纯风盯着大厅,神情似乎不一般。
一个长脸尖下巴穿着灰布长衫,留着七分头,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轻人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神态自若地四处张望、打量着。然后在大厅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点了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一旁凉拌拍黄瓜,自斟自酌起来。年轻人目光没有离开自己的酒菜,却没见多大的动静,一双耳朵似乎在捕捉周围人谈话。
“大哥,快过来看看,你认识那小子吗?鬼鬼祟祟的,看打扮不像是本地人”,李纯风招了招手。
“明山客栈,这地方鸟人儿多了去,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李纯风也不让人清净一下!”周能今日里特意穿了长袍马褂,戴一顶宽沿西洋帽,外加一副眼镜,活脱脱一个土货商人。说归说,周能放下手中的烟斗,快步地走了过去。
年轻人抬头往二楼看看了看,嘴角动了动,盯上了旁边的两个本地土财主。
左边那位神定气闲中带着三分儒雅之气的中年人抿了一口明山老窖,皱眉说道:“毛兄啊,你近来日子过得还滋润吧?”
肥头大耳的年长土财主吧唧吧唧的嚼着一块红烧鸡腿,把腿骨从嘴里旋转出来,扔在桌上,骂道:“不错个屁,现在的农民吊得很呐,一年到头不是好好地种地,一个劲地哭穷,就好像老子欠他们的一般!呃,唐掌柜的,看你这悠然自得的样子,你那药材生意一定做的不错吧?”
那个叫做唐老弟的摇摇头:“老兄笑话了,这年头,又是官差,又是胡子的,我们的日子能好到哪去!前一阵子听说零陵那边被广西佬抢了几百家店铺,杀了好几百人呐!”
“零陵那边离这里还有好几百里地,唐老弟有什么担心的?”
“怎么不担心?这明山州府号称三省通衢,世道不太平,生意能好到那里去?”
“这世道,日子不好过,过不了几天太平日子,你说,野猪山上郑猪头前脚刚走,这明山的老大周土匪又来啦,他娘的,还挨家挨户发帖子,这不明抢吗?”姓毛的财主一想起这事儿就很生气。
那个姓唐的中年人紧张地左右看看,说道:“老哥,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大火气,你就不怕被周匪听到吗?”
“我怕他个逑!老子就剩下这条烂命了,他周能想要就拿去!”旁边几座的客人听到毛财主的大嗓门,纷纷回过头来。
“再说了,周大人不是请你陈家喝喜酒吗,这点面子无论如何的给啊!”唐掌柜连忙岔开话题道,“听说望江楼那边新来了一个妞儿,曲唱得不错,那日里我陪哥哥看看去?”
”
毛财主苦笑道:“我可没老弟这个雅兴,要去你自个儿去吧,我哪点家当,再折腾几回,怕是要到街头要饭去了!”
“唉,谁叫咱们都是些苦命的主,如今儿总得找个人罩着自己吧,不管他是官兵还是郑三炮,或者周能,只要能让大伙儿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我们就认命吧!”
毛财主叹了口气道:“我今天不跟你斗嘴皮子了,我就没你这么看得开!你说,陈家这次是不是忘了你,不用出银子了?”
“我也想啊,可没这命!我们商铺出得比你们这些个土地爷多多了!”
“是啊,这一下,又得好几百了,掏钱也罢了,你得给我压着些那些刁民,这下好了,你周能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回过头来,我们还得看那些个佃户的脸色,看到陈家的送帖子,这些个臭佃户比自家办喜事还开心,这世上,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唐老爷越说越气。
“唐老爷就不会找个机会修理他们一把?凭咱们的聪明才智,还怕斗不过他们连一条完整裤子都穿不出来的穷人儿?”
毛财主来了兴趣,凑了过来问道:“老弟有何高见的,这几日我正为这事犯愁呢,你若能帮我收拾收拾这些个坏心眼的家伙,我毛德士在望江楼设宴做东,让你扎扎实实地爽上一把!”
“此话当真!”
“君子无戏言!”
唐掌柜的把手勾了勾道:“你附耳过来!”毛财主听话的把一只耳朵凑了过去。
唐掌柜的笑了笑,遮住嘴在毛某耳边小声说道:“听说过你手底下那些个佃农不是存在矛盾么?你别最不听话人的好田收了,送给他的死对头,老兄觉得这条计策是否可行?”
“哦,我明白了!”毛财主似乎是恍然大悟了,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高,实在是高,怪不得我每次跟老弟你说话,都能茅塞顿开!”
唐掌柜对自己的聪明才智也颇为自豪,不谦虚地说道:“对付这些个大字不识的‘死农民’,还得老爷您大动肝火?我们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我提醒一句,此事宜低调,不可太过张扬!”
“我怕他个逑,我的地盘我做主!我今个儿回去就通知他们,种完这一季你们这些混蛋别种了!”
唐掌柜的连忙制止道:“低调,低调!此事慢慢来,操之过急就不好玩了!”
“明白,明白!看我这回不玩死他们!”毛财主的心里顿时觉得好受多了,轻轻地哼了起来:
“小娘子浣沙那个美呀
媚骨风姿
公子爷我心里那个浪呀
推波逐浪。
望一眼哥哥我
你眼中有意
看一看妹妹你呀
美若天仙!
……
唐掌柜合着节拍,拿筷子轻轻地在菜碟子上敲了起来,等毛财主唱定,他放下筷子轻轻鼓起掌来,拍着马屁笑道:“毛兄真乃人到壮年心未老,一首《浣溪沙》唱得如此珠圆玉润,不到望江楼秀上一把,岂不太过可惜?”
“献丑,献丑!”毛财主拱手道,“兄弟抬爱了,听说唐掌柜新词儿《鸳鸯戏水》,都传遍了明山十二坊,不知可有此事?”
毛掌柜的连忙摆手道:“毛老兄千万不要听信他人胡言乱语,这话要是传将出去,我可要搬到你家里去住了!”
“那敢情更好,我毛德士可以学学风花雪月的词儿,赶明日里也去勾搭一下哪家的小娘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