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年三十晚上喝了不少柿子酒，头一直晕乎乎得难受。大年初一早上他本该早起，围着村子给长者们拜年，但是觉得头很疼，眼皮沉，恍恍惚惚就是睁不开眼睛。恍惚中金锁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老金叔，俺孙祥给您拜年来了！”

金锁听了一阵激动，他知道孙祥自从宋连崖一战光荣负伤后，已经去独立连当了副连长，自此以后还从来没回过高家峪。金锁一听是大英雄来了困意全无，一轱辘起来了。

金锁爷爷看见孙祥来了，赶紧请他坐下：“听说孙副连长伤势很重，不知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大叔，您叫啥连长，我就是当了营长，你还得喊我孙祥！”孙祥还是一贯的大嗓门。

好吧！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听说你肚子上被鬼子捅了两刺刀？

大叔，不碍事，军医给我截了段肠子去，在医院住了个把月就痊愈了。您看我现在又能生龙活虎上阵杀敌了！

正说着话呢，小丫头领着小月、桂花叽叽喳喳地跑进来，要给金锁爷爷和奶奶等长辈磕头拜年。

孙祥一愣：“小丫头我认识，这俩小姑娘我咋没见过呢！”

金锁爷爷回答：“这俩是我的外甥闺女小月和桂花，是金英的闺女。”

“大初一的金英咋就领着闺女回娘家？咱这里不是出嫁的闺女初二才回娘家吗？”孙祥问。

“金英的男人染了抽鸦片和赌博的坏毛病，金英又没给他家生个儿子，他家里就虐待金英。年前金额从部队回来，去看他姐姐，正碰见金英的男人和婆婆在毒打她。金额就教训了她男人和那个恶婆婆一顿，领着金英和俩外甥闺女回来了。金英回来后和大嫚做豆腐生意，日子总算安稳了。”金锁爷爷说。

孙祥大吃一惊：“我在****时，这种情况见得太多。那边里吸大烟和赌博这两样恶习不分家，十赌九抽。这两样毛病要是染上了，想戒掉很难。为了抽和赌，卖房子、卖地，卖老婆孩子的人多的是！”

正说到这里，金英正和大嫚从外面拜年回来，见家里来了位仪表堂堂、一身戎装的八路军军官，问道：“大嫂，这位是？”

“这位是村西头孙大爷家的独子孙祥，现任独立连副连长，你该叫孙大哥。”大嫚回答。

金英自从回娘家以来，金锁的爷爷奶奶们觉得闺女受了委屈，一直对她呵护有加，虽然吃喝较为清淡，但是日子过得温暖舒适，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和风韵。

金英腼腆地叫了声：“孙大哥。”

孙祥豪爽地应了，说：“大妹子长得既漂亮又端庄，就连生的两个小闺女都这么俊！你真不像三十多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20多岁的大姑娘呢！”

金英被夸得脸色一红，退出堂屋看孩子去了。

小月忽然慌慌张张地边喊边跑进来：“我爹喝醉了，上咱家闹事来了！”

金龙和金喜一听是二门来了，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就想冲出去动手。金锁爷爷吼了一声：“不能动手！今天是年初一哪有动手打人的，再就是他还没明确和金英解除婚约，更不能动手。金锁你先出去看看，看他干啥来了？”

金锁走出大门，见到二门后也不躲闪，在大门口稳稳地站好了。抬眼一看，只见二门头戴毡帽，脚蹬倍儿新的青布棉靴，身穿一件九成新的灰色大氅，嘴里还叼了根烟卷儿，东倒西歪地就闯了过来。

二门看金锁挡在大门口，伸手一推金锁就想往家里硬闯。金锁早预备好了，斜着膀子使劲往二门胸口一撞，二门本身就醉得站立不稳，被金锁一撞，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金锁问：“你喝得醉醺醺地到我家做啥来了？是不是要请我姑姑回去？”

“小金锁你想得美，我今天是给你姑姑送休书来的！今天我要和她就断绝关系。俺娘要给俺再说房媳妇！给俺生个大胖儿子。但是，我未来的岳丈说，我和金英还没正式解除婚约，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二门坐在地上狂妄地说。

小月和桂花本来看着爹可怜，还想上前拉起二门来。一听二门满嘴没人话，扭转身呜呜地哭着跑进家里去了。

金锁你揍我，把我的大氅弄上泥水，老子不要了。老子要让你陪我五块大洋，你家陪得起吗？

“我不但不赔你大洋，还要踹你几脚！”金锁说着往前冲就要动手。

二门变了，变得像无赖一样，开始大声嚎叫：“金锁打他的救命恩人了，我把他从巴漏河里捞上来，救了他的命，他恩将仇报，打他姑父，大家伙子都来看看啊！”

大年初一，乡亲们本来都在外面你来我往相互拜年，听见这边有打架的就都凑过来看热闹。

金英看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冲着二门喊：“大过年的你来俺家闹啥事！你不要脸俺还要脸呢！”

二门看见金英出来，拿起一张纸团成一团，一下扔到金英脸上：“臭娘们，再管老子打牌抽烟，还不给我生儿子！给你，这是俺娘托人写的休书。从今天以后你就不是俺的媳妇了。俺娘又给俺寻了一个18岁的大姑娘，俺过几天就要和她拜花堂。”

金英大庭广众之下受此羞辱，一阵晕眩，只得一扭身跑进家里蹲在地上抱头哭泣。

金龙和金喜听见动静不对，出来看到此景也挺为难，要上去打一顿这个醉汉很简单，但是人家毕竟救过金锁和翠花的命，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孙祥看见金英哭着跑回来，就站起身来，随金锁爷爷一起来到大门口。

二门一看金家出来这么多男人，有点心虚，但为了把事态扩大，引来更多的看客，防止金家人动手教训自己，更加卖力地骂起街来：我救了你们家人命，你们不报答我，还想揍我吗？有天理没有啊！我不就是来送封休书吗？我不就是明天要娶个黄花大姑娘吗？

看着一身戎装的孙祥和金锁爷爷一起出来，他吓得一激灵。他把孙祥看成是金额了，上次金额在东山村自己家里一脚把自己勾翻在地上，那力道让他半天坐在地上没爬起来，定睛再仔细一看穿军装的不是金额又来劲了。

“老金家的人听好了！高家峪村的乡亲们都听好了！我今天是来送休书的，我已经休了金英！俩闺女我也不要了！明天我就要去娶个大姑娘！”二门喊。

孙祥气不过问金锁爷爷：“金大叔，他果真救过金锁的命？”

金锁爷爷默默地点了下头。

孙祥说：“我说金龙和金喜咋不动手揍扁了他呢！这是你们家人厚道，觉得人家救过自家孩子的命，不好意思和他动手！看我孙祥来给金英出这口恶气！”

孙祥几步上前，威风凛凛地往二门面前一站：“呔！小子，认识我不！”

二门一愣，摇了摇头！

我是八路军独立连的副连长我叫孙祥，今天这事我听明白了，你仗着救过金锁和翠花的命，就可以羞辱人家吗？哪有你这样送休书的？非得大年初一到人家家里闹事送休书吗？你明天可以娶媳妇，人家金英明天也可以找男人！你在地上撒泼打滚是男人嘛！

二门嘴上依然不示弱，凭俺二门的长相和家里的十几亩地，咱在垛庄片挑着找媳妇！金英一个被休的女人了能找谁！

“我娶她！”孙祥说完，周围一下安静下来。